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谁能笑到最后(五)(1 / 1)
离开画廊前,我跟靳风通过电话,他说在小区附近的车站等我。我一路颠簸着到了车站,却发现站台上空无一人。这一带平时本来就人烟稀少,现在夜深人静,更是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我只穿了一条雪纺裙子,早秋的夜风已经吹得有些刺骨。因为又冷又怕,我心里一阵阵发怯,一边给靳风拨电话一边快步向前走。
突然,旁边的岔路上斜刺里冲出来一辆破旧的银色面包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停在我身边。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跳下车的两个人连推带搡地塞进车里。在我发出尖叫声的同时,面包车掉转车头,风驰电掣般向前开去。
我头上被套了一个纸袋子,眼前一片漆黑,车里的人一言不发,只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我吓坏了,大声喊着救命,本能地用手脚去踢打,却在经过几番挣扎后就被人用力按住。
虽然思路和处境一样混乱,但我还是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绑架了。面包车急速向前,按照电影里演的,绑架的结果百分之九十都是撕票。我不能坐以待毙,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拼命挣扎并且声嘶力竭地呼救,“绑架啊!救命啊!……”
按住我双手的人大概被我烦得无法忍受,掀起我头上的纸袋子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而我也与此同时看清了他的长相,染了黄头发,手臂上有纹身。无数香港古惑仔电影告诉我,这类人的名字叫做黑社会。
他的同伴惊喝:“你干什么?”
黄头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团破布塞进我的嘴里,又重新把纸袋子套在我的头上。
大概是因为已经暴露了声音和长相,车里的人不再像刚才那般谨慎。
“这妞儿长得挺俊,破了相怪可惜的。”其中一个人说。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管那么多干嘛?”
“嘿嘿,”刚才说话的人发出一声□□,“反正她以后也没人要了,不如先便宜咱哥儿几个吧。”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我胸前。
我大骇惊叫,拼了命般的挣脱,竟然挣出一只手,不管不顾地就向前抓去。被抓的人惊呼了一声,骂道:“操!”
另一人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倒是先被她破了相。”
被我抓伤的人似乎恼羞成怒,粗暴地来扯我的衣服。我听见“嘶”的一声,是我的裙子被扯破了。
“你们俩别误事儿,看看后面那个车是不是在追咱们?”一直在前面专心开车的人突然发话。
后座的两人按住我的手同时一松,似乎是在回头看。随即面包车突然加速,紧接着就开得歪歪斜斜起来,车里的人一边咒骂一边随着车速的惯性东倒西歪。我头上的纸袋子由于剧烈的晃动掉了下来,我看见刚才按住我的两个人都神色惊慌地看着车窗外。
一辆黑色路虎正和我所在的面包车并驾齐驱,两辆车都开得飞了起来。突然,黑色路虎猛冲向前,越过面包车,一个甩尾激起一片烟尘,拦在我所在的面包车面前。
面包车里的三个人同时大声咒骂,剧烈的刹车声刺破夜空,面包车在距离路虎不到两米的地方险险地停住。在惯性的作用下,我和另外两人一起向前冲去,我的头撞在座椅上,一阵发懵,而我旁边的黄头发则直接跌到前排座椅上。
耀眼的车灯里,我看见一个人影从路虎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走到面包车前,照着前窗挡风玻璃就是一挥。
“哗啦”一声巨响,碎玻璃飞溅,车里的人吓得同时抱住头。窗外的人影瞬间变得清晰,是纪柏原。
三个歹徒缓过神来,前排的司机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三棱匕首跳下车去,我旁边的两个人也随即跟了下去。
三棱匕首闪着森森寒光,为首那人冲着纪柏原说道:“哥们儿,别多管闲事!”
纪柏原脸上没有丝毫惧色,气定神闲地问:“你们是廖哥的人?”
三个歹徒一愣。这时,我也挣扎着从面包车里爬出来,大声向他呼救:“纪柏原!我在这儿,救我!”
纪柏原看向我,原本气定神闲的神色忽然变得焦虑。
“纪柏原?”为首的歹徒听到我的喊声,面上现出疑色,“柏,柏少?你是柏少?”
纪柏原微微点头,“这个女孩儿我要带走,有话我会跟你们廖哥说。”
三个歹徒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纪柏原不再理会他们,扔掉棒球棍几步冲到我身边,脱下外套裹在我身上。
“怎么样?哪里伤着了?”
“我的脚……”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脚上只剩了一只鞋,另外一只脚被刺破了,鲜血流了一片。
纪柏原把我横抱起来,旁若无人地回到他的车上。其中一个小混混快步跑回面包车,拎着我的另外一只鞋,又从地上捡起纪柏原的棒球棍,屁颠屁颠地送过来。
“柏少,鞋,鞋。”
纪柏原接过我的鞋,把棒球棍扔进车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发动汽车轰鸣而去。
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我裹着纪柏原的衣服缩在他的车上,仍然控制不住地颤栗,浑身更是像散了架一般的疼。
“别害怕,没事了。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他温声道。
我点头,心里想着得给靳风打个电话,可是摸来摸去,手机却不在身边。大概是刚才被抓上车时掉在路边了。
“先不去医院了,送我回去吧,靳风找不到我会担心。”我跟纪柏原说。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仍然继续开车,我当他是答应了。可是一路疾驰,直到中心医院四个霓虹大字映入我的眼帘,我才知道自己的要求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哎,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我说了先回去的。”
他仍然不理我,直接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然后抱着我冲进急诊室。
医生检查时发现我除了脚上的外伤,身上还有多处淤青,再加上被撕破的裙子,便一直用狐疑的眼神瞄着纪柏原。
趁他出去拿药的功夫,那个中年女大夫拉住我关切地问:“姑娘,你是不是被虐待,要不要我替你报警?”
我向她笑了笑:“不用,是意外。”
脚伤经过包扎后,我已经可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纪柏原却还是把我横抱起来送到车上,我反抗无效只好听之任之。
经过一阵折腾,离开医院时已是凌晨。凉风习习,喧嚣的都市变得安静而祥和,白日里拥挤的马路显得无比开阔。昨晚的惊悸渐渐褪去,我靠在座椅上昏昏沉沉,没有一丝力气。
“艾柔,对不起。”纪柏原说。
我本来不想挑起这个话题,但既然他开口,我只好强打精神应对。
“你没有必要替她道歉。”我看着车窗外急速向后退去的一盏盏路灯,心里的念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方便的话,你替我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枉费心机,我是不会离开靳风的。”
纪柏原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微微一颤,冷着脸不再说话。
其实,昨晚在纪柏原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猜到那幕剧的导演是纪汀了。如果说纪柏原在关键时刻赶到救我于水火值得庆幸,那么我感到更庆幸的是,纪汀的所作所为,并不会让靳风少爱我一分。
到达我被劫持的公交车站附近时,我和纪柏原同时看到清冷的夜色中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远远望去,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无助而悲凉。
我心里一动,眼睛已变得湿热,是靳风,他在等我。这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万水千山,岁月渺茫,只要有一个他,我就不会孤单。
靳风抬起手挡住车灯的光芒,待看清了是我和纪柏原,便快步跑过来。我推开车门想下车,一动才发觉脚上的伤口还在钻心的疼。
靳风已经跑到近前。他的双眼血红,面色异常苍白,见到我竟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我以为你……”
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汩汩流下,只想和他抱头痛哭,“我没事,没事……”
他握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想确定我是否真的完好无损,待看到我脚上包着的纱布,神色马上又惊慌起来。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纪柏原站在不远处,淡淡地说。
靳风似乎才想起来还没有跟纪柏原打过招呼,于是恭敬地说了一声:“二叔,谢谢你!”
纪柏原对他的谢意不置可否,走近几步说:“艾柔行动不便,我送你们到楼下。”
“不用了,”靳风谢绝,他似乎在刻意地保持同纪柏原的距离,“我背她就行。”说着话,他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替换下我身上那件纪柏原的,然后躬下背,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到他的背上。
他这几个月瘦了很多,隔着一层T恤,我感受着他嶙峋的骨骼,刚要止住的眼泪又倾泻下来,滴在他的背上。
纪柏原静默了几秒,从车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和我的一只鞋,塑料袋里是刚才在医院拿的药。
“按时换药,伤口别碰水。”他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靳风,但是发现靳风的两只手都用来拢着我的腿,便只好把塑料袋和鞋都递在我手里。
接过鞋和塑料袋的时候,我与他有一瞬间的对视。他看上去十分疲惫,时常暗涌流动的静谧双眼中似乎有无限悲哀,竟让人不忍直视。
我呆了一呆,靳风已向他点点头,背着我向前走去。寂寥的马路上,车灯射出很远,映着我和靳风叠在一起的影子。很久之后,我都没有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
后来的后来,当我终于能与纪柏原心平气和地回忆起那一晚,他说,艾柔,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头看我一眼。
回到出租房时,天色已微微泛白。虽然筋疲力尽,我和靳风却都睡不着。枕在他的肩膀上,我闻到他的T恤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香气。我对味道从不敏感,但是这种香气却让我一阵阵心惊胆颤。
我对香水不了解,不知道这个味道属于什么品牌什么香型,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它的主人是纪汀。
两次面对面的经历,那明艳面孔上狠厉决绝的眼神和瘦削身躯上似有还无的香气,呈一种错乱冲突的状态尖锐地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你跟纪汀见过面?”我闭着眼睛问。
“嗯,”靳风的声音充满疲惫,“我想去车站接你,在小区门口遇见她,她纠缠着不让我走。我们吵了很久,后来她说她找了人教训你……”他侧过身,紧紧搂住我,把头埋进我的颈窝,“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这时闪进我的脑海,“靳风,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走?去哪里?”他困惑地问。
“去哪里都行!”我心中似有一团火被点燃了,“我们离开C城,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你也可以不再受家里的牵制,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还没毕业呢,要去学校上课。”靳风用手指搅着我的发梢。
“我不念了。”
“那怎么行?”他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答应我,艾柔,把大学念完,等你毕了业,我们就离开这里。”
他漂亮的眼睛在一线晨曦中闪着晶莹的亮光,犹如黎明的天空中最耀眼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