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商都破晓(1 / 1)
才记起这文不知不觉埋了很多坑啊。***
越过薄雾熹微中错落有致的高宇城楼和渐宽渐稀的大小城道,远处,天地一线的辽阔河道在水雾朦胧之中忽现绯红色的霞光。
水浪微微翻涌,河面上的金波玉缕。那是天光在龙烁河上破晓而出——
“那个人终于回来了呢。”九十九层高的坠月塔媲美商都皇宫那座即将在日光中金辉夺目的玄天圣塔。银袍黑发的男子静驻在坠月塔之上,眺望远处那条巨龙一般蜿蜒在两座大城之间的河流,安静低语。
高处晨风裹着飘渺雾气,拂动男子眼前的缕缕黑发,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默片刻,男子将目光投向了此刻身下碧波万顷的湖。
坠月塔之下这个天然呈现出月牙状的大湖,几乎占去了半边天烁圣宫的地皮,仿若一双在深渊中睁开的眼睛。潋月湖——天烁教的圣湖,一如龙烁国河之于西烁一般。而正是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寂居着天烁教最神圣的覆月教宫和溟光祭场。
那个只手在西烁教党之间翻云覆雨,也是在西烁唯一能对万俟皇族造成威胁的人——天烁教王,此刻也正要在那一片深沉的湖水之中缓缓醒来了吧。
教王叛变,辽渊将死,圣女俯首,镜戒窃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是的,从今天起,他将代替那个“慈爱”的教王,统领起整个西烁的教派。
“主祭。”黑袍的年轻教徒从塔下上来,恭恭敬敬停在弧形的楼道口,向他行礼。
银袍的祭司忽的笑了:“我们该启程去商都了呢,宿望。”
“部下都已安排妥当了,但、主祭,您真的要这样做吗?”年轻的教徒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阴晴不定的主祭,他的眼中竟闪烁着那样殷切的期盼,就像是从囚禁已久的牢笼中重获了新生一般,跳跃而危险。
银袍的祭司在晨光中回过头,胸口那一枚十字悬月的玉石忽的闪动起了淡淡的光泽。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现在,你我唯有前行。”
***
西烁的国都——商都。
玄天圣塔之上的天钟被缓缓敲响,辽远而浑厚的钟声随着日出的光芒落向了这片庞大而明亮的城土。
水浪声涛涛的河岸码头边,无数渺小的人群拥挤在巨大船只投下的阴影之中,鳞次栉比的高房楼宇大门渐开,大路间来自各国通商商贩的叫卖声与车马行驶声一起喧扰着开元商道的清晨。
而就在这寻常早晨的闹声中,忽的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声,一下子让这片喧哗的集市沉寂了下来。
“大皇子——是万俟的大皇子商殿回来了!”
片刻的沉寂之后,人群忽的暴动了起来。大批大批起早的商都人纷纷向东面的皇城码头飞拥了过去,想要亲眼见见那个久别西烁的未来帝君的面容。
“商殿亲自带队出使紫缭竟在回来的路上遇袭失踪,他失踪了这么久,生死未卜,现在现在商殿他终于回来了啊!”
“商殿他一去不返,叫西烁人心惶惶啊!现在好了,现在好了!缭烁间的这一腔热火也该消停了!”
拥挤间却有人低斥,“什么缭烁!商殿失踪大有隐情呢,昨天晚上据说有大队西烁士兵包围了冀二皇子的府邸,可是翻遍了整座府也找不到冀二皇子的人呢。有人说,商殿失踪都是冀二皇子搞的鬼呢!”
“嘘,小声点,这些事情可不能乱说啊。不过毕竟商殿回来了,对于这所有的事,万俟皇族总会给出个交代的!”
在喧喧扰扰议论纷纷的商都人间,那些刚到商都、外来经商的异国人却是一脸怪异而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幕暴动的景象。
“商店?莫不是这路上又开出了什么新的古怪铺子,引得这么多人去凑热闹?”
有擦肩而过的商都人轻蔑地睥睨了一眼这个来自远国的商人,低低道:“是万俟宇商殿下,未来西烁的国君。愚昧无知的异国人,你再胡说,小心性命不保!”
与此同时,那个商都人口中议论纷纷的主角人物却早已黑发高束玉袍修身,静静跪拜在了万俟皇宫的长生殿上。这是万俟皇宫最大的一座宫殿,是帝君与众臣朝日会事之所。但此时,这座华丽而瑰丽的大殿上竟然空荡得只有两个人。
“父王。”万俟宇商微微低头。
阳光从大开的高大殿门外缓缓地洒落了进来,映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珠壁而为他镀上了耀眼而虚幻的光芒。他低着头,锋宇微扬,身间透着与身俱来的寒意。
沉默了许久,大殿之上那位龙袍轩宇的王依旧是阴翳着双眼,冷冷地将目光投落:“你可知你犯下的是什么罪?”
万俟宇商微微抬眉,思虑片刻道:“大约是欺君之罪吧。”
龙袍的王一个气急,狠狠一拳砸在了身旁的金座之上。
“是啊!”旻帝高喝一声,冷着眼望他,“不仅是欺君之罪,更是弃君之罪!”
弃君——万俟宇商忍不住抬了抬头,待明白过来便也又缓缓地低下了头。
旻帝指着这个他最在意的皇子,破口怒斥道:“你欺瞒紫缭帝君闯入云陵这已是对紫缭皇族的大不敬,他们迫于颜面还不敢宣告说是我们万俟皇族的人闯入了他们神圣而庄严的祭典!但自此,他们紫缭便会对我们严加提防处处警惕。不过这欺君之罪我尚可原谅,但是这弃君之罪我是决不可轻饶你了!”
说到这里,旻帝不由地又把声音抬高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回不来了!那个所谓的传说值得你这样做吗?值得你抛弃这整个国家抛弃你的父王,让你舍命追寻吗?!”旻帝这样说着,便又忍不住摇着头指着他嘀咕了一句,“你真是疯了,从五年前那场天渊原的大战后就开始疯了。”
万俟宇商低头,微微敛眸。
是啊,五年前,那场天渊原的大战。辽国船只跨越茫茫坠海,从兵力薄弱的西烁北界入侵,年少的他率十万铁冀迎战辽国。
寒冬的雪下在尸首遍野的苍白荒原之上,他坐在高高的天藏战马之上看到了终身难以忘怀的景象——在那样巨大的冰天雪地之下,竟然埋葬着千军万马!
隔着冰冻草原的透明冰层,他分明看到有无数铁冀银甲的骑军从天渊原辽阔的尽头气势汹汹地奔腾而来,那铁马踏地的轰轰声震耳欲聋几乎就要将他从马上震落。
少年皇子怔怔地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的军人们都顾自沉浸在战胜敌军的喜悦之中。冰层下的浩大军队动作迅速,顷刻间便从他们的脚下奔腾而去消失在了身后望不到头的茫茫冰雪之中。
失神间,少年皇子一个踉跄竟然跌下了马去,身后人纷纷围上来笑——大战告捷皇子竟然激动地坠下了马。谁也无法理解他那时空茫而无措的神情,竟然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那浩大而奇诡的场面!惟有亲眼看都亲身感受过,才不会把它当做是一个幻想。
而后来,他也曾在无数个雪天奔赴天渊原,但是却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千军万马了。
这些年来,他便一直暗暗在派人寻找一些线索,从一卷失落了的古书中他了解到了一个远古的传说,说是在这辽阔的冥烁大地之上存在着一扇通往平行世界的天境大门。而开启天境的其中一把钥匙据说就藏在紫缭人的帝山之中。
他计划了半年之久想要潜入进紫缭的帝山里去,也是差不多那时候竟然适逢西烁使臣出使紫缭为新任帝君送上大婚国礼,于是他也便借机有了一次行动的机会。但是——
想到这里,万俟宇商忽而抬起了头,迎上了旻帝此刻阴翳的双眼,凝肃道:“父王,我看到了。它并不是一个传说,那个世界就在我们的下面。”
旻帝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光彩来,他放开了紧握着金座的手,喃喃的走近他:“不,不可能?你在紫缭的帝山下究竟看到了什么?”
万俟宇商微微扬唇,目光之中有了一丝奇异的色彩。
“那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地方啊。”
望着他身前这个年轻的皇子露出如此凝重却蕴含着希望的眼色来,旻帝沉默了半晌,终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商儿啊,也罢也罢,这皇位终归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有能力便去要吧。”
旻帝扶起他,语重心长道:“商儿,并不是我不肯定你的想法。只是离我退位已经不久,很多人都对皇位虎视眈眈,你却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执意要出使紫缭,你看看你,你是不是差一点就要把命都丢在紫缭了。”
万俟宇商听罢,却是淡淡一笑:“父王,其实你也并不是完全反对我出使紫缭吧。”
旻帝眼中略有诧异,听身前人继续道:“其实父王你也早就知道了宇冀同天烁教王勾结的事了,天烁教势力遍布西烁对于皇族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但天烁又是西烁国教、信徒无数,一直以来你也苦无找不到机会削弱教王势力。若是我出使紫缭,宇冀他年轻气盛雄心勃勃定不会放过把我除掉的好机会,而作为同党的教王又怎么会没有了行动呢。我的这次出使可谓一箭双雕,父王你和我各得所利。”
“哈哈——”旻帝忽而拂袖微笑了起来,他看着身前这个一脸平静的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商儿,你果然聪明。这也的确是我的用意。不过——”旻帝微微叹息,“不过我再怎么得利也是为了你啊,也是为了未来的西烁啊。”
万俟宇商沉默着点头:“这样,缭烁两国的矛盾也该是缓了下来,我们也该还他们紫缭一个清白了。”
旻帝道:“生死付赌,强者为王。宇冀他始终敌不过你。昨夜护卫军团围他府邸的时候,他也早已畏罪潜逃。不过我想,这也是你早已料到的事了吧。”
万俟宇商微微颔首,低低道:“儿臣自有安排。”
“也好也好,”带着皇心龙钻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旻帝微微一笑,像是漫不经心却又像是预谋已久,淡淡道:“这几天准备一下即位大典的事吧,过了大典,便将这些事都收收尾吧。”旻帝顿了顿,“冀儿虽软弱但毕竟也是我的骨肉,就将他贬为庶民,流放荒岛吧。”
殿外的阳光洒在这个龙袍帝君的身上,他脸上的岁月沧桑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金灿灿的珠光玉彩之下。他微眯着眼,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万俟宇商久久地凝望着这个西烁的帝君——他的父亲万俟旻空,他的眼中露出崇敬,露出顺服,露出了一个孩子对于父亲的关切。
“是的,父亲。”他低下头以礼示意。
或许是听到了那一声“父亲”,背对着他离去的旻帝忽而缓缓地停下了脚步。万俟宇商自然是看不到此刻旻帝眼中的又惊又喜的神彩。停顿了片刻,旻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了头来。
“对了,听说你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女人?”
万俟宇商静静地对上了旻帝略含笑意的眸子,他点头,面色沉静。
“是的,她为救儿臣受了重伤,儿臣已将她安置在了东阙宫。”
“她是什么人?”
“禀父王,是紫缭女子。”万俟宇商低低道。
是紫缭人啊。旻帝听此,像是遗憾又像是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罢了,原本我还亲自替你选好了几个等你回来,没想到你倒好——诶。”
万俟宇商忍不住微微扯唇一笑,笑意微敛间他低头,认真道:“父王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那个人,那个女子,我希望是和她一起打开天境之门。”
是啊,他想起那个此刻正静静躺在东阙宫的女子——那是同他一起历经世间奇妙的女子,是命中注定将与他一起寻找天境的女子。
“商儿,随你吧。”浓眉舒展间,旻帝最后望了一眼身后这个目光坚定而凌厉的年轻皇子,微微一笑便敛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