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奔流的随想曲(1 / 1)
暑假到来的时候埃米尔回家了,留陆巍峥一个人在学校。少了个聒噪的人,宿舍一下变得冷清很多。
陆巍峥每天清早起床晨跑,在清新自然的空气里一览校园的风景,每天下午准时去图书馆自习,巩固语言和当地文化知识,埃米尔临走前还把自己的打工名额送给了他——每周有三个晚上,去涅瓦大街的某间小酒吧弹琴。酒吧老板是位怪脾气的中年大叔,对他还算客气,陆巍峥在和形形□□的人们接触中,对这个城市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有一天,他在酒吧里竟意外遇到了自己的钢琴老师。对方很快认出了他,眉头一皱,问他是不是缺钱才在这里打工。陆巍峥坦然地回答不是,他只是想多碰一下钢琴而已。
结果刚说完,就直接被魔鬼教授抓回了家。工作也很快辞掉了。
瓦西里耶夫教授不喜欢他弹那些乱七八糟娱乐大众的东西。他对陆巍峥说,既然你不缺生活费,那就该把精力都用在正事上。
终于,陆巍峥晚上也能找到安心练琴的地方了。远离喧闹的环境,周围没有颐指气使的人。教授的夫人有一半中国血统,还时常会做一些让他特别怀念的家乡菜。
陆巍峥非常感激教授的帮助。尽管他们关系不亲,唯一的联系纽带只有一封推荐信。尽管比起和恩师林正涛多年的感情来说,他和瓦西里耶夫之间就是普通的学生和老师,但和这位铁血的魔鬼教授相处,陆巍峥感到很轻松。
教授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只要不满意就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陆巍峥也会有不同意对方意见的时候,两个人争得急了就发展成对吵,吵完了再由陆巍峥厚着脸皮去道歉。
陆巍峥引以为傲的适应力和生存能力在教授家得到了极大的发挥,以至于开学初他就被人奉为传说——因为他能面不改色地和魔鬼相处大半个暑假。
陆巍峥不知道他在教授家常驻的事情到底是被谁传出去的。那阵子偶尔会有学生造访,多几句嘴很正常。不过这种多嘴却给陆巍峥造成了麻烦——教授的其他几个爱徒,对他的敌视情绪日益加深了。
那几人相识已久彼此很熟,早抱成了团。他们像约定好了一样很少和陆巍峥搭话,一开口必定是冷嘲热讽。时间一长,陆巍峥也懒得跟他们主动打招呼了,反正彬彬有礼的结果换来的也是白眼,纯属自讨没趣。
陆巍峥天生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在国内从未有过被周围人排斥的经历,他一直觉得被欺负之类的事情就象是电视剧里的情节,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成为电视剧的主角。
比如那些人故意给他错误的乐谱让他临时手忙脚乱,或者告诉他错误的地点让他白跑一趟被教授训斥……这些手段实在太幼稚,以至于他压根没兴趣跟他们计较。
好在老师和室友一直都很照顾他,让他心里非常安慰。陆巍峥就在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氛围中,读了六个月的预科,以优异的成绩顺利升级。
F市总共有四个管弦乐团。除开唯一的国立乐团之外,其余几个的生存状况都不容乐观。
原因主要是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比起外国乐团的票供不应求的情况,本地乐团的经营只能用惨淡形容。
其实很多来访的国外乐团都只是东拼西凑的临时乐团,正牌的并不多,可是大量不知情的听众依旧买账。相反,本地乐团若是不压低票价,或是花钱聘请知名指挥家和演奏家,票就很难卖得出去。
严锦听沈东云说,他到乐团后的第一场公演,现场的座位空了一大半。
票价已经很低,场面还是这样难看。当时的乐团成员们普遍缺乏自信,演奏也无法保持应有的热情。他们对乐团的未来毫无展望,排练的时候迟到现象严重,纪律松散,从台上到台下都是得过且过的状态。可是这一切,在沈东云到来三年之后有了非常明显的改观。沈东云在乐团的地位超越了指挥,他为这个乐团付出过多少精力和心血,人人可想而知。
严锦是来参观乐团排练的。乐团在两个月后有一场重要的公演,国际知名青年指挥家殷霖将作为特邀指挥驾临。殷霖和沈东云是茱莉亚学院的校友,读书时二人关系很好,成天黏在一起。
今天同时也是乐团的开放排练日,部分乐迷可通过提前报名预约参观。某几个忠实乐迷一眼就认出了严锦,很是兴奋了一阵。
台上站着个新指挥,听说是经理的什麽亲戚。初出茅庐,稚嫩得很。
一个好指挥,可以让一个乐团提升凝聚力,焕发新光彩。指挥这条路非常难走,首先要有音乐的感悟力和对总谱的解读能力,其次得有充足的交际手腕来驾驭整个乐团,当然,最好还要有商业头脑。
年轻的指挥拘束得很,完全无法放开手脚,指挥过程中一双眼睛从头到尾都粘在总谱上,没过多久就被沈东云厉声训斥了:
“你一眼都不看团员,还指望团员能看着你!?”
沈东云工作起来的状态,和平日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完全不同。严锦见惯不怪。
裤袋里的手机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有新讯息到达。
【昨天去了教授家里,吃到了久违的中国菜!虽然不怎麽正宗,但比外头那些酸溜溜的面包和汤好一万倍,简直感动得要哭了〒▽〒……教授家的狗叫波比,实在太调皮,居然把我新买的裤子咬破了一个洞,呜呜/(ㄒoㄒ)/~~ 】
结尾除了那句一贯的“不用回”以外,还附上了与狗的合影。照片里陆巍峥抱着一只很肥哈士奇对着镜头笑,哈士奇斜眼看着他,一脸鄙视的神情。看起来人与狗的关系的确不太和睦。
不知道是因为这只哈士奇长得太肥,还是圣彼德堡的食物不对胃口,陆巍峥看上去似乎瘦了不少。
乐团排练完一遍贝多芬第七交响曲,沈东云叫了休息,擦着额头上的汗朝严锦走过来。
“看什么呢?眼神那么微妙……”
“没什么。”严锦收了手机,神色如常。
“不老实啊。”沈东云挤了挤眼睛,不怀好意地拍他的肩,“我知道的,是陆同学的简讯吧?他过去以后一直跟你有联络。”
“我没追究你擅自把号码给他的事情,难道你现在想主动领罪吗?”
“啊啊,这种无聊的小事,表哥大人就不要在意了吧……”
严锦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他当然没有怪过沈东云。本来就是件无聊的小事。尽管那一晚沈东云和陆巍峥发展出了奇怪的友谊,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
他也同样没有料到,陆巍峥去了俄罗斯一年多,竟然每天都发来简讯,几乎没有中断过。就算偶尔某日因为太忙来不及发,第二天都会连续用两条“补上”。
每一条的后面,都体贴地说了句“不用回复”。所以严锦看到现在,一条也没有回过。
他比陆巍峥要忙得多,面对的环境更加复杂,有时候身体与精神皆处于疲惫状态的时候,看一看陆巍峥发来的消息,倒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和放松。
他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对这个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从那些日常汇报来看,陆巍峥所经历的基本都是快乐的事情,好像他在异国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幸福满足。但严锦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和简讯一样形影不离的东西,还有Blog里的“微微笑”。那人出没在他的每一篇日志下面,留一段长长的言。
起初只是自说自话,后来加入了其他元素,比如对Blog主人的关心:“天气冷了,注意别感冒”,“按时三餐,胃才能健健康康”,顺带附赠一些生活小常识。
严锦早就能肯定,这个ID的背后,正是那个宣称学成归来以后要追求自己的傻小子。
一个人在寒冷的国家求学,他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还有空关心谁呢?
当天晚上,严锦发了一篇日志。他很少在文章里说跟工作无关的事情,这算是头一次例外。
“今天去东云的乐团参观排练。乐团来了位新指挥,刚大学毕业,非常稚嫩。他跟我们说,未来想成为像切利比达奇一样伟大的指挥,大家都在笑他,可我认为有目标是很好的事情。无论是名留青史的指挥家,还是举世瞩目的钢琴家,就算现在看上去还遥不可及,但谁又能说,它一定不会实现?
Never give up,never lose hope.Always have faith.It allows you to cope.”
最后严锦贴了一段音频的位址,切利指挥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列宁格勒。
列宁格勒,是圣彼得堡的旧称。
陆巍峥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了这篇日志,当即激动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埃米尔嘴里含着牙刷,只觉得莫名其妙:“陆,你发情了?”
“我被他鼓励了,哈哈哈哈哈我真高兴……”
“鼓励?”埃米尔看着他紧握着手机,忽然反应过来,“噢,你是说你经常发消息的那个对象?说起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我单恋的人。”
埃米尔楞了一下:“难道是,男人……?”
“嗯。”
“陆……你真是太坦然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安心,我只对他一个男人有兴趣,我很专一的。”
“……”埃米尔拍了拍心口,“他对你没意思吗?你好像说过他从来都不回你信息。”
“是我让他别回的。”
“……你有毛病?”
“这种体贴你不懂。”陆巍峥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他很忙的。”
“真想看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好啊。”陆巍峥大方地把手机丢过去。他存了很多夏伊婚礼当天的照片,都是他找同学要来的,其中还有他和严锦合奏时那充满默契感的画面。
埃米尔觉得拉小提琴的身影十分熟悉,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大惊道:“这不是那个小提琴家严锦吗?”
“你认识?”
“怎麽可能不认识,以前他来过我们学校演出啊!……当然是你还没过来这边的时候。”埃米尔啧啧了两声,“不过他看上去既严肃又冷淡,不知道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他当然有温柔的一面啊,只是隐藏得比较深而已。从冷漠冰封的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温柔,就像在很酸的樱桃里忽然吃到一颗特别甜的,那种滋味,格外令人回味……”
“……M。”面对陆巍峥的樱桃理论,埃米尔只用了一个字母进行评价。
作为当事人,陆巍峥最清楚自己的情路有多崎岖。不仅仅是因为严锦的性格问题,还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对彼此的接触和了解少得可怜。不过陆巍峥始终坚持“若不接近,谈何了解”的想法,努力地攀爬这座冰山,甘之如饴。
“陆,我昨晚翻你的简历,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什么?”
“简历总体上无懈可击,WFIMC(国际音乐比赛世界联盟)的比赛也拿过冠军,但是小时候在国内参加比赛,却总是排在第二名。”
“那是因为……我总是被强迫和一个变态一起参赛。”讨厌的回忆被唤醒,陆巍峥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变态?”
“没什么,年轻气盛而已。”
陆巍峥非常讨厌自己的师兄,不过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有很好的激励效果。每当觉得练习枯燥乏味的时候,陆巍峥就会想想最后一次见面时方仲文不留情面的嘲讽,让自己重新注满动力。。
自从读完预科被安排进了专家班之后,陆巍峥的日子一直过得很不轻松,由于国内的课程和这边存在衔接问题,他必须奋起直追,才能收拾起自己落下的进度,保持成绩的稳定。为此,他放弃了几乎全部的业余爱好,不仅抛弃了游戏和电影,就连娱乐八卦也没空关心了,大把的时间全砸在了图书馆和琴房。来圣彼德堡一年多点,却连当地的风景名胜都没去过。
埃米尔总说他的生活像苦行僧,三点一线,缺乏情趣。
生活完全没乐趣可言吗?陆巍峥并不这样认为。
在教授的悉心指导下,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能改掉一点之前的不足,总结和反思出一些可行的办法。一点一点,从沙土累积成山丘。
忙碌充实的生活同时能加快时间流逝的步伐,让他渐渐地,离梦中的归国日越来越近。
他经常在Blog中讲述自己的各种想法,他知道严锦能理解他。严锦虽然从不回复他的简讯,但却会在日志中时不时给“微微笑”一些简单的回应。
陆巍峥喜欢严锦对事业的严谨态度,也觉得他偶尔表露出来的温柔的一面格外可爱。长时间的无法相见,丝毫没有减弱陆巍峥对严锦的倾慕,反而像在不断添柴的篝火,燃烧得更为炽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八月初,严锦在Blog上表示,自己将在下个月出席一部俄罗斯电影的公开研讨会。
说是研讨,实际这部片子的内涵并没有丰富到能深入琢磨的地步,说白了就是个变相的首映式。
陆巍峥得知以后稍感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严锦向来不喜欢跟娱乐圈的事情沾边。然而这种意外很快被狂喜淹没,因为严锦要去莫斯科了。
他终于可以再次见到严锦了!
陆巍峥人还没到莫斯科,一颗心就已经飞了过去。
他抽空在网上把电影的预告片仔细看了几遍。影片根据一位小提琴家传奇而短暂的人生经历改编,拍得很唯美,却充斥着大量编造的内容,把小提琴家描述得像一个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天才……陆巍峥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歪曲?
不管怎麽说,严锦肯去莫斯科参加活动,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陆巍峥心情大悦,把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室友回来险些以为走错房门。
“亲爱的,你又受什麽刺激了……”每次陆巍峥情绪一激动,就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宣泄。
“埃米尔,我终于又能见到他了!”
“严锦?”能对陆巍峥的情绪産生极大影响的,埃米尔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位。
“是的,他要来莫斯科参加《独行者》的研讨会。”
“噢?那部看起来很坑爹的电影啊……”埃米尔早看过简介了,“他什麽时候过来?说不定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六。”
“……陆。”
“啊?”
“我不得不泼你冷水了。下个月二十号是校庆,你不是有独奏演出吗?你觉得你可以逃掉任何一场周末的排练吗?”
“……”陆巍峥的天黑了。
他好像总是乐极生悲。呜呼哀哉。
【我没办法去莫斯科了,校庆的排演实在太重要,如果缺席,魔鬼教授一定会杀掉我的。与你错过很遗憾……好想出去泪奔三千里~~o(>_
这个活动他本是不想去的。如果不去,他能在家里休息整整一周。
选择出席,除了能见到自己尊敬的前辈克伦希尔以外,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这些天沈东云总是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彻底忘记过去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你给一点点回应,他都能高兴好几天”,“看在他那麽执着的份上,偶尔也发点糖让他有点盼头吧”……说得次数太多,耳朵都能听出茧。
严锦不是铁石心肠,情商也不低。他只是习惯了把热情都挥洒在音乐里而不是交际上,难免给人一种疏离的印象。事实上跟他合作过的音乐家,无论长辈还是晚辈,都对他为人处世的态度有不错的评价。
这次即将上映的电影《独行者》,是以某传奇小提琴家的事迹为载体的。片中存在不少夸张的现代元素,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还进行了很多不符合事实的改编。电影正式公映前,请来主创、主演、演奏家、乐评人煮上一锅大杂烩,无非是赞助商想给首映多制造点话题而已。
严锦很少参加这类活动。今次再度破例,结果却没能把糖发出去——若是被沈东云知道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他凭什么能在校庆上独奏!?”
伯里斯怒气冲冲地踹了一脚椅子,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同伴面前发泄出来。
这次校庆活动非常隆重,邀请了很多知名校友回校演出,乐界将有大量名流前来参观,媒体也格外关注,造势不小。
对许多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向乐界展示自己的机会。毕竟学校里成绩优秀的比比皆是,而机会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如果能得到某位音乐总监的赏识,从此各方邀请接踵而至,前途将是一片光明。
伯里斯对陆巍峥完全是羡慕嫉妒恨的心理。
这模样真难看……阿芙罗拉在心底不屑道。
“陆进校以来成绩优秀,过去的比赛经历也相当丰富。虽然我同样对他不爽,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确挑不出什麽毛病。”
“教授一直很喜欢你,所以你当然无法体会我的心情。”伯里斯恨恨地对她说,“陆从预科升到专家班才多久?露脸的机会却一个接着一个。教授心里在做什麽打算我们都清楚,就是想让陆多积累演出经验,好让他顺利通过明年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的初选。”
“听说之前有经纪人和他接触过,被教授打发了。”米利亚吹了个口哨,还在火上浇油,“前途无量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陆让你在教授面前的地位远不如前。”阿芙罗拉说,“但是教授的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懂,今年初的两个演出中你都出现事故,还能指望教授给你更多的机会吗?”
“你能别说风凉话吗?现在是我们一致对外的时候!”
“伯里斯,我不知道你召集我们打算干嘛,如果只是为了抱怨的话,我还有事不奉陪了。”阿芙罗拉抱起她的乐谱,直接走出教室。
阿芙罗拉是钢琴系的名人。长得漂亮,家世好,成绩优秀,尽管脾气冷傲了点,追求者们仍是趋之若鹜。
阿芙罗拉并不喜欢陆巍峥。那家伙的到来犹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扰乱了他们平静的学习生活。教授对他的认可和喜爱太过明显,使得周围自视甚高的朋友们纷纷心态失衡,争先恐后变本加厉地跟教授献媚,就像后宫争宠一样难看。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她不屑做这样的事情。
教授依然是那个教授。身为师长,瓦西里耶夫和很多老师一样,喜欢勤奋谦逊的学生,反感懒惰狡猾的学生,愿意引领有才华的人创造更好的未来,从不为无能者编织虚伪的梦境。
阿芙罗拉将陆巍峥视为竞争对手之一,她没必要喜欢他,但有时也会暗暗地佩服他。
一年多以来,陆巍峥一直忍受着他们小团体的白眼和冷待,忍受着伯里斯时不时的小手段,并从未跟教授抱怨过半分。这不是逆来顺受,而是在以一个成熟者的姿态,包容着他们不懂事的恶作剧。
阿芙罗拉靠在钢琴教室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钢琴的声音。
贝多芬的第二十一号钢琴奏鸣曲,送给好友华尔斯坦伯爵,别名《黎明》。
露珠在翠绿的叶片上滚动,精灵在雾气缭绕的林间穿行,这是一首清新自然的晨曲。
陆巍峥的音乐很美丽,单纯得没有杂念。据说教授当年非常欣赏陆巍峥的老师林正涛,也难怪会欣赏林正涛教出来的弟子。
第一乐章结束,琴声停了。
阿芙罗拉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忍不住推门而入。
陆巍峥竟然趴在键盖上睡着了……
真服了他,一眨眼的功夫都能睡过去。
阿芙罗拉记得上次拜访教授家,听到教授对着陆巍峥破口大骂,用词难听得简直不堪入耳……看来陆巍峥并非像伯里斯想象的那样如鱼得水,一帆风顺。
为何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总能如此乐观地面对?
阿芙罗拉盯着陆巍峥睡痴了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本乐谱拍他的脑袋。
“别压在钢琴上。”她皱眉说,“还有,你的课早就结束了,接下来是我的时间,请你离开。”
“对不起,毫无知觉就睡着了……”
陆巍峥抱歉地摸了摸键盖。在他的眼睛下面,可以看到一抹淡淡的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