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救赎（1 / 1）
抱着熟睡的女孩走进卧室，女人轻手轻脚地将其盖好被子，随后更加小心地退出房间，连掩门都不曾发出哪怕是一丝轻微的声响。
随后，她像是松了口气般，如释重负地转过身。
然后，再一次愣住了。
原本应该在沙发上昏迷的橙发男人，此刻正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他十指相扣抵在额前，整个人像是刚从黑暗中挣脱，散发出一种低迷沮丧的气息。
感应到女人气息的他抬头，那双充满分不清是悲切还是愧念的瞳孔里倒映出女人不知所措的样子，没有因为对方早已天差地别的外貌产生任何犹豫，他轻轻开口，念出其中涵盖千思万绪的那个名字。
“……琳。”
结果这声呼唤却使得女人平静了下来，时间并不充裕，但是她也没选择就此留下这个想要倾诉千言万语的男人，因为这可能就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与她的面对面了。
于是，她走到男人的面前坐下，沉默着。
连暗示都不用，男人明白，这个不论怎样都要马上离开的自己最重要的人，此刻正等待着他的话语。
那些连整理都没能来得及的字句，便这样一股脑地被倾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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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过，害怕琳离开自己。”
面前的龙之介开口了。
想过各种与知晓一切后的他可能的对话方式，最后还是以这样一种始料不及的场合……我没办法揣测他的内心……不，是根本做不到。
现在的自己就算可以用【听心】来知晓龙之介的所有想法，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害怕，我也在害怕。害怕明白他内心的那一刻，自己的脚步就会变得迟钝、最终再一次停留在原地，终究是没办法割舍的事情有太多，而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倾听着他所说的一切。
“呐……琳知道了吧……我是杀了那些人，全部，全部都是我杀的。”
“…………”
“做了这些事情的我就算有怎样的理由，都是不该被原谅的。可是……可是……我唾弃着的还不只是这些，我真正不想承认的事情是，我竟然在那样的过程里感受不到一丝罪恶感，排斥感，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在享受一切，杀戮的过程也好，肢解的过程也好，把不堪入目的肉块组成奇形怪状的模样也好……那个时候支配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根本没办法去分辨。”
“…………”
“或许我本身……本质就是那个样子也说不定，喜欢新鲜的肉体，喜欢血液满溢出来的那一瞬间……”
说到这里，龙之介的身子像是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像是在拼命抑制着什么。
“这在医学上来说，应该叫做‘人格缺陷’吧，”他自嘲般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从小时候开始，从遇到琳的那个时候就存在着了吧，应该被扼杀掉的缺陷，偏偏那么执着地依附着自己，以为和琳一起面对过‘那件事’后，就应该消失到无影无踪才对……可是，没有，它没有消失。”
“一直到丹尼尔教导我魔术也好，抵达冬木市也好，那样植根在自己体内渴望得到鲜血灌溉的欲念，也只是被我隐藏起来了而已，而这样勉强着身体却还想要帮上什么忙，还真是可笑之极。”
“…………”
“最后，把丹尼尔的警告抛之脑后的人，做出那样简单粗糙计划的人，也是我。”
“…………”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应该死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却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地说着‘抱歉’这类无用功的话。”
“我知道的……琳。”
再次被呼唤，我抬起头看向龙之介。
那双眼睛里到底涵盖着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我原来应该面对的命运轨迹是怎样的，我知道，那样命运迎来的结局是什么，我也知道。而你现在正准备把一切调回原先的轨迹吧——不论以怎样的代价，怎样的方式。”
被说中了一切，我愈发沉默起来，而我的心却隐隐躁动——我，在不甘心些什么呢，面对这样的龙之介明明应该充满感概和释然，但是，那样的心情我竟一点也没有。
拳头莫名握紧。
“我不会阻止的，琳，那是你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不会阻止。”
“…………”
“若内心下不了决断，肉体也会跟着变迟钝不是么，而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认为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样是不对的。但是，我肯定会像以前一样，一边想着这样做不行，一边朝着无辜的人下手……不管怎么说，最人渣的就是我，要净化污浊灵魂所需的代价，我无法承受，所以一直在逃避。一边祈祷着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一边拼命不想让自己受伤——我是为了慰藉自己才想要停止圣杯战争的，这种天真行为的失败也是理所当然，最后，苟活下来、这样不堪入目的我还要装模作样地向你忏悔，也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救赎罢了。”
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低着头的我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他停顿了一下：
“我真是……无药可救了，琳，谢谢你能听我说完，接下来我什么也不会做，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也……”
“等等，你想逃吗？”
不受控制说出的话语，终于在这个静谧到可怕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龙之介的背影停顿了下来。
“留在我身边吧，从今往后一直。”
他转过的侧脸露出微微不可置信的表情。
“待在我身边，照着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谁允许你逃走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了？别开玩笑了，只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那样的话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过来，坐下。”
他愣愣地照做。
四目相交，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一瞬间弥漫开来。
“喜欢杀人怎么了，喜欢血与肉又怎么了，以无法控制自己的理由逃避又怎么了——又不是你一个人无法承担这些事情，从今以后你只能待在我身边，连想‘这样下去真的可以么’这种无聊事情的时间我都不会给你，你只能这样生存下去，只能这样。”
“想要否认自己就否认吧，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那就放弃控制吧，去做个杀人魔也没关系，但是——”
“我会阻止你。”
“不管你多少次想要从掠夺别人生命这个过程中获得快感，我都会阻止你，你只能在我的视野里做你自己，罪恶吗？抱歉，那种事情在发生前，我会阻止。”
“要恨的话，恨我一个人就好了。恨——这个将要阻止你的我。”
“…………”
冗长的沉默。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痛苦，本打算逃避一切……但是现在就算痛苦，我也会活下去……为了死的时候，觉得自己努力过了。”
我轻轻吻上他的前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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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魔力闪电般触及到男人的大脑，随着那个不明了的吻一起，一闪即逝。
接住滑落在自己怀内的身躯，女人露出了一个比哭泣还要悲伤的笑容——没有比用谎言掩饰伤口还要更悲哀的事了。
她，也许只是想要在最后，告知男人这件如果能继续活下去就一定会做的事情。
“要说抱歉的是我啊，龙之介。”
“把你留在这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因为现在，必须得先去阻止那个超出笨蛋千万倍的家伙才行。”
她轻放下男人的身体，起身望向窗外的某处，轻轻喃道。
“我必须去阻止他，不……”女人轻轻地，带着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再次正视前方，无比坚定地说道，“也只有像我这样不怕死的人才能去阻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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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木大桥。
不，这里，真的还能看出是桥梁吗？
漫天的火韵，锁链交错发出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四处延展开的火焰，男人的身体简直像是要燃烧起来般，原本该包裹上半身的金色铠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是鲜红、盘踞在结实肌肉上的红色痕迹。
控制着肆虐火焰与锁链的男人，金色刘海下掩盖住红色双瞳的阴霾显而易见，嘴角还残留着桀骜不驯阴狠笑容。
乖离剑回转的三片圆柱状的刀刃正被其主的不明怒火所支配着，迸发出刺眼夺目的光芒。
毋庸置疑，这位王是认真的。
只是，这样的认真，已经近乎为发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