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漆黑的守护者(1 / 1)
世界是什么颜色?
黑……一望无际的黑。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宛如飘荡在某个时空断层的幽魂,什么都是无意义的,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但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为什么会存在呢?与自己类似的东西也很多,却无法交流,有些在消失,有些与自己一样在边境徘徊。
什么是边境?
当时的自己,也不明白,但好像只要靠近那个地方,就可以等到什么。
我开始日复一日的等待,就算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没有意义,既然这样的话,做无意义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终于……我等到了。
那抹从另外一个世界照射进来的光芒。
“于根源之尽头,世界之彼端,大地之侧面,生命之初始!呈现汝之容颜!!!!!”
第一次听到的、很奇妙的声音,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之,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脱离了原来的黑色空间,随后附在在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生命体上。
后来我知道,那个生命体被这个世界的人们,称之为“猫”。
附在猫的身体上,自己立刻渗透了进去,我用它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虽然有些模糊,但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很宽敞,还没等我仔细打量,身体又开始发生了变化,骨骼,血管,皮肤组织……扩张着,重组着,同时,有什么融进了自己的内在——灵魂中……那些残缺不齐、属于召唤出自己的人的记忆。
我茫然地伸出这双“手”,属于人类的手。
一股名为“魔力”的东西充斥了全身,像被赋予了新的定义,我一次明白,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浑身笼罩着强烈的约束感,使我本能地半跪下身子。
是的,我必须遵守面前这个男人的命令,契约就是如此。
“从现在开始,你叫丹尼尔。”
男人开口,赋予我实体后,又给了我名字。
在很久之后,我仍旧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魔术师会给召唤出来的使魔起名字,原本就是用了就扔的存在,完全没起名字的必要。
但是,我后来多多少少明白,这或许就是某种人的特征吧——包括她。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守护她们。”
召唤仪式有着【灵魂链接】的特性,我获得了他的记忆,也只因为如此,他的妻子以及那个幼小孩子的模样立刻出现在我脑海中。
“是。”
既然知道了命令的内容,作为使魔便要立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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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尼古拉斯·莱斯纳——也就是召唤出我的主人,给予我的魔力气息样本,靠着我自己本身具有的特殊“嗅觉”,便很快掌握了他妻子的位置。
从主人那获得限制解除,我得以暂时的远距离行动。
在城市建筑的阴影里,飞速地穿梭着,同时赶往目标所在地。
原本预定逃出国的行程,好像因为没有预订轮船客满的缘故被搁置了,所以那对母女在港口周边一个不起眼的旅馆住下。
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我开始加快速度。
“!”
从神经传来残损的排斥感,目标被攻击了。
黑夜下的旅馆,显得安静和祥,却掩盖不了之下的真实。
徘徊在鼻尖的血腥味是如此浓重,我直接破窗而入,使得那个准备接着下手的女人停顿了动作。
她有着“魅魔”血统,很难对付。一头白色短发,银色的匕首闪着寒光。地上有着枪械的残骸,明显是经过一番搏斗后、才浸泡在鲜红的血泊中——以及还有……首级刚被砍下的女人尸体。
挣扎过了,尽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全力。
那个幼小的女孩趴在自己母亲尸体旁,一动不动。
还有呼吸。
迅速做出现场判断后,射出几支魔力凝聚的利刃,在白发女人接挡下的瞬间趁机带走那个昏迷的孩子,夺窗撤离,同时通过【灵魂链接】向尼古拉斯传达这里的状况。
白发女人没有追上来,但意料之外的是,从接受到的魔力信息来看,自己的主人正处于弥留之际。
收到重创接近死亡了吗……虽然知道他是参与了什么圣杯战争,但还是小看了其残酷激烈的程度。
既然主人将要死亡,那么身为使魔的我也应该……
啊,又要回到那片黑暗中去了吗。
看着怀里幼小的女孩,慢慢帮她拭去脸上的血迹。
等待着消亡的那一刻。
结果,身体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后颈却猛地一痛——灼热的感觉,除了数代魔术师的回路结晶,还有源源不断的魔力流遍全身。
这是……魔术刻印?
【二重召唤】的契约中,召唤者死去,其身上的魔术刻印将转移到使魔身上,但是,那个男人的水平完全可以改变这一条。与其说是没办法才转移给我,还不如说是他本人的意志。
“剩下的……拜托了。”
“…………”
还没有完全明白其中的意义,链接传来的那边突然了无声息。
接着,我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他可以放心地把一切交给我,以及这样做的意义。
我——仿佛是他投射出来的影子,除了外貌与少年时期的他相似,还拥有他全部的记忆,也知晓他一直在与什么做抗争——在渺茫的希望中拯救着自己。
所以,现在的我,是怀中孩子的“父亲”吗?
姑且就这么认为吧,我也不想去弄明白,仅仅因为不想回到那个黑暗的虚无世界,仅仅只想在这个色彩鲜明的世界里,继续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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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尼古拉斯的心腹管家一起,在这个国家偏僻的地区找地方藏匿了起来。
之后,又是等待着。
等待着,日复一日。但……
这个孩子醒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有心跳,也有呼吸,但是……她始终没有张开眼睛。
以至于过去了数年。
看着她丝毫未变的模样,仿佛定格在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夜。
关于这个孩子,她与她父亲的记忆,我都有。
第一次捧在怀中的欣喜雀跃,一次次扶起摔倒哭泣的她,最后看着她一步一步摇晃着向自己走过来,嘴里咿呀着“爸爸”,然后与孩子的母亲一起,抱紧这个孩子。
这些,成为阴冷黑暗的家族记忆中,最为鲜明的色彩。
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上的色彩到底有几种呢?又各占了多少比例呢?
正确的答案是:黑色占了大半部分,而各种鲜丽的颜色透过一望无际的黑,让原本死气沉沉的世界有了一丝光彩。
一丝,微不可见的光彩。
有了男人的全部记忆后,我明白,这个世界也是一片黑色,一种更为隐晦的黑。
各种丑恶的东西交汇在一起,闷闷地,试图掩盖这个世界呼吸。
明明世界呼出的气息是如此美丽,人们却还是想要去遮蔽——出于一种无法理解的本能,毁坏、破灭的本能。
了解这个事实的自己,开始期待这个孩子苏醒的那一刻。
醒来吧。
呼唤我的名字。
…………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外面的世界正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漫长的概念早已失去意义。
浸泡在特殊制成的透明器罐中,那张安逸的睡颜没有任何改变,身体状态却在倒退,从个将近5岁的孩子,倒退成了婴儿时期的样子。
不明白一切的自己,开始焦急起来。
记得,那次是自己除了尼古拉斯之外,第一次试图与其他人交流。
“为什么?”
“?”
听到我突然出声,那个老管家微微倾身。
“为什么醒不过来呢?”用自己的尾巴抚摸着透明隔层,定定地看着,“她。”
明白我的意思后,这个老管家带着凄凉的声调回应:“做了美梦,不愿醒来吧。”
似是而非的话语,我带着疑惑回头。
看着这位苍老的管家,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一切的答案,原本就在我的记忆里。
这个老人陪自己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尽管原本就上了年纪,但过了那么长时间,他的容貌却没有一丝改变,这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情。要是普通人类的话,早就到了最后的衰退期了吧。
能长时间保持自己肉体的【时间凝固】……
这个所谓的“老管家”,在莱斯纳的家族背景中,曾经是家族争斗后被遗弃的人吧。
脑子里的一段记忆忽然跳出来,我恍然大悟地开口:
“你是……约翰?”
老人带着微笑点了点头:“看来尼古拉斯大人已经把自己的记忆完全交给你了。”
在我的脑海里,这段记忆仿佛在回应着,变得越加鲜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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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吗?”
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男子抬起了头。
年轻的容颜,与丹尼尔面前的老人有几分神似。
他的脸上,留着身为家族失败者的“伤痕”。
“…………”愤恨交加地低下头,他面前的人是莱斯纳年幼的家主——尼古拉斯·莱斯纳。现在来到自己面前,肯定是为了羞辱自己,昭示家族正式血统的“高贵”吧。
是的,与不知名的下贱女人交合后生出来的自己,这样的卑贱身份想在家族中赢得一席之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自己抱着只要有实力一定会被认可的天真梦想,鼓起勇气去尝试——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样顽固不化的家族,怎会认可一个血统低劣的人。
就在这个男子低头等待着冷嘲热讽,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一只小手伸到了他面前。
“!?”
“既然输了,就为下一次的‘胜利’做准备吧。”
“…………”
呆愣了很长时间后,他终于迟疑着握住这位年幼家主的手。
他站起身,俯视面前的孩子,这在家族规矩里原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叫约翰吧,我看过你自创的魔术结界论述,真的是很厉害啊……被叫成家主的我真是受到十足的打击呢。”
“…………”他呆呆地听着,这样在家族中算是石破天惊的发言。
“天赋不分血统,魔术不分阶级——你也是这么觉得的,没错吧?”带着没有一丝身份优越感的开朗笑容,他踮起脚拍拍他,接着便离开。
留下站在原地的他,独自发着愣。
尼古拉斯·莱斯纳,家族第十六代家主。
即使是个孩子,但这样的人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说了那样的话。
自己……被承认了。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握紧自己的拳头,下定决心。
之后,便成为了贴身跟随家主、名义上的“管家”。
实际则是在时间魔术论述上,水平与家主齐平的魔术师。
打破家族荒谬偏激的魔术理想,将【时间】的真正意义告知所有人。
这是他们的梦想。
美丽而险峻。
可惜,两人在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的时候,尼古拉斯却要被迫做出选择。
“约翰,你走吧,带走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魔道论述资料,活到那个时候。”书桌前一直沉默的尼古拉斯突然开口,而听这句话的人也像是早有准备,马上做出坚有力地回答。
“恕难从命。”
“约翰……”
这个早已面容苍老的男人,打断了尼古拉斯充满担忧的话语。
“我已经看着您走过很长一段路了,尼古拉斯大人。”
“…………”
“我也认为,那样的路没有错。所以,接下来您将要走的路,也肯定是我所认可的。”躬着身的老管家——约翰如此说道,“说是要让自己的孩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但……其实并不只是这样吧?”
“…………”尼古拉斯听到这句话,不禁苦笑起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说着,他拿出一只银色怀表,细细抚摸上面的刻纹:“就算是普通人也得经过人生的历练才能走到最后,原本的话,还是希望能减少她的负担呢。”
“克罗丽娅小姐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听到这样的话,尼古拉斯笑着摇摇头:“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变成把麻烦事都留给自己女儿的渣滓父亲了么?”
“她会做到的……因为,她是您的女儿。”
“……还真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啊。”
约翰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瞒着她呢。”尼古拉斯带着笑意的眼中流露出最温暖的光,“虽然放不下心,但还是决定向前走……她就这样一个人啊。”
“一切都赌在未来吗。”
“是啊,未来。”
他转身,看着窗外的月色。
“那圣杯战争呢?”
想到家族提出的苛刻条件,约翰不禁有些揪心。
“我会去,但不会再回来了。”
“…………”
“不这样的话,根本瞒不住那老家伙的眼睛。”那个老家伙则是莱斯纳家的最长者——古德莱斯·莱斯纳,也是一手把握家族中枢、固守顽腐的魔术师代表。
“如此一来,他们就会为了刻印而发疯寻找下去,直到‘那一天’来临。”
“刻印终会交给我的女儿,到了那个时候,就终止一切吧。”尼古拉斯完全不似一个将要走向末路的人,恰恰相反,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与笃定,“时间的意义在于‘流逝’,而其‘循环’不能证明任何东西。”
“能阻止他们的,一定。”
不管经过多少岁月,即使需要漫长的等待与期盼,要证明的东西始终如一。
这位苍老的管家再次深深地躬下腰。
“我也愿将这一切托付给您的女儿,尼古拉斯大人。所以,至少现在,也请把我当做能帮上忙的存在吧。”
“…………”
“抱歉,明明是最后了,却还要麻烦约翰你。”
“我会尽己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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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所以你才能活那么久……”
面对我的了然,这个名为约翰的老管家回应道:“比起家族里的那个老妖怪,这点寿命延长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禁对那个“老妖怪”产生了深深的恶寒感。
“既然你能找出这些记忆,就试着想想关于这个孩子的母亲的事吧,你会明白的。”
关于这个孩子的母亲?
十分顺利的,脑中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也开始浮现,尼古拉斯与她的相识,交往,直至最后……
在这个过程里,我抓住了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个女人的家族!
在每一代孩子上显现【消除】特性。“财富”“理想”“爱”……追求着抛弃越多拯救越多的没落家族。
那么轮到她的女儿……失去的……
自己的手颓然贴在玻璃上,就算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也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是……灵魂么。”
原本就脆弱的灵魂,在呵护下得以残留,经过母亲死去的刺激后,彻底被【消除】。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
这是个多大的玩笑话?
托付一切后的结局,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吗?尼古拉斯与自己爱人的结合,就像当初的家族嘲讽
一样变成现实,毁灭一切希望的,竟然是自己曾做过的,那个最毫不犹豫的决定。
“你也知道这个原因的吧?!”出于愤怒,或者是其他,我朝老管家吼道,带着第一次失控的情绪,“为什么还要等呢?!”
“那么,你放弃了吗?”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这一问也的确让我意识到一个事实……我在不甘心。
不想就这么结束,这算什么结局?什么都没开始就结束了?开什么玩笑?!
“离第四次圣杯战争,还有不到二十年,只有先找替代品填满这个‘空壳’了。”
“替代品?”他以一种十分沉重的语气说道,我不禁揪心起来。
“过早夭折孩子的灵魂,能收集到的话,至少可以让这孩子的肉体先成长起来。”老管家走近,将手贴在透明的隔层上,叹息着。
“但灵魂和肉体的兼容度根本不能保证能活多久,这副身体的魔术回路,数量且先不提,随着身体成长还会扩张,想要有个灵魂能承受这一切的话……”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听出了他未说出的话语,回望器罐中这幼小的身体。
到底是承载了多少东西呢?这小小的身体。
就算能够暂时醒来,也背负着参与圣杯战争的命运。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她也会恨死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吧。
“我去找。”
“…………”
“我会找到代替品,接下来就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吧。”
我对上老管家的视线,这孩子父亲的记忆全部在脑中苏醒,此时此刻,我不能退缩,立场模糊也没关系,我到底是谁也没关系,这是场早就布好的局也没关系。
统统不重要。
因为什么都不做的话,自己的世界迟早会变回虚无的黑色。就算能依靠刻印继续实体存在,自己的意志也是一片黑,那样的话,自己就仍是个浑浑噩噩的、连生存意义都找不到的“东西”。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东西。
将不知名的早夭幼婴灵魂转移到“她”的身体里,终于,“她”张开了眼睛。
啼哭起来。
就算知道原本的灵魂早已不在,自己内心还是不由得被这声啼哭牵动着,我轻轻抱起她。
就连脑中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也是一种恩惠,我欣喜着。
“那么,你带着孩子准备前往日本吧,定居的地方早就准备好了,身份信息也打理过,不会有人怀疑。”
“我知道。”
现在在魔术界,早就传开家族失去继承人的“流言”,那些魔术界的名门正幸灾乐祸地等着莱斯纳家崩盘。一直保持与魔术界其它家族隔离的莱斯纳家族竟然也开始了所谓的“社交”,明里暗里都发疯般地寻找孩子的下落。
只是他们根本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我们会选择大摇大摆地用魔术糊弄普通人,登上前往日本的飞机。
世界真的不一样了,从我被召唤的那一天开始,其发生的变化早已超出我的想象,走出原先藏匿的地方后,一幢幢鼎立的摩天大楼,纵横交错的交通线路……这个阳光普照的新时代在焕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办理好的护照上,是“赤木琳”三个字。
我抬头看着这体型庞然的冷机械,从外形而言就是个大金属块,加上了人类的智慧后,也有了飞向天空的能力。
“飞机么……”看着怀中好奇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着,我不禁微笑起来,“琳,要乘飞机了哟~”
“咦呀~”
像是明白我的意思,她挥舞着一双小手,带着纯真的笑容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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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顾小孩上,我发现自己真的没天赋。
在这个名为日本的国家定居下来后,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处理,特别是照顾孩子……
所谓的为人父母真的很不容易。
真的。
她不安分地闹腾着,我手滑再次被失去控制的一包奶粉糊了一脸。
“约翰……”
只能求助于比较有经验的老手了,对于早已熟络起来的这位老管家,我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面子问题。
变成猫跳上桌子,我舔毛梳理着,一嘴的奶粉味也是让我无奈不已。
看着熟练泡好奶粉同时让这小丫头安分下来的约翰,我只能表示很神奇。
抱着孩子的约翰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有点不爽地瞪他。
“尼古拉斯大人他……照顾女儿也是手笨手笨脚……不,是手足无措才对。”回忆起过去的事,约翰少见地笑起来。
“…………”我突然感到有些失落,“……很像吗?我和她父亲。”
“外貌的话根本没的说,和年轻的尼古拉斯大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呢。”
“…………”耳朵耷拉下来。
“但是,不是同个人就肯定不一样,不管你有尼古拉斯大人的记忆也好,同样对照顾女儿不擅长也好,你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和所谓的‘父爱’也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样的话,我本能地振作起来,同时又疑惑道:“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才……”
为什么会如此珍惜这个孩子呢?
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呢?
在期待着什么呢?
不久的将来明明也是一片险峻,我却如此乐在其中。
“我曾经听过这孩子的母亲说过一句话,”约翰轻轻将她放回摇篮,“‘如果等待超出了自己明白的范畴,那可能就是爱上了吧。’,丹尼尔,你愿意等那么久,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也能放心把这孩子交给你。”
爱……上?
我不理解其中的意义,于是也问出了口:“爱是什么?”
结果约翰就露出了相当苦恼的表情:“啊……这可是全人类都在困扰,并且还没得出确切答案的问题……一个人就有一种答案的话,就有数十亿的答案了。”
“…………”
看着又陷入疑惑泥潭中的我,约翰只能笑着安慰:“反正是迟早会明白的事情,不用急于一时。”
“迟早会?”
“嗯,迟早。”
稍稍放下迷茫的心情,我上前接过干净的棉布。
“至少换尿布让我来吧!”信心满满。
“咦呀~~~”
突然就哭起来的丫头。
“噗呲!”
什么东西裂掉的声音。
“…………”(。#`Д´。)凸
“……还是我来吧。”
约翰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忍着笑。
…………
就这样,在这个名为北海道的地方,安稳中带着涟漪,度过将近五年的光阴。
就算再怎么不想面对,现实永远会站在你面前,挡住你前方的路。
“神户那边我已经安置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和孩子玩耍的自己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禁停住动作,把琳轻轻放在地上。
“要走了吗?约翰。”
“是啊……时间越来越靠近了,那也是尼古拉斯大人早就准备好的地方,已经雇普通工人翻修过了,过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被发现的话,接下来也比较安全。”
没等我回答什么,突然感觉有东西抱住自己的腿。
“咦~要搬家了吗?”她好奇地探出脑袋。
我立刻收回凝重的表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呀,要搬家咯。”
“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伙伴,你会交到很多朋友的。”约翰也带着慈祥的面容回应。
“好耶~”
看着高兴不已的琳,我内心却涌出一股酸楚。
五年了,只是呆在这里,除了我和约翰没有再接触过其他人,尽管是这样,在告诉她父母都已经不在的时候,她也只是天真地回答:
“我有丹尼尔和约翰就好啦~”
这样的话。
我说什么她都相信,我做什么都她认为是对的。
她还不了解外面的时间,就连“父母”这个词说不定都没有完全理解,但她还是说了,自己很满足。
我又该怎么告诉以后的她,要去参加一场不为自己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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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约翰爷爷说再见吧,琳。”
雨很大,简直就像要灌进我眼睛里一般,撑着伞的自己有些怯懦。
“嗯,爷爷再见~~”
小小的手奋力挥舞着,带着明媚的笑容,相信离开的亲人不久后就会回来。
不远处,约翰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轻轻躬下了身子。
在雨帘的遮挡下,他慈祥的笑容有些模糊。
然后,他坐上车,红色的尾灯亮起,带着温柔的悲伤,驶向远方。
“…………”
“呃?丹尼尔,你哭了……”
“!?”我连忙擦拭着脸上的透明液体,“不,伞好像坏了呢,琳,我们进去吧。”
她好像没有相信这个蹩脚的谎言,但还是听话地进了屋。
握着门把的自己停顿了一下,我再次看向早已无人的道路。
约翰回去了,回到家族,把自己的存在当成最有力的证据,告诉家族里的所有人——这个孩子还活着。
“你们要找的孩子还活着!但是,她不会成为你们的傀儡,也不会成为你们所谓崇高计划的牺牲品,她会阻止你们,击溃你们!最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个外冷内热的家伙,肯定会这么说吧。
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在最后也要成为光吗……就算自己的眼睛看不到,也相信着未来。
家族的愤怒,会把他烧成灰的。
抱着就算这样也没关系的觉悟,他走了。
说到底,他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吧,包括他自己。
我也是,抱着无悔的心情到底在坚持什么东西呢。
“丹尼尔,快过来看!这个柜子有两层哎!”
“来啦~”
摇摇头,我回应里屋传来的呼唤。
没有目标的前进,其实才是人生的主要部分吧。
………………
她上学了。
每天都很兴奋地说着自己看到的东西,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讲个不停,还时不时被嘴里的食物呛到。
自己笑着轻轻拍她后背,她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
过着这样幸福的生活,我该从何时开头教她魔术呢?连自己都感到汗颜的谎话,她却一直坚信不疑。
会相信猫可以变成人这件事是正常的,编出那个十分扯的理由也是没问题的,也只有她了吧。
要是事先知道后来她那么不快乐,我多想让时光停留。
身体的特质开始显现出来,她在学校遇到的事也越来越奇异。
“丹尼尔……为什么……我可以听见别人心里的声音呢?”
“…………”
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我只能沉默着。
她随意地扒了几口饭,然后开口:
“……我吃饱了。”
“哎?那么快就……”
回应自己的,是她踏上木制楼梯的声响。
越来越沉默的她,笑容也越来越少,到后来,她一回家就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琳~吃饭了哦。”端着盘子的自己,敲了敲她卧室的门。
“放在门外就好了。”
“…………”
我轻轻放下盘子,落寞地走下楼梯。
这样孤僻下去可不妙,要不要直接告诉她呢?可是……
我在犹豫不决。
直到不久后冬日的一个早上,一向自觉起床的她没有醒来。
我打开房门,发现她一脸苍白,出了许多虚汗。
“这是…………”一瞬间明白后,我扶住她的额头,灌输自己的魔力给她。呼吸这才平稳下来,我接着帮她盖好被子。
灵魂和身体开始排斥,随着魔术回路越来越活性化,这样子下去迟早会……
再次“沉睡”。
再一次……变回一个“容器”。
不过,能坚持十年,或许已经算是幸运了?
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再找一个替代品吗?数不尽的问题在脑里盘旋……我焦虑地趴在桌子上,死死地抓住头。
该怎么办……
紧张的神经根本没有放松,时间流逝,外面的天色开始黑下来。
“吱呀……”
我抬头,看见从楼梯走下来的她,双目无神,灵魂崩溃的迹象越发明显。
“琳……”
“丹尼尔……今天是妈妈的忌日吧。”
“呃?啊……是啊。”
我含糊着回答,实际上连这个所谓的忌日,也是我瞎编出来的,我只知道,她出生的那天下着雪,而她母亲也是死于冬季。
“我要……出去……一会,一个人。”
弥留之际的声音,她灵魂和身体仿佛只靠一根线连着一样,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脱离开来。
“啊……好,”强忍着泪水,我蹲下身子,给她戴上手套,然后将钥匙轻轻放进她的小口袋,“别冻着,记得回来哦。”
外面还积着厚厚的雪。
“…………”
她没有回答,木然地朝门外走去。
如果没有回来的话,多半是……到时候,自己又要去哪里找新的灵魂替代呢?无论是谁,也没有义务来承载这个身体所背负的命运……也没有能力来承载。
“呜……呜呃呃……”
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手臂遮挡住双眼,泪流不止。
…………
“!?”
睡着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我的确是睡着了,看到挂着的钟显示时间已经迫近凌晨,我慌忙站起身。
不能再逃避了。
到现在也没回来,灵魂早就消散了吧……得去带回那个“空壳”了……之后再找个灵魂替代品,总之……怎样都好。
变成猫的模样,我从窗户跳了出去。
根据自己的“嗅觉”……她在公园吗?说起来,她平常最爱去的地方也是那里呢。一想到她现在有可能像个木偶一样靠在秋千上的情景,我的眼泪不禁又要夺眶而出。
接近了,在过个拐角……就能看见那个秋千了。
令人心悸的寒冷,我慢慢停下脚步。
这时候,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你妹的穿越———妹的穿越——的穿越——穿越——越————”。
“!”
是‘她’……又好像不是……但是这个小小的身体活着!
她在原地喃喃自语了很长时间,最后放弃了什么一样,坐回秋千上。
不敢相信这一切,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样等待着。
最后,她决定踏出第一步,走出了公园,我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这肯定不是原先的‘她’,是一个不知名的灵魂,奇迹般地进入了这个身体。
来自哪里呢?
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蹲在学校门口,捂着饿扁的肚子。
自暴自弃了么……噗。
自己……刚刚笑了?意识到这个后,踌躇的我终于做出决定。
…………
“喵~”
“喵……”
能听见,我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她肯定听到了我传达的信息。
自己被她抱起来,这时候,她在称呼我前竟犹豫了一下,看见项圈上的字后,才开口:“D……Daniel?”
是,这是我的名字。
………………
就这样,一个不知名的灵魂,来到我的世界。
背负起了这个身体的命运,理所当然地走了下去。
什么都不明白,又像是什么都明白。
我越来越坚信,一开始就在她体内的那个灵魂……重新苏醒了。
像个普通人欢笑哭泣,像个普通人面对一切。
尼古拉斯是早就明白她会到来吗?还是说,这真的是名为“奇迹”的现象?
她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找到了父亲留下的怀表,接着又主动提出学习魔术。
就算知道圣杯战争的真相,就算害怕也义无反顾地决定参加……好吧……其实我比她更加害怕这件事情。
后来又坚定拒绝家族的诱惑,明明对她而言那是更好的选择。
甚至能够对人使用【时间倒流】,把残损的人体倒流至健全时期,那原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到底是谁?
越来越无法理解。
自己却又那样感到欣喜和满足。
同时又害怕着……因为残酷的事实迟早会将她击溃。
为了增加任何可以成为胜算的筹码,我向龙之介提出教他魔术的建议,他也如预料般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还是很不顺眼,但至少能帮上忙,我也不计较这些小事情了。
就算准备做的看似再完美,圣杯战争的残酷还是使我猝不及防。
三番两次陷入绝境,她还是活了下来,幸运吗?亦或是不幸呢?
但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从教会发出讯号的那一刻开始,得到了神父的回答后更加确定,所谓的异端魔术师,绝对是龙之介那家伙,他结果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我的警告忘了个精光。
这会成为毁灭性的打击,对她而言。
可连着这一起,也都包含在预定的计划里。
拜托了……
你一定会经受住这种考验的吧?琳。
这时候,她是谁,来自于何方,都已不重要。
自己一直等待着的,自己一直期望着的,自己一直保护着什么的意义,全部都在这里。
“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从以前开始就把什么事都推给丹尼尔,做饭也好打扫也罢,自己只要坐在沙发上等着香喷喷的饭菜就好,可是……我知道一直那样是不行的。”
“雏鸟总会离开巢穴,小孩子总会长大成人,就算这个世界满目疮痍,我也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所以,丹尼尔,放心,这次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
啊,爱吗?
懂不懂都无所谓了吧。
看着她跑进茂密的树林中,自己的泪水早已不在。
她,一定可以做到。
就算这一切都在那个老家伙的预料中,那又怎样?
没过多久,同过【共感知觉】我意识到她已经受到重创,而家族的人,也在等着这个机会吧。
将手覆上后颈,强忍着虚脱和痛苦,我将那里的魔术刻印转移。
她已经落入家族的网里,而我这看上去像是把最重要的“钥匙”送上门一样的行为,也是有原因的。
她现在需要刻印,而且,她只有通过刻印才能……
她一定会冲破一望无际的黑,到光明的世界里去,那个充满各种鲜明颜色的世界。
眼前的情景开始模糊。
摇摇晃晃地从石阶上走下,一个趔趄,自己的世界便天旋地转。
啊……要再爬远些……
就算一点可能性也没有,还是本能地想要离远些。
琳那家伙,看到自己这样……肯定会哭鼻子的吧。
切……明明自己就是个爱哭鼻子的家伙……
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吗?
已经是第几次看到雨了呢?
记不清了……
世界开始变回起初的黑色。
寂静地,温柔地,吞噬了我。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