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4、谁能笑到最后(四)(1 / 1)
开学不久后,老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本城著名的诺丁堡画廊要举办一个慈善画展,因为画廊的老板是老黄的前妻,老黄在这家画廊也有股份,所以他可以推荐一部分自己学生的作品参加展览和拍卖。
上个学期我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完成的那副世纪之作最终没有被老黄骂得狗血淋头,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虽然有过几次翘课的不良记录,但老黄还是大发慈悲地选上了我的那幅画。
整个画展分为A到F六个展区,越靠前的展区,画家的知名度和画作的水平越高。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油画专业大四学生,我的画只能挂在F展区。这个展区的画,不要说有人买了,能有人去看就不错了。
而另外一个籍籍无名的油画专业大四学生温暖暖同学则有着跟我截然不同的待遇。她的画被老黄选中挂在B展区,标价高出我的画十几倍。挂在A展区的可就都是跟老黄一样响当当的名家了,每一幅都能称得上传世名作。
为此我对天资聪颖灵气逼人的温暖暖同学着实羡慕嫉妒恨了一把,然后敲诈她请我去吃海底捞火锅。
她凤眼一翻,勾魂摄魄,“是慈善画展啊你懂不懂,就算画卖出去,我也一分钱拿不到。”
“我当然懂,卖画的钱要捐给救助孤残儿童基金嘛,可是我有心理创伤啊!”
暖暖咯咯地笑,“你的心理创伤吃火锅就能治好啊?”
“关键得是你请!”我阴阳怪气地说。
彼时,我们正穿着画廊的工作服站在门口迎宾。因为画展的规模比较大,来宾众多而且非富即贵,画廊的工作人员人手不足,老黄就让我们过来帮忙。
宾客们都已陆续进入画廊,我们正在嬉笑着闲扯,暖暖忽然没了声音,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纪淮正牵着潘嘉莉从一辆黑色豪车上下来。
暖暖握了握我的手,我感觉她的手心凉凉的,“我们快进去吧,别跟那个人碰面。”她面色上现出惊慌。
我当然也不愿意见到纪淮,便顺从地跟着她躲进画廊里,心里却有点儿纳闷为什么她看到纪淮时那么惊慌。
“暖暖,你没事吧?”我看着进到画廊里就一直愣神的她,心里充满疑惑。
“我没事。”她牵出一丝艰难的笑意,面孔却越来越苍白。
我心里涌起不安,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暖暖,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没事,别一惊一乍的,”她把手缩了回去,“我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学校了,你帮我跟老黄说一声。”
“我跟你一起走!”
“不用,”暖暖拦住我,“你别再惹老黄生气了。”她说得没错,如果我们俩人一起消失的话,得意门生温暖暖同学事后道个歉就能被轻易谅解,而被恨铁不成钢的我大概又要惨遭各种荼毒。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给暖暖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已安全回到学校,才放下心。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我负责做记录工作。参加拍卖的只有A、B两个展区的画作,在这些画家中,暖暖算是画坛新秀,没有什么知名度,我本来担心她的作品无人出价,场面会有些尴尬,没想到主持人介绍作品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有人举牌出价了。
我心里一阵窃喜,可是待看到出价的人竟然是纪淮时,刚刚涌起的兴奋感马上被吃了苍蝇般的恶心取代。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暖暖她的画被纪淮买去的时候,老黄不知从哪儿忽然钻出来站到我身边,一脸兴奋地跟我说:“艾柔,有人买了你的画!”
“啊?怎么可能?”我大惊失色,是谁这么没眼光啊!虽然我偶尔也会自诩是一个有天分的艺术家,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时玩的把戏而已。我的画能挂出来展览已经是老黄法外开恩,竟然还会有人真金白银地拿钱出来买?
老黄显得比我还要激动,一把夺下我手里的记录本丢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走,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你的伯乐。”
被他这么一带,我也激动起来,画了十几年的画,买颜料画笔的钱流水一样花出去,总算能见着回报了,虽然到不了自己口袋,可这也算是回头钱不是!
我兴冲冲地跟在老黄屁股后面,想着见到自己的伯乐时一定要做出一副才气纵横才华横溢的大画家风范,让人家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穿越了两道长廊,老黄停下脚步,眼睛看着人群中一个穿着暗咖色格纹西装的高大背影,我忽然有些恍惚,这人穿得衣服怎么看着似曾相识呢?
“纪先生!”直到老黄喊出声,我才惊觉,眼前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纪柏原。有一次我在他办公室睡着了,当时身上就盖了他穿的这件西装外套。
纪柏原应声回头,微笑着向我们走来。
“黄教授,你好!”他与老黄似乎是旧识,但算不上熟捻,两人很客套地握手。
“这是我的学生,艾柔,刚才您买的那幅画就是她的作品。年轻人需要鼓励,您的支持对她是很大的肯定。艾柔很聪明,也很勤奋,将来在油画领域一定能有一番成就……”老黄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喋喋不休。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人是老黄吗?他说的人是我吗?
纪柏原再次假装和我是初次见面,强忍着笑意和我握手,“你好,艾画家,很高兴认识你。”
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不知道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
身旁有几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争论起来,拉着老黄去做评判。老黄被拉走之前急忙忙地跟我说:“艾柔,给纪先生介绍一下你的绘画理念。”
师命难违,伯乐更不能得罪。但是一想到我在纪柏原面前的那些糗事,现在让我给他介绍我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绘画理念,似乎是太滑稽了一些。
“你不会是真觉得我的画有收藏价值吧?”我心虚地问。
纪柏原侧着头看我,静谧深邃的眼中似乎有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换上轻松的笑容,“你的老师不是说过了,你很聪明,也很勤奋,将来在油画领域一定能有一番成就。”
我抬手制止他说下去,“他今天好像吃错药了,你不知道他平时怎么骂我。”
“是吗?他怎么骂你了?”纪柏原一边浏览着挂在墙上的画作,一边饶有兴致地问我。我随着他的脚步,竟然慢慢走出了画廊,来到了窗边的栏杆处。
诺丁堡画廊建在一栋殖民时期留下的旧洋楼里,经过翻新整修,洋楼窗边的白栏杆既沉淀了岁月的沧桑,又蕴含了现代艺术的精致。窗外种了大片的蔷薇,晚风轻送芳香,月色悠远朦胧。
远离了屋内的喧嚣,我的心情也为之一振。纪柏原的问题还悬在那里,我想了想,总不能把老黄骂我的那些话都说给他听吧,于是自认为很智慧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的老师有没有骂过你呢?”
纪柏原似乎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我刚上大学就去做牢了,出来时,也该毕业了,老师没找到机会骂我。”
噢,神啊,我怎么忘了这个茬!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我内疚地说。
“没关系。”他侧过身斜靠着栏杆,静静地看着我。又是那种摄人心魄的深邃,每次被他这样看着,我都有一种要被他吞噬的感觉。
我扭过头避开他的眼神,支吾道:“画展差不多快结束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他说。
“不用,我搭公交车,靳风会在车站接我。”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我逃也似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