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三:三更阎罗(1 / 1)
秦漠风守在正对着赵武灵房间窗外的树上,越想越忿忿不平。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答应林祈墨,来做这样无聊透顶、虽不损人却也绝不利己的事情。
他在这儿已经守了大半夜,此时,东方天际泛白,半点动静也无。他站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树枝一动,脚下一抖,险些掉了下去。
“谁!”
察觉到异样的气息,秦漠风稳了稳身体,一手探向背后,握住了那把天下人皆闻风丧胆的断沙刀。整个人亦如同绷紧的弓,即将出鞘的剑。
天地又陷入寂静之中,寂静得可怕。
漠雁门门主猎犬般警惕地嗅着即将可能发生的危险,心道:难道真有人来杀那老头?
这略一分神,便有一股气息,自身后突袭而来。速度之快,足以令任何高手措手不及。
但秦漠风不是普通的高手,他是兵器谱上连续六年位居榜首的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在没有人能做出反应的一瞬间,他却已拔刀转身,一股排山倒海的刀风劈头而下。这一刀,从他出道江湖到现在,整整十年,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完全全地接住。
但本应如巨石般砸下的势头,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只见刀身被一只充满劲道的手牢牢握住,纹丝不动。那只手硬生生接住了砍下的断沙刀,竟连一滴血也没有流。来人一身白衣在晨曦中飘然飞舞,正站在秦漠风面前笑道:“小风,你怎么知道是我?”
原来,断沙刀竟没有出鞘。林祈墨握住的,只不过是刀鞘。
秦漠风嘿嘿一笑:“你没有杀气。”
林祈墨料到如此,笑道:“不愧是刀口舔血的天下第一。老酒鬼,若是动真格的,你猜我能不能接下方才那一刀?”
秦漠风自信满满:“当然不能。”
见林祈墨笑而不语的样子,不禁有点心虚,改口:“方才那刀,我也没使出全力,你就算接下了,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祈墨笑着调侃:“我只不过问你一句,你何必解释这么多?”
秦漠风瞪他一眼:“那你是不是想再试试?”
林祈墨连连甩手:“还是算了……”
秦漠风得胜般看着他,突然皱了皱眉:“我听你的在这里守了一夜,除了巡逻的那群人,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现在本大侠困得要死,要回去睡觉了。”
林祈墨道:“宁海角与唐啸那里也没任何动静。”
秦漠风大大咧咧的一笑:“这不是很好?这就证明他们还能多活几日。”
林祈墨瞪大眼睛,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道理?”
秦漠风道:“这是事实。”
林祈墨也以为这至少是暂时的事实。然而他们都错了。他突然发现,某些事情在某一条线上,越飘越远。
很快,就传来赵武灵死于他自己卧房的消息。
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秦漠风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祈墨也不敢相信。因为他坚信若有人潜入赵武灵的房间,秦漠风绝不会没有半点察觉。
但这才是事实,也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他用最快的速度再次来到赵武灵住的小苑。此番南下,赵武灵并没有带上家眷,但秋雨阁商家一家子向来与他相处亲切,便派了些人过来帮他料理后事。而这秋雨阁商老夫人的迂腐迷信,可是比钟家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林祈墨小心翼翼朝厅内扫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商老夫人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调整步伐迈了进去,客套一番。随即进了自发现尸体之后,还未动过的卧房。
从尸体看来,赵武灵死得极为痛苦。他浑身青紫,七窍流血,面目扭曲,一看便知是中毒极深之状。再以布掩手检查一遍,发现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心口却因为中毒的缘故,漆黑一片。
奇怪。
林祈墨心中纳闷,为何凶手此次并不用一剑封喉的方法,而是用毒?
他不相信先前那些用剑杀人的作为不是蓄意为之。
但既然是毒杀,那么的确能为这一晚没有察觉半分动静做出一番解释。
他招来侍奉赵武灵的侍女,问:“你叫什么?”
侍女瞧他一眼,不由得低下了头,小声:“奴婢阿喜。”
林祈墨道:“嗯,阿喜,我问你,赵堂主昨晚几时入睡的?”
阿喜道:“亥时三刻左右。”
林祈墨道:“那之前是否有人来过?”
阿喜摇了摇头:“自酉时起,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林祈墨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很久,弄得小侍女双颊飞红,几乎要逃。好半天,他才将目光转向床前案上,那里,有一盏银质的灯,完好无损。
他忽然叹了口气,回到正厅,却见到了殷若潮。
殷若潮穿了一身白衣,头系白色发带,就这么纤尘不染地望着林祈墨,目光清澈如水,带着一丝失去亲朋的真挚的沉痛。这一瞬间,林祈墨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殷若潮首先淡淡一笑,柔声道:“林公子,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林祈墨看了看她身旁的商凛云:“线索倒是有,只是不太明确。”
商凛云叹了口气:“赵堂主向来平和有礼,鲜少招惹仇家。不知这凶手与他有怎样的深仇大恨,竟要取他性命。”
殷若潮目光微微一变,似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林祈墨没有漏过她那张令所有女人都会嫉妒的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将这颗棋子毫发无伤地为己所用。有的机会,稍一犹豫,便转瞬即逝。有些言语,到了唇边,却反复思索。
林祈墨虽怀疑她,想利用她,却也不想到头来真正害了她。
所以他只是道:“江湖水深,仇恨这种东西,最难消解。”
殷若潮微微恍惚,喃喃道:“是么……”
林祈墨突然嘿嘿一笑:“夫人似有所感?”
殷若潮怔了怔,从自己的神思中挣扎出来,微带警惕地盯着他,幽幽一叹:“谁又没有或大或小的仇恨……若潮不过以为,林公子方才的话,有几分道理。”
林祈墨笑道:“有道理就好。”
这句话说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等殷若潮有所回应,他却又道:“仇这一字难解,情这一字也难消……想必华副门主稍后就到,还请各位节哀顺变,林某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苑,门外道上明明空无一人,他却忽然道:“下来吧。”
一抹水蓝色俏影立刻从树梢跳下,蹦蹦跳跳地落在林祈墨跟前。小脸笑得纯真无害,不是萧灵薇又是谁?她跟踪殷若潮至此,不料遇见了林大门主。
林大门主遇见她,却在意料之中。所以他笑着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小丫头,你跟得这么近,她怕是会发现的。”
萧灵薇打掉他的手:“你放心吧!她蒙在鼓里呢。”
林祈墨见她成竹在胸,笑了笑:“哦?何以见得?”
萧灵薇道:“她武功底子差得很,怎么可能发现我?”
林祈墨好笑道:“这就是你这小鬼的理由?”
萧灵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林祈墨又道:“不过,从反应上看来,她对这事暂时一无所知。但你仍是要千万小心,毕竟她很可能是夜鹰阁的人。”
萧灵薇眨巴眨巴圆圆的大眼睛:“夜鹰阁?”
林祈墨对这个不谙江湖世事的小姑娘头疼不已,懒得解释:“总之,你听我的话。”
萧灵薇见他有心敷衍,不满:“哼!嘴长在你脸上,不说便不说!耳朵长在我头上,我也偏不听!”
林祈墨故作严肃:“灵薇,你若不听,就别再插手此案。”
萧灵薇虽是看穿,但见他难得装一回生气,扑哧一笑,乖乖道:“哎呀,我知道啦!听你的就是。”
林祈墨无奈地笑了笑:“拿你没辙。”
萧灵薇吐了吐舌头,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也在这?”
林祈墨叹了口气:“我来这,自然是为了案子。”
萧灵薇道:“哦?有什么新案情吗?”
林祈墨道:“赵武灵被杀了。”
萧灵薇一惊,道:“他死了?”
林祈墨道:“嗯。这次是毒杀……灵薇,是怎样的毒,会造成七窍流血,胸前一片黑斑的死状?”
萧灵薇面色更是难以置信:“难道他死后是这副模样?”
见林祈墨点了点头,她瞪大眼睛:“我听爷爷说过,这种毒叫‘三更阎罗’。”
林祈墨蹙起眉峰:“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萧灵薇道:“你听过?三更阎罗可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之一,很少有人知道的。”
林祈墨道:“哦?”
萧灵薇道:“首先,想要配制成这一味□□,需要许多稀奇古怪的原料。其次,它无色无味,难以发觉。但它的‘气味’,却最致命。”顿了顿,续道:“最后,它的下毒手法,也可以千奇百怪。唯一的限制就是白日里需要一味马钱子做引服用。若是中了这种毒,三更之时,便如同万蚁噬身。紧接着五感顿失,甚至连喊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便七窍流血而死。待人死后,毒便不再溶于血液,爬到胸前的皮肤里。所以才会有一片恶心的黑斑。”
似乎想象到那炭灰般的斑点,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林祈墨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昨天他一定服用了马钱子。”
萧灵薇道:“嗯。”
林祈墨道:“我会去调查与他接触过的人。”
萧灵薇疑问:“不过这毒太过少见,又有谁能用得出来呢。”
林祈墨摇了摇头,提示:“灵薇,这别馆里善于用药的人并不少。”
萧灵薇突然惊呼起来:“会不会是唐啸!?昨天见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