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百战百败(1 / 1)
坐在床铺上,我呆滞地望着房间墙壁。
阳光从被拉开的窗帘间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猛地晃晃脑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梦…我是吃错药了么……”
为什么会梦见如此惊悚吓人的东西啊…把我吓醒的那幅画面足以留下心理阴影,在我最不想成真的噩梦里面,这个绝对名列前茅。
话说昨天连澡都没洗就被强迫睡眠了——呃,嗯?
想挠痒的手忽然触碰到一种丝般柔滑的衣料。
视线下移,从未见过的衣服映入眼帘。
“睡、睡衣?!”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换衣桥段?等等等…
我睡着的时候,明明很晚了!
视线撇到旁边的闹钟——
9:20
也没睡多久的样子。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细细想过所有的可能性后,顶着尴尬到死的压力,我决定去问问本人。
醒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他。虽说自己赖床的话还可以睡更久,但他应该也不会体贴到让我多睡会这种程度。以原来的尺度推测——
“给我起来!!!”一边吼着一边连被子一起把我掀到半空中,最后让我自由落体到摔醒——类似这样的场景还靠谱些。
那个时候,从吊床上摔下来的淤青可是历历在目啊。
回忆着以前的悲惨待遇,我磨磨蹭蹭下了床。不经意从窗口瞟了一眼楼下的庭院,晾衣杆上晒着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像是我的外套啦,裙子啦,线衣啦,胖次啦……
……我昨天穿着的衣服。
切实的比喻一下,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石化并且还有龟裂的趋势。
“噔噔……咣!呯!”
我神志不清地跑下楼梯,顺利地踩空从半路开始滚向一楼。待后背猛地撞在一楼的墙壁上、得以幸运着陆后,我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带着仅剩的一点理智,从一种声音的发源地——厨房走去。
油炸出的滋滋声,煎鸡蛋发出的诱人香味。
大早起来洗晒衣服准备早饭的……绝对是田螺姑娘。
什么?只可能是吉尔伽美什?
行行好,经历盔甲正装和服睡衣的彻底洗礼后,还要叫我想象围着围裙的英雄王?就算真的有人要看,在那之前我的神经早就会断掉的吧。
搭上厨房门的把手,我有些恍惚。
以原来的理智准则推测,我本应该一大早被拎起来进行审问才对。就算那样的事情发生,我的思想准备也足够应付——毕竟那是可以猜想出的可能事件。可是现在,本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发生,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像是在什么时候,经历过一次。
相处过一段时间得出的经验,虽说不上知根知底,王的脾气也略知一二。
因为那是血与泪混交在一起的经验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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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不迭的召唤出吉尔伽美什后的那段时间,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王的酒品有保障。
正如预料中的那样,集市的那些酒根本入不了英雄王的法眼。有着“收集现世美酒”这样的原因,我照例被拖着出门。
我是个就算百般不情愿最后还是会做好准备应付突发状况的人。(仅限人际交往)
集中火力将市区贩卖酒的店家全部找遍后,结果就是没有合格的目标。
我成功预料到这种可能性,并且献上一计:跨国交易。
从网上收罗资料进行交流预定单子的几天过后,一大批货物被运到家门口。
检核仅仅用了一下午,王摇了摇头。
不要紧,这种可能性也被我成功猜测到,预计在搜索无果后,吾王会更加认定“自己宝库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这一准则。
然后一旁随声附和的我成功卫冕忠臣这一位置并且逃出生天。
“都是些劣等货。”
卧躺在沙发上的吉尔伽美什不屑地轻哼。
“就是说嘛,”一边摆正空的酒瓶子,我一边在心里偷笑着附和,“亏我还订了两批,肯定没好货,我这就去退了。”
“难道这世间到现在都没有能匹敌本王宝库里的好东西么?真是无趣。”
对对,保持这样的趋势,最后话题就会归到“还是本王宝库里的东西好!”这一条‘至理名言’上。
捂住嘴到房间里准备联系发货商,这个时候,他发话了。
“那批东西不用退。”
“哎——哎哎?”
预计的情况里,没有这一出啊。
“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还是有可能有不错的货色在里面,不是么?”
“可是……”拼命想着理由,我带假笑转过身,“吾王,没必要为那些劣等酒劳心啊。”
“正是如此,你应该很愿意为本王分忧吧?”
他笑了,看穿一切的愉悦笑容。
“那些酒,你就帮本王一瓶瓶检验过去吧,酿酒师的后代,这点总做得到吧。”
知道我不会喝酒还这样明摆着看好戏……
我抽着脸说:“是,必不辱命。”
几天后,我对着足足有集装箱那么大占地面积的酒堆,发了整整一天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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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
这种已经超出我预料的事态,我是从心底里恐惧着的。
不管厨房门后的人是一副怎样的表情,自己一定会受到无以伦比的惊吓。
万、万一是笑着温柔对我说:“睡醒了?早饭做好了哦。”的金发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想上前戳他脸皮的冲动。
若不是换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叫我怎么相信那货一大早起来和颜悦色的去洗衣服晒衣服准备早饭……不仅是我,难道他也吃错药了?
握住门把的手在颤抖。
上天保佑阿弥陀佛……
在我纠结不已的时候,门从内侧自己打开了。
“莱斯纳~”眼睛弯弯地眯起,“睡醒了?早饭做好了哦。”
穿着围裙的金发男……正太,出现了。
这下子,就算说吃错药也没什么不对……
没有记忆中那样幼小,他的个头只是比我短了一截,正常的年幼体。他身上穿着有些幼稚的斑点围裙,是当初自己为了捉弄丹尼尔偷偷买的。
微微愣住。
男孩的笑容很明亮,像个小太阳。就在昨天以前的一段日子,自己都把一日三餐都交给士郎解决,偶尔感叹自己厨艺不如一个孩子,现在的话,我觉得面前的吉尔伽美什不论做出什么东西,自己都会一股脑儿地吞下肚。
餐桌。
他支着下巴看向我,完全没有先开动的意思。我感受着那股包涵强烈期待的视线,拿着刀叉向自己的那份早餐挺进。
蛋包饭——卖相相当不错,至于味道……
“美味……”
不禁发出感叹。
“太好了。”开心地合掌,他这才开始吃了起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露出幸福的表情。小脸蛋明晃晃地鼓起来,像是享受着一切——就连嘴边无意中沾上的饭粒,也变成了别样的可爱之处。
大脑早已脱线,理解能力大幅度下降。
“怎么了?莱斯纳。”他发觉到我的异样,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呃,没事没事。”
摆摆手,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回早餐上,机械式地往嘴里塞东西。
面无表情地换好衣服,莫名其妙储备着的女性服饰。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看着踩在小小凳子上洗碗的身影,我已经呆滞到大脑一片空白的地步。等他十分自然地摆放好干净的厨具,用纯真无邪的表情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步?”的时候,我才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
被暖暖的小手握住,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街道与记忆中的印象早已天差地别,花了好长时间才记下的路段,现在早已没有任何意义。可他看上去却无比熟络,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简直就像从很久以前就待在这。
蒙在脑中的一些问题,渐渐浮现出来。
“吾王。”
“叫我名字就好啦~对了,就叫我吉尔吧~”微笑着的侧脸,微微有些朦胧。
“吉尔,我……”
欲言又止。
脚步停下,他转过身来:“怎么啦?”
逆光下,年幼的脸庞。这一瞬间,彻底重叠了起来——相似的路段,我曾经哭着对自己的王说,我梦见他死了。
他说,我要大声地哭出来,这是属于臣子的,我的义务。
因为我的一声不吭,吉尔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露出有些落寞的表情。
“今天一大早,长大后的‘我’自言自语地说着‘照顾女人的话,还是小时候比较方便吧’这样的话,就擅自变小了呢。”把手放在身后,年幼的他低着头轻轻说道,“暂时返老还童的话,宝库里还是有这种药水的哦,比起这个,那个酒壶莫名其妙就空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莱斯纳你不在了呢。”
“……”
“我等了很久哦,莱斯纳。”
他笑了起来,莫名让我难受。
“——很久以前,还有很多人陪在自己身边,可连他们的名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因为重新来到这个世界的代价,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死了就是死了,为什么还想着要看这个世界一眼呢——我啊,经常这么问自己,回应时臣叔召唤的时候,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找乐子吧。”
他抬起头,这一刻,心脏悬停。
光是注视着那样纯洁无暇的眼睛,就已经被愧疚感压得难以呼吸。
“记得——只是记得那么一丁点印象,说不定还有人、还有牵挂留在这个世界上。一有这样的想法后,就没办法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我很笨吧,莱斯纳。”
“吉尔……”
谁能让他收回那种笑容呢。悲伤的,小小的脸庞上,不该承担那么沉重的表情。
“明明莱斯纳都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明明都已经说出那样的话了……结果…结果到最后才记起来,我……哎?”
【“毕竟是被自己的君主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啊,我也是痛苦得很呢。”】
【“还有什么不满吗——您的挚友,您的臣子就在这里!如果只是想发脾气的话……尽管冲着来便是了!”】
惊异于从自己脸庞上留下的晶莹液体,他抹擦着,拼命想把话说完。
“为什么我要向莱斯纳发脾气呢……如果没有小恩在,我恐怕会把莱斯纳……杀掉……我…”
“吾王,还记得吗?”
思绪突然明朗起来,双手轻触他的脸颊,抹去温热的泪水。
“作为王唯一没有的权利,就是哭。因为……”轻轻吐露的字眼,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属于臣子的义务。像我这样的爱哭鬼,能够侥幸遇上您这样的王,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从以前到现在,您都是我的王。所以,只要我还记得,只要您的名字还留于世间,我——就永远是您的臣子。”
维持着平衡蹲下,膝盖触地,苟且能够仰望的程度。
“那……你能原谅我这个王吗?我这个——记性不好的王。”
“臣——不敢。”
以夸张的姿势低头,做出深深的懊悔状,泪迹未干,却引得他一声轻笑。
而就在我偷瞄他的一瞬间,吉尔伽美什,仅仅只是面容年幼的他,专注地看着我,说道:“既然这样,莱斯纳,我问你——那个时候,你询问过我吗?让世界倒流整整十年的时间,这种事情,难道不该……”
我恍然睁大眼睛,看向逆光下突然变高大的身影。头顶响起的成熟音线,昭示着年龄的改变。
“难道不该得到我的允许吗?”
“这个世界由本王承担,要让它改变或者是维持原样,能下决定的是谁,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莱斯纳。”
令人胆战心惊的语调微微收敛,他笑了起来。
“而且,居然让男人久等,真是不像话。”
“站起来,撑不了多久就别逞强——说到底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的,终归是你自己吧。”
察觉到我维持动作的耐力已经到达极限,他大发慈悲地开口。恐怕,就连我这副身体撑不了多久的事实,他也一定一清二楚了吧。
关于自己与他人的命运,我一直追寻着的正确做法,到头来是什么东西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可就算最后的下场仅仅能在这个待上最后几年,我也不愿去否定什么,倒流时间不能用于人生,只有一次机会的选择,迎来的结局,也只能、只有一种。
我也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丝毫不会管我这些想法,这番审问,早已不需要我的解释。
所以,就算现在被宣判以死谢罪,我也不会有任何辩解。
“…不打算说些什么了吗,莱斯纳。”
“……”
是啊,没什么可说的了。
“逆君之行的罪,你也做好觉悟承担了吧。”
“……”
是啊,没有任何怨言。
仰头看向他,生平以来第一次,用勇气与他对视着。
他嘴唇微微张开,语句像是被放慢般吐露出。
“听着,莱斯纳,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本王的臣子。”
心脏微微疼了起来。
败了,臣子是无法赢过君主的。
这个人,不论从何时都能事不关己地宣判谁的结局。
【“我以王的名义赞许你,莱斯纳,从今往后,你将永远带着本王的威名而活,带着本王的荣耀而死,只要你呼唤本王的名字,本王必将应答。”】
那样的事情,已经不可能了吧。
我不再是您的臣子了啊。
“作为本王的王妃,活下去,我要你活。”
语气有了变化。
“抛却那些无聊的限制,如果还想要呼吸还想要看清这个世界,向我祈求——本王让你呼吸,本王让你看清这个世界。”
不可能——哪里出错了。
刚刚,他说了什么?
“耳朵不好使么,”垂在他额前的金色发丝有些迷离,混淆我视听的同时,传过来的话语也越发清晰——
“这是本王的决定。”
梦——吗?
这个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怒不可遏地掐断我的脖颈,或者干脆用利刃刺穿我的喉咙——处罚臣子不该是这样吗?
……对了,他刚刚说过——我不再是他的臣子了。
“这样处置本王的女人,再合适不过了吧。”
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在我无法理解的下个瞬间,温热的气息突然逼近。
“唔。”
在路人错愕的注视下,紧紧地拥吻着。
如果松开的话,是不是就给予了我呼吸呢。
连该做出怎样的反应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想着莫名其妙的事情。
闭上眼,世界无比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