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一切美好都面目可憎(三)(1 / 1)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早已猜到,在我的计划里,谁会是第一个阻挠者。
第二天早晨,宋女士在纪柏原离开后走进我的病房。这间病房的光线太好,以至于任何我们不愿意面对的细枝末节,都无法逃离被曝光的命运。四十岁的女人,可以继续在花丛中妖娆的盛开,可是一夜风雨之后,任谁也无法掩饰盛极而衰的颓唐。
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知道纪松原活着对她有多重要。靳风的母亲跟我说过,宋连翘在嫁入纪家的时候签过一份协议,如果纪松原死了,或者他们离婚,宋连翘将会一穷二白地离开纪园。
“他怎么样了?”我率先发问。从小到大,我从未怀疑过我是宋女士亲生的,可是今天是我患急性肺炎住院的第五天,我才第一次和她面对面。如果纪松原病得不重,我想不出更有力的理由。
她昨夜似乎睡得不好,形容憔悴,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
“目前是控制住了,不过情况并不乐观。”她从床尾拿起我的病历翻看,然后又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不发烧了?”
我点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轻叹道:“我也以为可以不用担心你。”
我看着她,听她说下去。
“柔柔,听妈妈的话,你有很多选择,柏原他……”她停下来,不知该如何继续。在语言天赋这方面,我继承了她的缺点,我们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
“他有什么问题吗?”我接着她的话问。
“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出在我们的关系上,你应该叫他二叔。”她很严肃地说。
我笑出声来,“我从来都没觉得我跟纪家人有什么亲戚关系。”
她一向是个好脾气的女人,可听了我这句话后,她的脸色沉下来,“柔柔,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我的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让姓纪的人为他们做过的事后悔。
“妈,对不起。”我垂下眼睛,“我知道我这么做会让你很难堪,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了?”宋女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傻孩子,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有没有想过,纪柏原是不是愿意为了你,不顾纪家的名声?”
纪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那是他的事。”我淡淡地答道。他说过,他愿意做任何事,让我快乐。
“你们会让纪家人在人前抬不起头,也会让你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她仍然试图劝服我。
我抬起头对她微笑,“你想太多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我。良久,她说:“柔柔,你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我说:“妈妈,你也变了。”
像以往很多次一样,我和宋女士的对话以不欢而散告终。临走前,她提起一件事:“纪家想给暖暖家里一些经济补偿,你跟她的父母联系一下。”
我平放在床边扎着输液针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握成拳头,液体输不进去,我的血液倒流。事到如今,他们仍然以为用钱可以解决一切。
三天后,我病愈出院,回到家里。纪柏原那天没去公司,很殷勤地送我回来。
家里很久没人住,吃用之物都捉襟见肘,他又陪我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不上班的时候,他穿起T恤衫牛仔裤,也能冒充一下小青年。
本来说好晚饭出去吃,可我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从超市回来便窝在沙发上不想再动。纪柏原假装撸了撸袖子,豪气万丈地说:“那就尝尝本大厨的手艺吧!”
自从我爸爸离家出走后,这间六十余平米的小小两居室里,就只住了宋女士和我两个人。再后来,我去住校,她嫁了人。此刻,纪柏原系着围裙在厨房忙乱,他高大的身材衬得房间越发狭小,我倚着门口,恍然间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候,我们是一个完整的三口之家。
虽然吹出个牛皮,不过纪柏原的厨艺实在马马虎虎。鸡排煎的糊了一半,青菜炒得太烂,只有面条煮得还算过关。
“给你做饭太紧张,影响发挥。”他给自己找借口。
我给他面子,咬了一口没有糊掉的鸡排:“还不错啊!”。
他凑过来:“是吗?让我尝尝。”说着,就要用嘴来抢我已经含在口中的食物。
我侧着头躲开,微愠道:“你再闹我不吃了。”
他坐回去,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
晚饭后,纪柏原磨磨蹭蹭地想留下来过夜,被我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下楼后,他坐在车里给我打电话:“艾柔,我已经开始想你。”
这一刻我知道,这个男人,他迷恋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纪柏原像所有名正言顺的情侣那样谈恋爱。吃饭、逛街、看电影、去海边吹风,到郊外写生。当然,不能忽略的是,他是个纨绔子弟,有钱,并且以花钱为乐。虽然不是我的钱,但一顿饭吃掉我几个月生活费的时候,还真是肉痛啊!
我抱怨花钱太多的时候,他辩白道:“你没看到我工作时有多辛苦!”虽然不是每个吃苦耐劳的好青年手里都有大把钞票,但他的工作辛苦倒是真的。他很忙碌,应酬很多,常常为了迁就国外客户的时差通宵开会。
不忙的时候,他会带我去廖哥的玉石店坐坐。我渐渐了解,纪柏原和廖哥是在监狱服刑时认识的,两人是狱友,纪柏原救过廖哥一命。廖哥并不避讳跟我谈起他们这一段经历,用他充满江湖气的话来说,他跟纪柏原是过命的交情。
除了廖哥,我没怎么见过纪柏原其他的朋友。有一次在餐厅吃饭,迎面过来一个四十多岁长相白净的男人跟纪柏原打招呼,纪柏原似乎与他很熟,热络地跟他说笑了几句。那人跟纪柏原说话的时候不停用眼睛瞟我。
“他是谁?”那人走后,我直接问他。
“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他似乎不愿意再提。
我想了想,托着下颏说:“我听说,一个男人不愿意承认女朋友的时候,就不会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他端起杯子正在喝餐前酒,听了我的话差点儿一口喷出来。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样子大概很欠扁。他摸起餐巾擦溅出来的酒,目光闪烁地看着我,笑得很无语。过了好一阵儿,他才说:“他们都是坏人。”
我并不喜欢总外出吃饭,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做。我的厨艺不错,以前和靳风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胃不好,我花过很多心思给他做可口的饭菜。纪柏原吃过几次我做的饭之后上了瘾,晚上在外应酬之后,还非要来我家里喝一碗汤。
我兢兢业业地做好他的女朋友,嘘寒问暖,关怀体贴,接受他的拥抱和亲吻,但是,我的身体还是我自己的。他不是不急,只是我一直抗拒,他不知该怎么办。有一次,他借着酒劲儿想要强来,反抗无效的情况下,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纪柏原,别让我恨你。”
他听了之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穿好衣服摔门而去。那晚之后,他三天没找我。我用这三天的时间给自己揽了个活儿,虎落平阳地给一套少儿读物画插图。
第四天早晨,纪柏原憔悴着双眼敲开我的门,没等我开口,他已经一只手搂住我的腰,用吻封住我的嘴。我怕被邻居看见,想要挣脱,他却不依不饶,拥着我进屋,用脚踢上门。
待他的攻势缓和些,我生气地推开他,对他吹胡子瞪眼。他不以为意,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笼子,我仔细一看,笼子里竟然有一只小小的长耳朵兔子。毛茸茸的,巴掌大小,睁着圆圆的小眼睛,懵懂地看着世界。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对着萌萌的小兔子爱不释手。纪柏原说,他给小兔子起名叫纪小柏,以后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让纪小柏陪着我,他如果惹我生气了,就让纪小柏哄我开心。
我说,好吧,看在纪小柏的面子上原谅你了。
纪小柏是一只白色英国垂耳兔,胆子很小,白天睡觉,晚上兴奋,爱吃绿叶青菜。我很喜欢它。
倏忽月余,该出现的人终于沉不住气。日子过得太平静不是好事,没有人站出来表示不爽,我的付出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