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王之哀(1 / 1)
“真是让本王等到心烦啊,Caster!Rider!”
尽管还有数百米之远,那声严厉万分的苛责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韦伯耳里。远处桥上的傲然身姿仿佛在嘲笑他与Rider的迟钝般,正散发出灿然的金色光辉,让大桥上朦胧的水银灯光全部黯然失色。
不过韦伯注意到Archer的言语里明确指出——来者除了他们还另有其人,正在他因为这个细节而疑惑的时候,在前方泰然出现的窈窕身影立即破解了他的疑问。
Caster转过身的脸庞露出些微笑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而卸下的头饰减去了她身上的几分神邸气息,变得更加亲近常人。
“哟,Caster,没想到我骑着坐骑,却还是比你慢了一步啊。”
征服王很熟络地与她打招呼,与以往不同的是,彼此的眼神中都蕴含着对即将展开的战斗的肃穆之意。
Caster——其真身是在古埃及被奉为女神,最强大的魔法师:“金色伊西斯”。
她此时与征服王一同看向大桥上那桀骜不驯的Servant,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般轻语道:
“很急躁呢,那位王。”
听闻这句话的征服王不由得支起下巴认同:“是啊……给人的感觉与先前完全不同,虽然隐隐约约知道这家伙在意些什么,但是现在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吧。”
感受着来自Archer危险十足的灼灼目光,征服王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样哪叫决斗,他根本就是想找一个理由泄泻怒火吧?”
“征服王,这样莫名其妙的怒火你是打算照单全收吗?”Caster有些半开玩笑地问道,现在这种要紧时刻,这样的语气显得有些游刃有余——或者是无所畏忌。
“那是当然,身为王者却这么小家子气谁看得下去?”伊斯坎达尔笑了,干脆利落地拉紧手中的缰绳,“只能狠狠揍醒他了吧!”
没有战前礼仪,没有谁的允许或者是谁的宣告。无比庞大的魔力一瞬间笼罩整座大桥的那一刻,战斗即被拉开序幕。
沙漠,石砌之城。
某种心有灵犀……或者是理所当然的配合,两种气息不同的魔力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心象具显】。
受到损坏的神庙在Caster临时的补救下正出色地进行魔力循环的工作,固有结界里的大地颤动着,被沙漠掩埋着的无数僵硬冰冷石像,一个个都像重获新生般活动着筋骨,抖落残留在自身缝隙里的砂石后,牢牢站立起坚固的身躯,发出的吼叫震天动地。
奇异的军队,优秀精悍的人类骑兵、步兵与石像筑成的使魔军团汇聚在一起,征服天地的气势与孤身一人散发出威压感的黄金身姿形成明显对立。
能赢。
韦伯心中不由得出现这样理所当然的期望。
这并不是什么人海战术,神庙的恢复作战能力、军队的强悍与精锐——Archer就算再强大,面对这样鲜明的形势也会乏力露出破绽吧?
“敌人是万夫莫当的英雄王——作为对手毫无怨言!壮士们,向原初的英灵展示吾等的霸道吧!”
征服王拔出佩剑一马当先。
而Caster则是伫立在神庙祭坛上,无比平静地俯望战场,这样的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怪异——不是胸有成竹的必胜心理,而似乎是……
红色的阴霾。
只要是被注视着就会有极不舒服的恐慌感。
这样充满威慑力的眼神,正愉悦地、像是欣赏般地面对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掀起飞沙走石的庞大军队。
“无妄的天真……此等拙劣之计,在本王只能算作何种程度的戏耍,马上让你们知晓。”
随着这声宣告般的话语,那把怪异的剑——出现了。
既有剑柄,也有护手,长度与普通长剑相仿。但最关键的剑身部分却和传统意义上的刀剑相去甚远。只见三段圆柱紧紧相连,并不锋利的刃部拧成了螺旋状,三个圆柱如同锁链一般缓缓绕在一起,交互回旋着延展开去。
是的,已经不能称之为剑了。早在剑这一概念现世之前就诞生于世的东西,也不可能会呈现剑的形状。它由神在造人之前所制,是见证了创世之时的神性具现。
只见磨盘般的三段圆筒呼应着天球的动作,各自以匹敌地壳变动的重量与力度互相摩擦着、旋转着,滚滚而出的膨大魔力简直无可估量。
向着整个天际沿脉开来的红色轨迹,发出呵吱作响的恐怖魄力。
看清楚这一切的Caster,忽然闭上了眼睛。
是啊,预料到了,有可能应对这一切的王牌——确确实实地握在Archer手中。
恰恰相反的是,冲刺在前的征服王本能性地感到危险,却丝毫没有退却。
主动权就让给Archer无妨。但只允许他放出一击。不等他采取后续动作,【王之军队】就会把那黄金的孤影□□致死。
这样一来,关键就在于如何撑过第一击。对方可是以无双的宝物为豪的Archer,他肯定有赌在这一击上的理由。
对军宝物?
对城宝物?
或者说是狙击型的对人宝物,对方打算擒贼先擒王,一举射杀冲锋在前的Rider吗……
都错了。
包涵无限魔力的剑被挥下,但也没有瞄准任何人,因为根本不需要去针对谁,这把剑的攻击范围早就超出了可以限制的敌人。
乖离剑——它的剑锋被赋予的任务,正是将当时一片混沌的天与地一劈两半,赋予其确切的形态。
这一击,猛烈地划开这片存于虚妄的天地。
在那道巨大裂缝迸裂开来的那一瞬间,无论是谁也能够明白。
以固有结界为依存的千军万马……
势头最前方的征服王指挥坐骑猛地一跃,有惊无险地踏上对面的大地,而当他和韦伯退至安全的地方转身时,惨景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躲闪不及的一大部分军团如同雪崩般无助地向地狱深渊直落了下去。位置靠后的骑兵们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停了下来,逃过了一劫,但这场惨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不止地面,这道裂缝一直向着天际扩展,经过轰雷般的巨大声响后,包括将变成废墟的神庙在内,整个空间开始扭曲起来。
开天辟地的激荡之力奔流而出,这早已超出了对城宝具的范畴。有形无形的森罗万象都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下分崩离析。这才是让英雄王自诩为超越者的【对界宝具】的真实面目。
天空坠落、大地崩裂,一切归于虚无。在无尽的黑夜中,只有Archer的乖离剑灿然生辉。它的光芒,正如照亮新生世界的开辟之星,堂堂宣告着破灭的终结。
最后,一切从梦中醒来般,回到了安然静谧、寒风呼啸着的大桥上。
Caster安然无恙,不,刚刚在固有结界迸裂的最后一刻,还能将所有用于维持神庙与军队的魔力进行回收,这种高超效率的手段,是其他任何一位Servant都无法匹及的。
受到刚刚那一场景的刺激,韦伯脸上惨白仰望着Rider的同时,也注意到Caster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种行为马上得到理解,她正在向征服王示意着什么,因为……
“说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问过你呢。”
一脸郑重的表情,征服王开口问道。
“……哎?”
“韦伯·维尔维特,你愿以臣下的身份为我所用吗?”
韦伯浑身都因激动而颤抖着。随后,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滂沱而出。虽然心知绝对无法实现,但自己还是暗暗期待着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考虑回答方式。它正像宝物一般深藏在自己心底。
“您才是——您才是我的王。我发誓为您而用,为您而终。请您务必指引我前行,让我看到相同的梦境。”
他不顾两颊的泪水,挺起胸膛回答道。
“嗯,好。”与韦伯欢欣雀跃完全相反的行为,伊斯坎达尔一把将他拎下马,“展示梦之所在是为王的任务。而见证梦的终焉,并将它永传后世则是你为臣的任务。”
“活下去,韦伯。见证这一切,把为王的生存方式,把伊斯坎达尔飞驰的英姿传下去。”
王与臣的羁绊,早已不言而喻。
因为这一切而熊熊燃烧起来的怒火,也被及时地阻挡下来——从【王之财宝】中锐利飞出的几把剑戟,被Caster布展开的防御结界勉强弹开。
没注意到这一切的韦伯俯下身,再也没有抬起头。在伊斯坎达尔看来,这是得到首肯的标志。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了。从今天开始,直至时之尽头,王的英姿都将指引臣下,臣下也将忠于这份记忆。在此等誓言之前,离别变得毫无意义。
………………
“Caster,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向你道谢了。这场战斗没有让你赌上一切的意义,所以……”正在征服王有意劝诫盟友离开时,伊西斯只是摇了摇头。
“有的,如果是非战斗不可的意义,我有。”没有丝毫畏惧注视着前方的伊西斯淡然开口,“我身负自己的夙愿,正如你所说的那一样,梦的价值在于靠自己去实现。”
“并且Master的三道令咒,可不是说违背就能够违背的啊。”
面对露出了然笑意的伊西斯,伊斯坎达尔沉默数秒后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防御结界破碎的声响顿时扩散开来,从【王之财宝】中射出的武器挣脱束缚般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伊斯坎达尔抽出佩剑击落数把后,骑着坐骑奔驰而去,望着其背影的伊西斯慢慢展开双手。
不一样的柔和金光,化作点点光滴散布天际。
沾染上这些金光的锐利剑戟变得迟钝,纷纷错开奔驰在前的那位征服王的身影。无数的【印记】,使得Archer这样无差别的攻击奇迹般地露出漏洞,变得可以应付起来
离最古之王的距离在飞速缩短。
“!”
这样趋近胜利的平衡,打破也仅仅需要一条锁链。
天之锁——【Enkidu】。
目标并不是靠近的Rider,锁链飞驰而去的方向,无疑正是伊西斯站立的地方。
针对性的攻击,最高等级的魔术防御无效,躲闪无效,那条锁链鬼魅般缠上伊西斯的身躯,将她束缚在半空中。
在半空中迟缓下来的无数剑戟马上恢复正常,向着伊斯坎达尔呼啸而去。
鲜血迸出,坐骑哀鸣着倒下后,三两刺穿伊斯坎达尔壮硕身躯的武器也没能使得这位王者停下。
不能回头。
现在丝毫停顿都是无意义的。
直至被乖离剑贯穿胸膛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对自己的征服之道产生哪怕是一丝怀疑。
“你这家伙……总是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鲜血满溢出嘴角,伊斯坎达尔笑着埋怨道,“差不多该清醒一下了吧,因为各种理由会发小孩子脾气……这样的‘英雄王’还真是前所未闻啊。”
“闭嘴。”
冰冷的语调,怒火中烧的红色眼眸。
他在愤怒什么?他在急躁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获得自己臣下湖之骑士认可王道的Saber亚瑟王、被Master认可道路的Caster伊西斯、与自己Master定下君臣羁绊的征服王。
每一个每一个都……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东西——自己与挚友的牵绊丝毫不逊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他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因为无可奈何不能待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挚友之外绝对还有谁。
这个人——他想不起来。
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这种急躁与愤怒化作行动,连这样做的理由懒得去想。
越过渐渐化作烟尘消逝的伊斯坎达尔,吉尔伽美什走到伊西斯面前,略带讥讽地开口:“怎么样,Caster,这条锁链的滋味。”
而被问话的伊西斯,一向平静的面孔上罕见地呈现出焦虑不安。
她的力量,完全被这条古怪的锁链封锁住了。
“这个宝具,被缠住的敌人神格越高,效果就越出众。”
伊西斯微微睁大了眼。她已经不是神格高低的问题了——原本就被奉为古埃及神邸的她,这条锁链根本就是她的克星。
刚刚回收的庞大魔力连施展的余地都没有,被死死缠住的天之锁封了退路。
预感实现了。
面前的男人不仅有着针对固有结界的宝具,就连拿出能够封杀她的宝具都游刃有余。
披散下来的金发,眯起的不详竖瞳,伴随着在男人身上蔓延开来的红色痕迹,四周燃烧起来,因为男人的怒火在燃烧。
她余光瞥见从地上站起身准备朝远处奔跑的韦伯。
必须说些什么。
就算是拖延时间也好。
“你……在等谁?”
“?”吉尔伽美什示意她说出下文。
“因为没有赶到并且阻止你,你现在在生那个人的气吧。”
“哦?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有人能够阻止得了本王的决断——我可没说过那样的事情。”
“呵………咳咳……”
因为这声轻笑,束缚伊西斯的锁链大大缩紧,她不由得咳出几口血,鲜丽的殷虹染上了她的衣襟。
压抑愤怒的吼声响起。
“你这杂种——为何而笑!?”
伊西斯用羸弱的声线,阐述一件事实般慢慢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纯粹因为嫉恨他人施展暴行的王者……这种事情……怎不让人笑掉大牙?”
带着喷叱出的鲜红,她颈间的锁链猛然收紧。
“咕咚”。
不是东西断掉发出的“咔擦”声。
而是沉闷的“咕咚”声。
头颅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金色刘海的阴影下,到底是怎样恐怖的面孔——这时候也无从分辨了。
被耻笑而愤怒,亦或是被说中的盛怒。
消逝的尸首,燃烧的桥梁,暴走疾驰毁坏一切的锁链……
吉尔伽美什注意到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原本为征服王Master的少年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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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
把燃烧的火焰甩到身后,豁出一切地迈动自己的双腿。
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为自己的王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完成君主托付的使命——这是身为臣子的义务。
被这些念头占据脑海的韦伯,正使自己体内所有的魔术回路超负荷运转,在烈火燃烧的大桥上奔跑着。
逃出被火舌浸染的地方。
就差一点点……
剧烈喘息着,他带着恐惧回头观望。
“呯!”
出乎预料地,在他回头的空隙里,没有预防地撞上了什么东西,像是堵温暖而具有弹性的墙壁,他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便一屁股跌坐在滚烫的地面上。
“哎呀呀,这么冒冒失失会嫁不出去的哦,韦伯同学~”
“啧……”捂着脑袋□□着的韦伯渐渐抬起头,“莱斯纳……小姐?”
“切!又被一下子认出来了,真无聊……”
不分场合气氛,韦伯面前白色长发的高挑女性正夸张地耸肩,而她身边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Servant,枪之英灵迪卢木多的气息。
“抱歉……不对现在赶紧走啊!”脑子被这一情景搞得暂时性短路后,韦伯马上意识到现在不能再瞎扯其他东西,拉起对方的手臂就准备跑路,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破空之声从远处传来,锋利的金色剑戟转瞬近在咫尺。
完蛋了。
在脑里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韦伯却感觉身体一轻。
再次张开眼睛,却是女人毫无紧张感的笑脸。
撇开被公主抱了不说,自己和她的位置一下子被转移了。
“你——是谁?”
问话的不是韦伯,而是距离仅仅只有几步的金黄色Archer。刚刚的距离转移,直接把韦伯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送到了这位怒火中烧的王者面前,而接下来韦伯就知道,这根本就是女人有意而为之。
“啊……这可难说得很啊……”一边放下怀中的韦伯,女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当事人不想起来的话,我这边也很难解释吧。”
锁链摩擦作响的声音就缭绕在耳边,星罗布满半空的各种神器,面对下一瞬间就可能会被杀死的敌人,韦伯不得不佩服她这种毫无紧张感的应对方式。
然后,他的大脑彻底因为接下来的一句话再次短路。
“毕竟是被自己的君主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啊,我也是痛苦得很呢。”
空气凝结。
“你说是吧……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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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的天空。
静谧的河流。
温和的船只。
在身边流动着的空气仿佛有着呼吸般,吹抚着她的肌肤。
伊西斯慢慢张开眼睛。
她有些茫然。
消逝之后原本该再次回归于英灵之座,但是展开在她面前的这幅景象有些不合常理。简直是梦境的再现。
她坐在简陋的小舟上,四处盼望着。
河流在用自身的意志推动着小舟缓缓前进。
两边的岸堤被厚重的雾霾遮住,不能窥觊到其原本的面貌。
呈现在河流尽头的,是刻画着繁复象形文字的大门,紧闭的缝隙有些松动,一丝光明从中泄露出来,在平静的河面上留下点点光斑。
太过安静了。
是的,太过安静了。
所以那个人的声音,以及她喜极而泣的声音,变得如此鲜明。
“伊西斯。”
温柔的脸庞,他朝她伸出手。
…………
冥界的大门,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