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天使误入人间（一）（1 / 1）

暖暖说她佩服我的勇气，我想告诉她，其实我有的不过是傻气。那一天一夜，我在火车站苦苦等候，可我等的人却正站在人群中央，牵着另一个女孩儿的手，说着一生一世的誓言。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这段经历或许足够让我此后的人生都耿耿于怀。可是那个夏天有太多的惊心动魄，每段记忆似乎都裹挟着血雨腥风，于是一个失败的私奔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私奔计划夭折后，我回到学校继续体会毕业的伤感。庆幸的是，虽然没能参加毕业典礼，但还能赶上和大家吃一顿散伙饭。

穷画家们把吃散伙饭的地点定在学校西门外的一个平价餐厅，餐厅老板用一个破烂的竹屏风为我们隔出一个可以摆下两桌的空间。最后的狂欢是肆无忌惮的，更何况是穷途末路的艺术家们。在象牙塔里清心寡欲地与艺术为伴十几年，现在，我们终于不得不披挂上阵，强忍着疼痛去外面的世界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酒酣耳热信口胡言放浪形骸之际，有个服务员将头探进屏风喊了一句：“有没有叫艾柔的？有人找！”

身边有人说：“呵！不愧是美女画家，走到哪儿都有人找！”

我强睁着被酒精催眠的双眼向屏风外面看去，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裙的瘦削身影也正看着我。然后，她向我一步一步走来。竟然是纪汀，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她走到我面前时，我的醉意已散去一多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餐厅里一向欺世盗名的空调忽然醒悟，我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艾柔，我来给你看样东西。”她不歇斯底里的时候，让人有种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心惊。

我站起身，避开她居高临下的眼神，与她对视。她抬起手，我在她手掌里看到一张粉红色的火车票。时间是6月19日，目的地是腾冲，座位号与我的那张相邻。

时空在这一刻静止，冰冷在我周身蔓延。我太清楚这张火车票应该属于谁，可它为什么会在纪汀手上？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吗？”她看透了我的心思。是的，我的心思一向瞒不过人。“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跟你走。”她冷笑，一点一点撕碎那张火车票，扔在我的脸上，“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有多贱，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跟我二叔上床……”

“我没有！”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近乎歇斯底里，我没有跟纪柏原上床。餐厅里安静下来，我们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抵赖！”她盛怒，“我今天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贱！你前一秒让我老公跟你私奔，下一秒就跟我二叔上床，我没见过比你更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似乎听到了自己血液翻滚的声音。在我的身边，是我四年的同窗，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把酒言欢，我得让他们知道，让他们记得，我不是个贱人。

“我没有勾引纪柏原上床，是他自己想入非非，我也没想过跟靳风私奔，是他自己说要带我走。”我努力压住濒临崩溃的气息，让每一个字清楚地从我口中说出。

然后我就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在被人扇耳光这方面，我总是慢半拍。刚刚在旁边桌子被人拉着灌酒的暖暖一个箭步冲到我身边，把我挡在身后，对纪汀厉声喝道：“够了，纪汀，不要欺人太甚！”

纪汀的眼中几乎喷出火焰，咬牙切齿地说：“又是你！你算什么东西！”她曾经挨过暖暖一个耳光，被暖暖泼过一脸水，她们之间是有宿怨的。

“别以为有钱就高人一等，你也算不上什么东西。”暖暖回敬她。纪汀抬起手就要打暖暖，可暖暖不是我，她挡住纪汀的手臂，顺手推了她一把。纪汀踉跄几步向后倒去，砸在了摇摇晃晃的竹屏风上，竹屏风应声倒地，她也站立不稳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纪汀的生活经验太贫乏，她不知道跟比自己身材强壮的人动武等于自取灭亡。在身高174丰满圆润的温暖暖手下，她一个回合都走不下去。人群中传出哄笑声，我看到纪汀清秀的面孔变得扭曲。从小到大，她被爸爸叔叔哥哥们捧在手心里，大概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她艰难的站起身，面孔和她的裙子白成一片，只有一双眼睛红得惨烈。临出门前，她回过身来，脸上是肃杀的沉静。“你们会后悔的。”她说。

餐厅服务员已经重新把屏风立起来。暖暖安抚着我坐下，这一桌坐的大多是女生，经历过刚才的一幕，大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首先开口的人是坐在我对面的樱桃，“艾柔你也真是的，靳风都结婚了，你还纠缠他干嘛？”

我冷冷地向她看过去，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落井下石。

“你没有爱过，不会明白的。”是暖暖在帮我说话。樱桃紧咬着嘴唇，脸色阴晴不定。

我知道，今晚这一幕在很多年后还会被人津津乐道。当画家们经历过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变得喜欢话当年的时候，他们会就着一口小酒眯缝着双眼说，毕业那年吃散伙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生要跟别人老公私奔，被原配找上门来，打得那叫一个精彩啊！

第二天，我踩了两个小时自行车来到湖边，烧掉了我所有画有靳风的素描本。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我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