6 浪荡子(1 / 1)
我爹爹说:“男人的话永远只能信三分,而庄遥的话一分都不能信。”
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我爹爹叹口气:“你就只信一分吧。”
许是我记错了爹爹的话,庄遥的话我一信便信了十分,没剩下一分给爹爹。
那时我还相信我爹爹是个胆小懦弱的神,见个大点的神先要把身子弓上一弓,粗剌剌的声音也要软上三分。有时候我听着爹爹那高不高低不低的声音打个冷颤,起上一身鸡皮疙瘩儿。
爹爹这般的委屈求全,还是有许多好处的,别的神仙也愿意给个面儿,热落落的喊我爹爹一声司命神君。我也成为这矛盾错综复杂的天庭里唯一一个过生辰时收到各方贺礼的小神仙。
我爹爹说人活着才是最有颜面的事,那时我不懂,左耳朵听了右耳朵便忘了。
庄遥听见了便笑笑,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远处云雾环绕的紫星海,过上好一会儿才点头:“你爹爹说的对。”
可是他从未费心巴力的活着,坑蒙拐骗嬉笑怒骂,老资格的神仙见了他也要抖一抖,简直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而我,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爹爹费劲了心思不许我接近他,可这姑娘怀春就是往火里浇油,越压越旺的。
我转着为数不多的弯弯肠子一次次逃出司命阁,然后拼着薄弱的仙力赶上两天的山路去紫星海找他。
他有时在有时不在,不在的时候说是去凡界转悠去了。
我从背上的小筐子里卸下一只冰镇的玉瓜留在他门前就巴巴儿地往回赶。爹爹酒里的药撑不了多少时候,我得在他醒来之前赶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画未。
因着她成天对无尚的痴缠苛责我很是不喜欢她。小织笼说那是撒娇,可是我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像鸭子被捏住了脖子吱呦的那两声,让我心肝儿紧得发疼。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是个女的就会撒娇,只看有没有遇上你愿意撒娇的那个人。
从这点来看,小织笼不是个女的。
我只做没瞧见她,蹲在石头上歇口气,边把鞋子脱下来摸摸脚底板子上密密的一层小泡,边抬眼往远处望望庄遥会不会在这时回来。
她拖着一身华丽丽的七彩衣裳围着蹲在石头上的我转了个圈,掩着鼻子皱皱眉头:“如若不是看在你爹爹那张笑面虎一样的脸上,无尚怎么会乐意跟你这缺娘少教的野蹄子有什么关联?”
我冲她漫不经心的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尚宁愿跟我这缺娘少教的玩也要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你这个教养好的。”
她气得杏眉乱颤,却望了望我来时的路笑了:“无尚再怎么躲我都是我铁板钉钉的未婚夫,你这穷酸模样也就配跟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厮混了。”顿了顿道:“就算厮混你也得不到个什么名分,庄遥他在凡间......”许是觉得说出后面的话来有失自己的身份,只是得意的笑了两声,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我心里很是不爽,听见自己冷冷的笑了两声:“庄遥的名声不好,也没干出那让人觉得羞耻的事来。而你那无量爹爹是怎么爬上了这个位置,又是怎么保住了这个位置?”我手指头慢慢悠悠的划拉着石头缝儿说:“你若是果真不知道,我今儿个正得闲,一五一十讲给你听吧。”
我说这些话原本觉得并没有什么威力,爹爹酒醉的时候倒是吹嘘过那无量神君的位子原本是他的,只是野史向来都不大可信。可是没料到,画未竟是一怔。
她恨恨的盯着我道:“你敢诋毁我爹爹,你们司命府夷成平地也还不够!”
她那亮闪闪的钗子闪的我眼疼,便不想再和她费口舌。
我低头抹去手上的灰尘站起来:“是不是诋毁去仔细问问你爹爹,我还要赶回去睡个好觉了。”说完便走。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笑了两声,让我冷冷的打了个颤。
“多多陪陪那浪荡子吧,恐怕,你和他都没有多少好日子了。”她低头漫不经心的扶了扶自己的裙子。
我停了脚步吃人一样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她很是满意的打量着我,昂起头来:“我说的什么你仔细回味回味吧,别等到那一天伤心的太厉害。”她牵牵嘴角,笑得很是妩媚。
当时我也才是个不足五百岁的黄毛小丫头,很是没有容人之量。
小织笼后来听了淡淡的说,“这与年龄有什么关系,即使你老到一千三百岁,你那肚子里的肠子,”她用两根手指头一捏,“也不过这么粗细儿。”
于是还差十年五百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跟个同样半大的小姑娘为着她说庄遥的一句话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架。
在这以前,我只和无尚打过架,每次凭着一股牛劲把他压在地上抢他的冰糖葫芦儿吃。每次都是我赢,每次都是爹爹打我手板儿。
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想我是稳赢的,可只打了两个半回合我就感到不对劲儿。她有仙力而我只有牛力,我翻了个个,使劲咬了她的胳膊不放,感到后背火烧一样热辣辣的发疼。
我心里想着可真疼,可是她骂了庄遥,我就死也不能松这个口,只是折在这样一个看不上眼的小丫头手里,我还是为自己略微抱屈。
后来疼着疼着,我便没了知觉,只记得她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我想不想要,都不许别人染指分毫。”我茫然的看她一眼,不记得什么时候去抢过她的冰糖葫芦儿。
后来我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在庄遥的怀里,心脏跳的便有些剧烈,很怕那咚咚的响声被庄遥听见。
我原本想闭上眼多在他怀里昏迷一会儿,却听见他淡淡的说:“醒过来了就起来吃瓜。”
我一百个不情愿的扭了半天的身子便被他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你没仙力?”他斜着眼睛看看我。
“嗯······”我觉得很羞愧,又恼恨起爹爹来。
“很好。”他笑着说。
“很好?”我有些惊奇。
“嗯,是很好,最起码可以好好地活着。”他点点头。
想想刚才险些丢了小命儿,我便不太懂他的话:“正因为没有仙力我才险些丢了小命。”
他挑挑眉道:“现在不是还活着?”
我看了看被烧得乌漆巴焦的裙子,沮丧的点点头,是活着。
他说:“紫星海沉着的尸首那么多,除了那些寿终正寝的,其余的都是灵力高深的。”
我有些吃惊:“为什么?”
“大多数灵力低微的小神仙见到危险自然跑的快,而自以为有些灵力的才会去迎战,死的几率便也大些。”他忽而笑道,“当然,你是个例外。没有灵力还硬碰硬,活该吃亏。”
我撅着嘴,觉得不大高兴。
“别人说什么随便她去便是,你管不过来的。”他忽然说道。
“说你坏话你也不在乎?”我问。
他笑着摇摇头,我若连别人说我什么都要在乎,估计得和这天庭里所有的神仙都打一架。
我想想也是,庄遥的名声向来不好,即使被他迷了春心的小仙女也都悲痛欲绝的骂他负心汉。
他一只手覆上我的眼睛,笑道:“你可别用这样同情的眼神看我,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我可没有什么冤屈。”
我乖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受到他手上微凉的指茧。忽然想到了他宽广的胸膛,想起刚才实实着着的躺在他的怀里,便忽然觉得了没有仙力的好处,竟然就有些感念画未了。
下次她再用仙火烧我,我一定不会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