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八:渐得眉目(1 / 1)
林祈墨沉吟不语,眉头皱得如同小山。
江九州膝下有一儿一女。江溪阳,江溪月。这一对兄妹此次皆随他前来洛阳,却没想到才落脚不过几日,便发生如此惨剧。两人震惊哀痛之余,更是极想抓出凶手,为父报仇。江溪阳显然比妹妹沉稳冷静许多:“莫非是夜鹰阁?”
江溪月一听,泣不成声:“爹爹与夜鹰阁……并不曾有过节啊……”
江溪阳握拳愤然道:“夜鹰阁那群冷血杀手的眼里,只看得到银子!”
林祈墨道:“不错。所以即便是夜鹰阁杀的人,也不过是充当真凶的工具罢了。”
江溪阳狠狠拍桌:“一剑送命,这杀手好生厉害。”
林祈墨点了点头:“江老帮主的飞龙八式也可谓出神入化,这天下间真有人能在一招之内取他性命?”
江溪阳想了片刻:“曾经有。”
林祈墨知道他想到的是谁,苦笑道:“是的,曾经。”
江溪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根本没死?”
林祈墨很想回答说有。若是那样,一切或许都能够迎刃而解。但他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
十八年前最负盛名的“凌霄剑”白曌,早已成了一具白骨。
白骨当然不可能跳起来杀人,林祈墨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将破案的希望过多的寄托在一个死人身上。所以他也并没有在检验尸体上停留得太久。很快,江九州的遗体便被华宜美派遣来的人放入了棺中,等待着被运送回江南。这时,林祈墨仔细观察起江九州房内那一盏灯来。这盏灯与其他卧房里的灯并没有什么两样,银质,若是其中有毒,一定会变了颜色。
无论是主址还是别馆,皆是用的这种天若门自己铸造的灯。
这一次再没有在灯上寻到蛛丝马迹的机会。
林祈墨走出潜龙所住的小阁,正遇上迎面走来的苏纪白。那人仍是昨日那一身素黑长袍,看向林祈墨的眼神中有一丝不解也有一丝了然。林祈墨呵出一团水汽,微微一笑:“小白,你来晚了。”
苏纪白皱眉:“尸体呢?”
林祈墨道:“我看过了。”
苏纪白淡淡看他一眼,径直朝阁里走去,手臂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一把抓住。
林祈墨道:“小白,尸体已经入棺了。”
苏纪白动也不动道:“林祈墨,又是一剑封喉?”
林祈墨道:“是。”
苏纪白又道:“灯呢?”
林祈墨道:“上次你问灯,怕是已打草惊蛇。今次的灯找不到异样。”
苏纪白面露疑色:“你的意思是,凶手在别馆里?”
林祈墨道:“这只是一种可能。在别馆里的,也许是凶手,也许是其中之一,或者只是凶手安插的眼线。”
苏纪白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是不是再找不到线索?”
林祈墨道:“还有一条。”
苏纪白退后两步,使自己能够直视着林祈墨:“什么。”
林祈墨不知为何笑了一笑:“夜鹰阁。”
苏纪白目光一沉,淡淡道:“林祈墨,你很清楚夜鹰阁至多不过是一件工具。”
林祈墨叹了口气:“我清楚,但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苏纪白默然片刻:“林祈墨,你为何不等我?”
林祈墨佯装不知:“啊?”
苏纪白知他装傻,冷着脸,却又似疲倦了不再追究:“我想看看尸首。”
林祈墨见他双目微垂,一脸无奈,心中不知泛起何种滋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纪白抽出手,深深看他一眼:“你若无话可说,我就先告辞了。”
说出这句生分的话后,他转身要走。林祈墨却因那复杂的神色心中一紧,想去搭他略显单薄的肩。伸出去的手却在那人转身的瞬间不小心按住了束发的系带,只听一声轻响,束得不算紧的黑发流云般坠落,经风一吹,凌乱开来。
苏纪白微愠,看着缠在林祈墨指缝中的黑色带子,脸上竟不自觉透出些怪异的神情。林祈墨心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本已摆出了一副求饶的模样。但他实在是第一次见到苏纪白透露出些微不知所措的样子,一时挂不住笑了起来。这完全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虽然他心里并没有半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苏纪白冷冷看他一眼:“林没墨,这很好笑么?”
林祈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顿时噤了声。
苏纪白伸出手:“给我。”
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使苍白的脸显得十分柔和,即便是冷冰冰面无表情,仍是让林祈墨再次不知死活地笑了起来:“小白,这个样子似乎更好看些。”说是这么说,手上却不敢违命,乖乖将发带理好递了过去。
苏纪白拿了,抿着嘴唇冷冷瞥了林祈墨一眼,刚想说话。却突然从背后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笑声,雄浑厚重,发音者想必内力深厚。
秦漠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跳到林祈墨旁边。方愣了一愣,又将苏纪白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再次大笑:“林祈墨,我差点以为你又在与哪家姑娘勾三搭四,没想到居然是小白。”
林祈墨翻了个白眼,道:“老酒鬼,能不说这么难听?”
秦漠风不怀好意地笑:“难听?我是夸你有女人缘。”
林祈墨苦笑:“你好像羡慕得很?”
秦漠风玩心大起,故意瞥着苏纪白,笑道:“还真有些。”
林祈墨连忙冲着秦漠风大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秦漠风却是不知先前情形,还以为自己开的玩笑很有趣,捧腹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才发现周围寂静压抑得没有半点声响。他眼角带泪地瞅了瞅一脸不善的苏纪白,愣了半天,讷讷道:“呃?这是怎么的?”
林祈墨叹了口气,用一种看着一头猪的表情看着秦漠风,摇头:“小风,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秦漠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接两句,却听得苏纪白淡淡开口:“林祈墨,这下我可以走了?”
林祈墨先前出手留他,是不希望他走的时候显得那么的不开心。不过现在看来,适得其反。看见苏纪白眼眸中若隐若现的淡淡失望,对面的人心中亦没来由地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说完这句话,那人又淡淡瞥了秦漠风一眼,转身离开,很快变成一抹浅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秦漠风咂了咂嘴,摸了摸头:“林没墨,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祈墨叹了口气道:“我没想过他会生气。”
秦漠风拍了拍他的肩:“我看小白他应该没有生气。”
林祈墨想起他临走时那复杂的眼神:“也许吧。”
秦漠风大大咧咧道:“他头发是你弄散的吧?这算什么!小白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在心上嘛!”
林祈墨有些无奈:“这不是小事。”
秦漠风不知林祈墨意指其他,大声道:“这还不是小事?哎呀!林没墨,你怎的这么婆妈。”
林祈墨白他一眼:“秦大酒鬼,我现在倒真有些羡慕你了。”
秦漠风嘿嘿一笑:“哪一点?说来听听。”
林祈墨忍不住笑道:“头脑简单。”
秦漠风一听,变了脸色,不依不饶地大呼:“什么!我头脑简单……喂,林没墨,你给我说清楚……”
林祈墨那句话只是心血来潮,怎么可能说得清楚。不过秦漠风这个不折不扣的大武痴,老酒鬼,在某些问题上,的确笨得要命。他只在怎么喝酒才能喝得痛快这个问题上大费过脑筋,所以当他满心以为会去洛神庄却看到眼前“清水茶楼”四个漆字时,恨不得用眼神将一脸事不关己的林祈墨千刀万剐。
“林没墨,这种淡得出鸟的东西有什么好喝?”
林祈墨笑而不答,冲着袅袅走出迎接的莫罗冥便道:“莫老板。来一壶绽香。”
莫罗冥眼波流转,瞟了秦漠风一眼,嫣然一笑:“今日的客人好稀罕,从不喝茶的秦大门主居然来了。”
她与秦漠风有过一面之缘,数年之间他已名震江湖。如今见他愈发英武俊朗,心下生出几分亲切友善。秦漠风朗朗笑道:“你以为我想来?我来也不一定喝茶的。”
莫罗冥并不以他冒犯,笑:“那便尝尝这儿的点心。”
说罢她领着两人坐上一处雅座,转身准备茶点去了。
饶是秦漠风这样对女人没有半点嗅觉的木脑袋,也盯着她幽莲般的背影很久,才咂了咂嘴:“林没墨,你这个相好真不错,既能帮你办很多事,还能满足你的胃,脾气更是一等一的好。”
林祈墨双眼一瞪,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谁告诉你,她是我相好?”
秦漠风斜他一眼,好笑:“这难道还是秘密?”
林祈墨有些无奈:“你应该相信我。”
秦漠风顿时笑得很愉快:“我相信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
林祈墨也忍不住笑了:“你错了。我虽然很喜欢牡丹花,却绝不愿做花下之鬼。”此时莫罗冥正端了茶点过来,听了这话,盈盈一笑:“真像是你林大门主说出来的话。”
林祈墨见此时客人稀少,便拉她坐下,笑道:“哦?”
莫罗冥为两人倒了茶,捋了捋鬓边的青丝,双目温柔地看着林祈墨:“你若不是林祈墨,想必已死过很多次。”
林祈墨笑道:“当然是活着好。”
莫罗冥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向往的目光:“的确很好。尤其是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
林祈墨笑了笑,柔声:“总是想着为了什么,会不会很累?”
莫罗冥定定看他:“有时候会的。但还好。”她没给林祈墨继续接话的机会:“你上次让我帮你查的那个人,那件事,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