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安的即兴曲(1 / 1)
校庆日到来了。
学校的师生都沉浸在忙碌而愉悦的气氛中。然而在喜庆的表象之下,也有不安分的苗头在萌发。
阿芙罗拉一直隐隐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独奏节目被安排在上午十一点。可是瓦西里耶夫教授从九点等到十点半,都没有看到陆巍峥的身影。
人找不着,电话也打不通,教授勃然大怒,最后只得临时改变演出人员,让阿芙罗拉上场顶替。
台下坐着诸多媒体记者,诸多业内人士,还有教授长期的竞争对手莫尔尼娜。
陆巍峥的无故缺席,无疑给了教授很大的打击。事先的宣传和预想,此刻统统化为泡影。
陆巍峥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室友说他昨晚没回宿舍,只是傍晚来过电话说同学生日要约他小聚,此后便再无音信。
直到当天下午校庆活动正式结束,阿芙罗拉才总算见到了陆巍峥。
外面下着大雨,陆巍峥全身湿透,长裤沾满泥泞,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象是在雨中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
“你到底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他的室友埃米尔一个箭步冲上来,焦虑地问,“你不会背着我偷偷跑去莫斯科找严锦了吧?你今天还有演出啊。”
“怎么可能……”陆巍峥声音低哑,眼眸中满是失意和怒意。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淡淡地说:“我去找教授请罪。”
“但愿教授不会把他吃了。”伯里斯在身后幸灾乐祸。
这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阿芙罗拉一阵别扭,她转过头,冷冷地问道:“你敢发誓这件事与你完全无关吗?”
“本来就与我无关。”伯里斯矢口否认,“陆在演出前晚还出去喝酒,第二天睡过头也是活该。”
“我不相信。”
“不信算了,哼……你为什麽特别护着那小子,难不成真看上他了?”
阿芙罗拉不想跟他争论无聊的问题,也不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下来以后她花了一天时间,三番五次地私下打听,终于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经过。
陆巍峥被几个同学以“某人生日一起庆祝”为由约出去吃饭,然后不明不白地在某酒吧旁边的小巷子里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身上的钱包和手机都失踪了。他的同学们纷纷表示他们在九点左右就散场了,大家都喝得有点昏头,没人注意陆巍峥到底回没回去。
在阿芙罗拉看来,陆巍峥毫无疑问是被熟悉的人给整了。以他的自律性来看,根本没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醉酒。
学院里总是不缺这些勾心斗角的无聊事,真是烦得要死……
阿芙罗拉在校园里缓缓地散步,脑海里闪过陆巍峥那张苍白的脸和教授的怒吼。她的脚步一停,转了个方向。
伯里斯住在校外不远的一幢公寓里。
阿芙罗拉不喜欢光顾男人乱糟糟的房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上楼。
走到楼梯口,她正好看见一个红头发的男生从伯里斯的房间里出来。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楞了一下,匆匆避开。
阿芙罗拉美眸一瞪,伸手把人拦下来,低声说:“你是陆的同学,叫谢尔盖对吧?你想被退学吗?”
对方不想多做纠缠:“你让开。”
“你和伯里斯联手整了陆巍峥,这件事如果被教授知道,你和他都得完蛋。那天晚上你给陆吃了什麽东西?他的钱包在哪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芙罗拉的眼神实在太过犀利,语气太过笃定,让谢尔盖一阵心慌。
“陆的事情跟我无关,前晚我也喝醉了,什麽都不知道。”
“哦,是吗?”阿芙罗拉冷笑道,“那你现在跑来找伯里斯是为什么?你一个不同年级的学生,什麽时候和他走得那麽近了?”
“我……”
房间门忽然开了,伯里斯手抓在门框上,一脸沉郁地看着他们。
“阿芙罗拉,你来干嘛?”他问,“为那个小子平反吗?”
“伯里斯,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伯里斯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嘲讽地笑了起来,“然后你马上就去向教授举报,给我处分吗?”
谢尔盖在一旁插嘴:“没那么严重吧?不过就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怎么会处分?……”
“你闭嘴!”伯里斯打断他,阴沉地跟阿芙罗拉说,“进来吧。”
伯里斯跟阿芙罗拉坦白了。
他怂恿谢尔盖约陆巍峥出去,在饮料里下了药——因为陆巍峥执意不肯喝酒。第二天他给了一直很缺钱的谢尔盖一些贿赂,叫对方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就算你再讨厌他,也还是有底线的。”
“我真的没想那麽多,就是看不惯想整整他……以前的那些事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甚至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让我觉得很焦躁。”伯里斯说,“他没能上场不是正好给了你机会吗?你昨天表现得非常出色,还被大师称赞了吧……”
“啪!”
阿芙罗拉重重赏了他一个耳光,用尖锐的声音严厉地吼道:“我不需要你用下三滥的手段来换取机会,我的双手有能力创造自己的前程!”
“一念之差的恶作剧而已,我也没想过要真的害他啊……!”
“那你还想干什么?把他揍得半死,还是干脆一刀把他杀了!?这个世界上才华比你高的人比比皆是,你为什麽只盯着陆一个人?若你被嫉妒蒙蔽了心神,狭隘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他,那才是你人生最大的失败,懂吗!”
“我以为你也讨厌他的,阿芙……”
“我是讨厌他,但我更讨厌无能者。”阿芙罗拉气上心头,狠狠地摔门而去,“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
伯里斯捂着脸,眼底一片灰暗。
他其实一直暗恋阿芙罗拉不敢告白,几年来把她当女神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现在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只是个可笑的小丑而已。
瓦西里耶夫教授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此事另有隐情。但陆巍峥的缺席总归让他失了面子。他拒绝听陆巍峥解释,甚至闭门不见。
陆巍峥无奈,只得在教授家门口站了整整一天,以表歉意。
不知道后来是不是家里人劝了一下,教授终于打开了门,丢给陆巍峥几本乐谱,说是让他在年底前把曲子练好等待验收。如果不合格,将拒绝为他写柴可夫斯基音乐比赛的推荐信。
这场比赛的意义有多重大,钢琴系的学生都非常清楚。陆巍峥只得接下了限期短短三月的沉重任务。教授的标准一向很高,他肩上的压力无疑是很大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折腾太过,身体和精神都倍受摧残,陆巍峥很难得的患了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看不进去书,练不下去琴。
生病的时候,人的心态仿佛会比平时脆弱许多。身边没了熟悉的手机,不能随时随地看到严锦的照片,陆巍峥非常忧郁。
如果之前能在莫斯科见严锦一面,现在也不至于会疯狂地滋生想念。可是,严锦不会一直在莫斯特等待他。
严锦总是步伐匆匆,留下一个悠长的影子。陆巍峥不断靠着回忆和假想来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他在等你回去。
手机丢了,陆巍峥还没来得及买新的,他只能借用埃米尔的来编辑简讯。
【我是刚丢了手机的陆巍峥,所以昨天没能给你发,小偷真可恶T_T……圣彼德堡的天气越来越冷了,痛苦的冬天将至。唯一的好处是这里总是可以见到雪,国内可没有这种待遇。今年我打算堆一个拉小提琴的雪人,到时候一定拍照给你看!☆~(
陆巍峥写完这条,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就当自己是被感冒病毒侵蚀了大脑吧,偶尔也任性一下……
陆巍峥第一次用最简洁的语言,说出了心底的话。
【严锦,我好想你。】
发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之后,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嘀。”
手机提示音很快响了一下,陆巍峥拿起来一看——
【你怎麽了?】
一双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手机屏。他没有看错吧……这是幻觉吗?这难道不是幻觉吗!?
严锦居然回复他了!
【我是陆巍峥……】
【我知道。】
【我的手机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现在借用室友的,发讯息不是很方便……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你吗?时间不会很长,如果你没空就算了。】
隔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了两个字。
【有空。】
奇迹居然再度发生了……陆巍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几乎快要跳出胸腔。曾经有过多次恋爱经验的他,此时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被心上人凝视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还好埃米尔出门买药去了,不然看到他这副脸红发热的样子,肯定要大肆嘲笑一番。
电话拨出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几千公里的距离被一支小小的手机拉近。严锦的声音经由信号传输略有失真,但声音的质感和密度,仍能与记忆中的印象重叠。多少个梦境里,这个声音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
“陆巍峥?”
“严……”名字还没叫出来,就哽在了喉咙里。
“发生了什麽事?”
“没……就是……觉得这次擦肩而过挺可惜的。你回国了吗?”
“我在东云家。”
“啊……麻烦代我向东云问声好。”
“有必要吗?你不是常和他联络?”
“……”原来早被发现了啊。
“嘿嘿……”陆巍峥打算傻笑着糊弄过去,“你明年还来俄罗斯吗?”
“明年的演出集中在中欧、西欧以及北美。”
严锦说话的语气永远是波澜不惊的,听着让人特别平静。就连心跳如擂鼓的陆巍峥也渐渐被感染了,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温情。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对话,却让人感动得想流泪。
“明年我会递交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的初选材料,如果顺利通过的话,之后就更不可能挖得出空闲了……所以明年之内,我会去看一次你的现场演出。”
“总之无论做什么,都别耽误正事。”
“嗯,我知道。”
“校庆演出还顺利吗?”
严锦这句话刚好戳在陆巍峥的最痛处。一时间百味杂陈,不知如何作答。
“挺顺利的。”他说着违心之言,笑得有些酸涩,又觉得自己情绪不大对头,怕被对方察觉,连忙补了一句解释:“我感冒了,所以声音有点怪……”
“发觉了。”严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多保重。”
通话结束。
手机屏暗了下去,心里顿时空空落落的。
陆巍峥在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开始反省。患得患失的情绪是绝对不能有的。
Never give up,never lose hope.
无论是对严锦,还是对自己的未来,他都不能轻易示弱。
埃米尔回来了,陆巍峥吃了他带回来的药,沉沉地睡了一个长觉。
严锦的电话或许是最好的良药,陆巍峥一觉醒来,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失掉的体力和精力都回来了。
下午,宿舍里竟有一位稀客驾临。
华丽的金色长卷发闪瞎人眼,淡淡的香水味沁人心脾……男生们瞠目结舌地目送着钢琴系最著名的女王陛下,款款走进埃米尔和陆巍峥的房间。
陆巍峥正在喝粥,一抬头,差点被呛到。
阿芙罗拉站在门口,毫不温柔地丢给他两样东西。
“你的手机和钱包,还你。”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陆巍峥检查钱包,证件都还整整齐齐的放着,只是钱全部不见了。
“伯里斯给我的,从你那个贪婪的同学那儿要回来的,那个人是叫谢尔盖吧?他已经把你的钱都花掉了。”
“伯里斯?是他怂恿我的同学来一起对付我?”
“伯里斯已经知道错了,只是他没脸来亲自跟你道歉。”
“他不是没脸,是根本不想吧?”
“既然你心里有数,还问我干嘛?”阿芙罗拉微微抬起下巴,态度冷傲。
“总之,非常感谢你。”陆巍峥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他只会耍点无关痛痒的小心眼……”
“陆,关于这一点——我十分赞成你去教训他一顿,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成长的阵痛。”女王陛下如是说。
这个月黑风高杀人夜,走夜路的伯里斯终于遇到了鬼。
他矮小的身体被人用力按在墻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手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反拧在身后,痛得他呲牙咧嘴。
伯里斯直觉地想要呼救,却在看清对方的脸的时候,瞬间收回了声音。
陆巍峥冷笑着,用极度鄙夷的目光凝视着他,就像下一秒要将他狠狠撕碎。这是那张一贯温和的脸上从未出见过的狠戾表情。
“你好,我来谢谢你的药。”
戏谑而扭曲的语气。清冷的月光照在那张脸上,森然可怖,宛若修罗。
“陆……上次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开个玩笑……我也没想到那种药真的会有效……”伯里斯慌忙解释,想为自己开脱。
“伯里斯,以前的事我不想跟你计较,这次的事我也可以再放你一马。但是请给我记住,如果还有下一回……”
陆巍峥一字一顿,语气狠绝:“我就折断你的手。”
“你敢!……你快放开我……”伯里斯很怕他情绪失控当场付诸实践,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你可以毁我前途,我也同样可以毁了你,这很公平,不是吗?”
“你……”伯里斯说不出话来了。平日温和谦逊的男人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就象是精神病人。暴戾的因子似乎在他体内不断膨胀,压着自己的力气也莫名越来越大……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真的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费劲力气,艰难地低吼出声。
“我不会……再做了……”
身上的重量陡然减轻了。
待伯里斯回过神来的时候,月下的魔鬼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这条小路依旧安安静静,毫无痕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陆巍峥很晚才回到宿舍,埃米尔问他去哪了,他揉揉肩膀,开玩笑地说:“去把一生的杀气都用光了。”
埃米尔大致能猜出一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有用吗?”
“或许吧。如果没用的话就真是太悲伤了,毕竟我这辈子都没扮演过坏人啊。”
两人相视大笑。
“以后他们应该不会了,如果你能再跟教授解释一下……”
“这倒没必要。”陆巍峥摇摇头,“教授还肯给我任务,就代表他没有放弃我。这回他一共扔给我三本谱子,期限又那麽短……啊,不愧是魔鬼。”
“作为一个M,你应该高兴才是。”埃米尔说。
从第二天起,伯里斯那群人果然都不再骚扰他了,见到他基本绕道走。阿芙罗拉偶尔主动跟他搭话,只是态度总是冷冰冰的,让陆巍峥不太舒服。严锦性格虽然也偏冷淡,却一点也不傲气,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温暖。
自从首次通话以来,陆巍峥给严锦的简讯再也不加“不用回复”这四个字了,严锦有闲心的时候,就会给予他一些回应。
陆巍峥在无比幸福和满足的状态中,度过了北国漫长而严寒的冬天。算一算,他来到圣彼德堡求学,已经快满两年了。
七月中旬的暑假,严锦的巡演刚好到达中欧。陆巍峥打算趁假期去柏林待几天,既能看到严锦的演出,也能见一见父母。
陆巍峥差不多有四年没见过自己父母了,说出来感觉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事实。
陆巍峥的父亲是建筑师,母亲是服装设计师,两人的事业心都很重,常年在国外奔波。陆巍峥五岁以前就习惯了满世界飞行,后来因为身体不好经不住来回折腾,又正好到了该受教育的年龄,父母就把他托付给了相熟的钢琴家林正涛,每年除了准时寄来大笔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外,很少来探望他。
陆巍峥知道父母很忙,从不会提任性的要求,但无论再怎样独立和坚强,他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看着别的小朋友上下学都有父母接送,周末也有父母带着去公园玩,他心里总是既羡慕又难过。
随着年龄增长,陆巍峥也渐渐变得习惯了,麻木了。不再羡慕别人的生活,不再为亲子关系疏远而难过。高中毕业那年,他的母亲终于决定提前退休,在最爱的城市德国柏林定居。
陆巍峥想进F音大,拒绝去国外念书。母亲挣扎了一番,同意他在国内读大学,心里却一刻也没有放弃过让他到柏林与自己团聚。不知道因为是不是年纪大了,才觉得身边没有孩子陪伴的日子异常空虚,母亲在与陆巍峥的电话中,经常督促他要好好学习德语。
结果最后,为了更好地发展钢琴事业,陆巍峥终于决定出国,目的地居然是俄罗斯而不是德国……一家人为此又闹了一次不愉快。
唉……提起“回家”,心情并不愉快,反而有些沉重。
对陆巍峥来说,柏林的居所只是父母的家,而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让学生们雀跃的暑假到来,陆巍峥的练习任务依然繁重。他准备了一套非常完美的初选材料,才向教授换得了四天解禁,奔赴柏林。
严锦的演出是在第三天。票已订好,他有充足的时间策划行程,熟悉环境。
父母的住所,在近郊的一幢别墅式住宅里。
陆巍峥按响门铃,一个染着酒红色短发的女人匆匆奔了出来,热情地拥抱了他。
“小峥。”女人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你终于来看妈妈了,好开心。”
这是他的母亲,熟悉又陌生。皱纹很少,妆容完美,依旧年轻,完全不像五十岁女人应有的脸孔。
“妈。”陆巍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口红痕迹,“好久不见,你还是这麽漂亮,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
“妈妈年纪大了,还说什麽漂亮不漂亮的。”奉承话还是很受用的,女人心情愉快地拍了拍他端正的脸,“这麽久没见,你好像瘦了挺多,学校的伙食不好吗?”
“是有点吃不惯。”
“早点毕业回家,我让苏珊多做点营养的东西给你补一补。”
“呵呵……”
陆巍峥敷衍地笑。
“我爸呢?”
“还在慕尼黑出差,我们不管他。”陆母亲亲热热地把儿子迎进家门。
“来,参观一下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