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暴风的协奏曲（1 / 1）
“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她自己做的各种点心和糖醋排骨。”
“替我谢谢她。”
“不用，她总惦记你会不会因为练琴太过头而饿死在家里。”
“……姑妈多虑了。”
把食盒放在餐桌上，沈东云看了看门外，神神秘秘地问道：“哥，就是他吗？”
“什么？”
“刚才走掉的那位，他是你的新……男友？”
“他脑子坏了你也跟着坏？”严锦把茶杯递给他，无奈地说，“大学没毕业的孩子，说的话能当真？”
“我看他挺认真的啊，还说什麽五年后回来正式追求你，哈哈哈。”沈东云大笑了几声，“能把你搞得束手无策，他可真了不起。”
“不是我没办法，只是不想对他太狠而已。”
“为什么？一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就心软？”
“……”严锦瞪了他一眼，沈东云装作没看到。
“那孩子也是学小提琴的？”
“钢琴。”
“哦，连弹钢琴的都被你征服啦。”
“我们能不能别讨论他了？”
“嗯，我也不想的，但我实在太意外了，一向严于律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哥，竟会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一夜情。”
“我没和他一夜情。”
“我才不信。”
“爱信不信。”
严锦又恢复到了一贯的面瘫脸，沈东云知道他不高兴了，改口道：“哎我开玩笑呢……其实我挺欣慰的。哥，你能从过去那段感情中走出来，对我来就说是今年最值得高兴的事。”
严锦叹了口气：“都跟你说过，我早就不在意了。”
沈东云笑得眼睛弯弯的：“那就好。”
沈东云对严锦有着深厚的手足之情。
说来也不怕被人笑话，沈东云很早没了父亲，从小跟在比他大三岁的表哥身后跑。对他来说，这位早熟的表哥不仅等同于亲生的兄长，甚至代替了父亲的地位，在他人生中占据了极大的影响力。
沈东云希望严锦幸福，希望他对自己再好一点，希望他既拥有光明的前程，也同时能早日觅得知心良伴……总之，恨不得世间的好事都被他占了去。
严锦那段失败的感情，让沈东云一度非常忧心。沈东云知道，严锦对待感情态度认真到近乎古板，一旦认准就不回头，但他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就算受到了不平的对待，也不会为自己争取半分。
之前的事情，如果换做他沈东云，恐怕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了，可是严锦偏偏什麽也没做，只是一言不发地退出，继续把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
唉……
聊着聊着，眼看夜已深，沈东云起身告辞。他和严锦讨论了两个小时的小提琴，收获颇丰。
沈东云提着空空的食盒哼着曲子走到电梯口，忽然被出现在视线里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他万分惊诧。
之前在大门口和他表哥大声讨论感情问题的那个男生，此刻正孤零零地蹲在电梯口，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好似要把他的身体看穿一个洞。
“我不能打扰你们。”对方用幽怨的语气缓缓说，“但是还没要到联系方式，我不想走。”
这是多麽深的恨意啊……如果自己今晚留宿在表哥家里，第二天一早再出来，会不会被这家伙直接嚼碎吃了？
这人太好玩了。沈东云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头。
“你对我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你哥……？”那双眼睛在听到这个称呼后瞬间亮了起来，“严锦是你哥？”
“嗯，我们是表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那种，如假包换。”
“哈哈哈哈，早说嘛，原来你们是兄弟……看你送东西过来，我差点误会了。”某人瞬间满血满魔复活。
“你好，我叫陆巍峥，F音大的学生。”
“沈东云，某名不见经传小乐团的首席。曾经的F音大学生。”沈东云跟他握了握手，随口问道，“说来，你们的系主任还是何清吗？”
“没错啊，那个尖酸刻薄的巫婆……你认识她？”
“跟你说噢，我小时候去她家玩过，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结果被她足足教训了三个小时。她真是一点也不顾虑我是她朋友的孩子啊。”
“哈哈哈……真不愧是巫婆。”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很快达成了革命友谊。
“走吧，请你喝一杯。”
“啊，现在……？”
“怎么，乖宝宝还要准时在十二点前睡觉吗？”沈东云笑了笑，“跟我走，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巍峥也不好再推辞。看了看严锦家那扇紧闭的门，他轻轻叹了口气，跟沈东云走了。
在陆巍峥看来，沈东云和严锦完全不象是一类人——这是聊了两个小时以后最大的感受。
一个沉静内敛，一个爽朗外向，一个充满了禁欲的气质，一个肆意地挥洒荷尔蒙。沈东云有一副华丽的好相貌，嘴角弯弯的，看上去总是笑意盈盈，加之特别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能教人放松警惕。乍看之下以为他也是整天忙着在聚光灯下演出和应酬的角色，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出色的男性一心只混在一个差点解散的乐团里，任谁劝说都不改变主意。两个人在酒吧里聊得投契，就像相熟多年的好友。
“我人生中第一次看演出，就是看这个乐团的表演。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衰落下去，我于心不忍。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扭转局面，不仅是帮助这个乐团，也能维系很多人的音乐梦想。”
陆巍峥看着沈东云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发出了“他们果然还是兄弟”的感慨，于是沈东云问，我和表哥差异很大吗？
“原本以为是，现在不觉得了。你们对待音乐事业，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
“哈，跟表哥相处太久，多少被影响了。不过他那个工作狂的劲头，我一辈子都比不上，就拿之前那次来说……”
陆巍峥立刻竪起耳朵，准备不漏一字地接收关于严锦的八卦，沈东云却话音一转，笑眯眯地对他晃了晃酒杯。
“你很想在出国前，得到表哥的联系方式吧？”
陆巍峥连忙点头。
“想要吗？求我啊。”
“表弟大人，求求你！”
“……”太过直率的反应让沈东云丧失了调戏人的乐趣，趴在吧台上大笑起来。“或许真的只有你这样的家伙，才能在表哥的寒气攻击下屹立不倒吧……”
“就算给我号码也不用担心，我不会随便打给严锦，我知道他很忙……只是，只是想留个念想而已。”
“别可怜兮兮的样子，受不了。”沈东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不如跟我说说，你到底喜欢我哥哪点啊？他人那么严肃，连个笑脸也不会给你吧？难道你是M吗？”
“……可能吧。”
沈东云又开始狂笑：“你真是个活宝。”
“第一眼看到严锦的时候，有一种‘就是他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哥这人吃软不吃硬的，如果你能坚持五年，估计会有点胜算噢。”
“真的？”沈东云笑而不语，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找酒保要了支笔，把另一个号码也写上去，递给陆巍峥。
“拿去，我和他的电话都在上面。以后的事，就看你的造化了。”
七月初，陆巍峥登上了去俄罗斯的班机。
前来送行的只有同学兼室友刘昕。原本师父和师娘想过来，被陆巍峥以没必要劳烦为由谢绝，其他同学也有想凑热闹的，陆巍峥说“又不是不回来了，不需要劳师动众”。于是，就成为了只有刘昕一个人送行，看上去十分凄凉的局面。
刘昕大力地拍了拍陆巍峥的肩，说：“看在兄弟我如此义气的份上，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记我。”
陆巍峥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情不好吗？也难怪，要和一直生活的这片土地告别了，再怎麽没神经的人估计也不高兴吧……到了那边如果遇到什麽不开心的事，欢迎随时上网找我吐槽。”
“知道了，谢谢。”陆巍峥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我只是昨晚打游戏打到4点多，严重睡眠不足而已……”
“……你干嘛通宵玩游戏？”
“去了那边肯定就没空玩了啊。”
“我靠……我居然会相信你有多愁善感的神经，真应该去洗洗脑子了。”刘昕挫败感满点。
陆巍峥并非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他四五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满世界跑，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拜林正涛为师之后一直在恩师家借住，再后来进了寄宿制学校，大学时又和刘昕一起租了房子。“家”到底是个怎样的概念，陆巍峥从没真切地感受过，对于“离家”的惆怅，他也从没什麽想法。只是听刘昕这麽一说，开始不自觉地反省自己过去的二十一年，是不是过得太惨淡了？
陆巍峥在飞机上睡着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出现了父亲，母亲，恩师，还有严锦。他的手机里始终存着一堆照片。他有点害怕分开的时间太长，会渐渐淡忘了他们的脸。
抵达圣彼德堡是当地时间晚七点。
陆巍峥登机之前，林正涛和瓦西里耶夫教授打过招呼，对方记录了他的航班及抵达时间，表示会派一个学生过去接他。然而陆巍峥在机场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看到联系人的影子，打电话给对方又一直关机。
陆巍峥决定不等了，发了条简讯说明一下，然后招辆出租车直接走人。
日常会话对陆巍峥来说算不上难事。不久之后，他不仅在路边餐馆安抚了自己空虚的胃，还顺利地抵达了位于日尼特契克夫大街的学生宿舍。
陆巍峥的行李不多，搬起来也轻松。宿舍管理员见他完全没有一般外来学生的茫然和手足无措，便也不再多管他。
陆巍峥一路询问，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舍管刚给了钥匙，他还是先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身高大约一米八五的壮汉。肌肉结实，鼻头很大，让陆巍峥瞬间联想到了《魔兽世界》里的牛头人。
“你好……”
“你就是新来的陆吧？欢迎你！”壮汉热情地拥抱了他一下，勒得他呼吸困难。
“我叫埃米尔.布兰科，美国裔的俄罗斯人。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了。”
壮汉说着流利的英文，拉他进了房间。
“目前房间风格是根据我的喜好布置的。要是你不喜欢可以提出来，我们划分区域，实行自治。”
“呃，我觉得没必要……”
对方语速太快，就像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地往外蹦。陆巍峥还没来得及仔细消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这是……”
墻壁上贴满了五顔六色的卡通美少女的海报。
窗台上，书桌和书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和角色模型。
沙发上，躺着一只等身长的萝莉抱枕。
他的新室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宅男……？
棕发绿眼的外国宅男，看起来真不可思议。这里是一位钢琴系学生的房间吗？
陆巍峥震惊之余，似乎遗忘了他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从来不像个弹钢琴的。
“真是……很有趣的爱好。”
“你能接受就好。”牛头人室友坐在沙发上，顺手把那只令人无法直视的抱枕搂在怀里。
“我爱萧邦李斯特，也爱初音MIKU，这并不冲突。”
“……的确。”陆巍峥缓了缓，点头道，“我爱Linkin Park和Night Wish，这也不冲突。”
好在他的新室友表面看起来奇怪，人却非常和善。埃米尔跟初来乍到的陆巍峥介绍了学校里的很多情况，还说了老师和学生们的种种趣事。
二人彻夜长谈。
埃米尔特别佩服陆巍峥的生存能力。在他看来，初到异国就能如鱼得水的生物简直不可思议。
“伯里斯那家伙没去接你？一定是又玩得忘了时间。”
“没关系，反正我也顺利抵达了。”
“陆，听说你是谢尔盖.伊里奇推荐入学的。”
谢尔盖.伊里奇是瓦西里耶夫教授的名字。在俄罗斯，学生们称呼老师，都是叫对方的名字和父称，以表尊敬。
“……你知道？”
“这事情早就传遍了。马上要放暑假了，这时候来学校的人很少。你在不太寻常的时间过来，还直接被划在‘魔鬼教授’门下……很多人都等着围观你呢。”
“……”陆巍峥也不想这样的。他解释道：“不管怎样，我得和所有外国新生一样从预科读起，考试通过了才能去插专家班，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嗯，但如果你真没本事的话，魔鬼教授是不可能收你的，他这个人最不近人情。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噢。”
好吧……陆巍峥也不想多说了。
他的确是通过师父的关系，才免除了寄各种材料等待学校审核的步骤。如今他只有加倍努力地学习，争取不给师父丢脸了。
陆巍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立刻拿起手机，写了一条简讯。
“我是陆巍峥，今日顺利抵达圣彼德堡(*^__^*)。这里的夏天很舒服，没有一点闷热的气息，同时可想而知，冬天将会是多麽的漫长而残酷。我的新室友是个不错的人，只是爱好有点奇怪。于是我现在已经被满屋子的卡通玩偶包围了，并且将在大眼睛美少女的注视下睡觉……”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话。
【号码是东云给我的，请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把我拖进黑名单哟，手下留情(>_
陆巍峥的手指动了动，选择了那个在电话簿里沉寂了数日，却从没有主动触碰过的号码。
简讯已发送。
陆巍峥想象着严锦看到这段话之后的表情，在愉快的心情中睡着了。
虽然……对方真的没有回复他。
没过多久陆巍峥便得知，自己之所以能这麽快被安排进宿舍，除开瓦西里耶夫教授的关系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家都受不了他的室友埃米尔.布兰科。
那人买了架电钢琴放在室内，经常弹一些动画主题曲来扰民。
陆巍峥倒觉得无所谓，他天生对各种事物都有很强的接受力，只花了几个小时，他就从一个什麽都不懂的“三次元人类”，发展成了能准确辨认出动画漫画里很多著名角色的初级入门者。后来在交谈中，陆巍峥发现埃米尔原来也是网络游戏《魔兽世界》的玩家，两人顿时相见恨晚，能谈论的话题就更多了。
第三天的清早，陆巍峥从餐厅带早饭回来，看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满脸雀斑的男生。
“你就是陆？”对方直直地盯着他看，目光很不礼貌。
“是的。请问你是？”
“教授叫你下午过去报到。”对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报了一个地点，也不管他到底听没听清，直接转身走了。
傲慢的态度让陆巍峥不禁摇了摇头，掏出钥匙开门。
埃米尔揉着惺忪的睡眼听完他的描述，立刻反应过来：“伯里斯是吧？那小子一直都在帮魔鬼教授跑腿。”自从和陆巍峥熟悉起来，埃米尔对老师们使用尊称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一般以“魔鬼”指代陆巍峥的钢琴老师瓦西里耶夫，用“女妖”指代他自己的钢琴老师莫尔尼娜。
“伯里斯？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之前派去接你，结果根本没去的那位啊。那小子总是一副拽得要死的样子，我看他是故意的。”
“唔……”
“跟着魔鬼的那几个学生都有些自视甚高。伯里斯也好，阿芙罗拉和米利亚也好……以后你跟他们相处多半有点困难。”埃米尔不忘安慰他，“不过也别太在意他们的看法。要知道，嫉妒往往是没实力的人才做的事。”
当天下午，陆巍峥刚踏进钢琴教室的门，就被几道锐利的目光洗礼了。
瓦西里耶夫教授看上去略凶恶，一大把络腮胡，身材矮小而健壮。三角钢琴前坐着个挺漂亮的女学生，旁边站着两个男学生，其中一人正是满脸雀斑的伯里斯。
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看向陆巍峥的目光都称不上友好。陆巍峥轻咳一声，回了个尽量绅士的微笑。
魔鬼教授不愧是有名的怪脾气，见他进来，既不打招呼也不跟其他人介绍，就着之前的话题对女生说：“你觉得自己刚才弹得怎样？”
女生想了想，回答道：“虽然已经很熟练了，但感觉依然不好。”
两人讨论了一番。说着说着，教授忽然回过头，终于拿正眼看了陆巍峥。
“你，换你来。”
“啊？”陆巍峥愣住了。
“正式的面试开始了，李斯特的西班牙狂想曲，换你来弹。”教授用低哑略含混的声音说，“我在你之前递交的DVD中看过你弹这首曲子，现在请你现场表演吧。”
女生立刻起身给他让座。明明是长得很美的一张脸，眼神却带着蔑视和嘲讽的意味。
陆巍峥也只有装作没看到了。他定了定神，开始了在圣彼德堡音乐学院的第一次演奏。
双手落下，琴键发出了第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
西班牙狂想曲，对技巧要求很高的一首李斯特的曲子。
曲子的引子部分沉重而低缓，密集的低音交织出略微凝重的氛围。紧接着，是克雷利《弗利亚舞曲》的几个变奏段。
这几段变奏是全曲里陆巍峥最喜欢的部分。低沉深远的第一变奏，明亮舒展的第二变奏，以及随之而来的跃动起伏的第三变奏，充满了庄严而辉煌的画面感。
一个故事就这样渐渐铺陈开来，一副画卷就这样染上了纷繁绚丽的色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弗利亚舞曲结束，活泼的间奏引导出霍达舞曲活泼的节奏。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珠子落进清澈的水里，激起一朵朵动人的涟漪。无数的音符没有丝毫琐碎感，它们连成一片，自然地涌动，如同波光荡漾的大海在呼吸。
米利亚负责在旁边给他翻谱，陆巍峥一眼也没有看过。他已经忘记了周围还有人存在，全身心地沉浸在自我构建的画面里，描绘出想象中热情澎湃的西班牙风情。
陆巍峥常被人夸赞记忆力强技巧好，有一双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也常被人说欠缺足够成熟的情感，弹萧邦的夜曲根本毫无诗意。对此，师父经常教导他应该扬长避短。
陆巍峥喜欢有气势的曲子，也适合有气势的曲子，他热爱肆意挥洒激情的感觉，这让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生命的力量。
周围的学生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一开始的轻蔑不见了，却多了几分警惕。他们原本根本看不起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外国人，如今不得不承认，他的演奏虽有几个错音，却难以掩饰整首曲子的美好。如果不是经历过刻苦的钻研练习，是根本没办法把曲子弹到这种程度的。
一曲毕，教授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对陆巍峥说：“明天下午也过来吧。”
伯里斯闻言，不满地跟同伴小声抱怨：“他还没有正式入学，凭什么允许他见习？”
“就算现在不来，早晚也会来的。”叫阿芙罗拉的女生冷冷地说，“教授的意思，我们可管不着。”
陆巍峥缓和着呼吸的节奏。他隐约预感到，自己在学校里树敌了。
作为纯粹的和平主义者，他当然希望暴风雨永远不要来临。可是别人的思想，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从教室里出来，陆巍峥没有直接回宿舍，一直在学校里走走停停，直到入夜。
说是夜晚，其实天并不会黑。圣彼德堡的五月到八月，有着漫长的白昼和极短的黑夜。
陆巍峥站在河边拍了张照，发给严锦。
【我正站在美丽的涅瓦河边，感受圣彼德堡浪漫的白夜。明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天却还亮着。路上行人稀少，街道分外安静，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奇妙。啊啊……居然下雨了！没带伞(￣□￣)！】
最后一句仍是：“不用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