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雨里山间与你同行（1 / 1）
下午两点，天气转晴，夏凡昕洗了头发，准备搭车回县城。
宋雅群想留她多住几天，等周六两人一块回家，但夏凡昕的衣服弄湿了，她又不想穿好友的，加上她已经兴尽，便决定告辞。
雅群送她到大路口等车。
快三点了，一向两点准时到达的公车迟迟不到。两人只得回学校。
途经香姐的家，夏凡昕提议到里面去坐坐。也许香姐知道车子没有来的原因。
“好吧！”朋友与凡昕手牵着手到香姐家。
香姐一个人在家看相册，得知两人来意之后，热心的她立即打电话去询问情况。问完后她说，因为最近连降暴雨，前面有一段路基被毁坏，那辆老爷车不敢出山。
“如果山里人有事要出去怎么办？”夏凡昕问。
“骑摩托车呗！你有事吗？如果真的有事，乘我弟弟的摩托车出山就行了，他正好下午回县城。”香姐热情地说。
“你弟弟……”夏凡昕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也无意拒绝香姐的好意。
“我弟弟可能过不久便会回来。”
“那谢谢香姐了，杨扬呢？”
“他午饭后跟他爸爸去大姑家。”
孩子永远都是母亲的主要话题，香姐就杨扬的发展情况，和朋友进行了详细的讨论……
凡昕插不上话，便去翻看香姐顺手放在藤椅上的相册。
大部分是杨扬的相片，从满月一直到现在，夫妻合影也不少。
夏凡昕翻到某页后，她怔住了。
这个和香姐站在一起的少年，不就是陆品轩吗？娇小的香姐站在他身边，不像是他的姐姐，倒像是他的妹妹，你看他笑得多么灿烂多么开心啊！即使已经过了十二年（相片底写有拍摄日期），凡昕仍可以从他那双发亮的黑眸中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悦。他为何事如此开心呢？下一张相片想必就是答案吧！稍大一点的他站在一位伟人的雕像面前昂头自信地笑着，谁不知这位伟人曾组织革命推翻了腐败透顶的满清政府？看他那双自信真诚的双眼，似乎全世界都向他绽开笑脸，向他投掷一束束美丽的鲜花。中大，去年凡昕去广州时特地到中大参观，就曾欣赏过校中的这尊塑像，他果然是中大的毕业生。夏凡昕猛地记起那天他在图书馆中关于大学生丰富生活的议论，不由迷惑了。是什么事让一个如此自信骄傲的年轻人变得那么的深刻尖锐，愤世嫉俗？难道仅仅是时间的流逝吗？
翻过几页，这张不是全家福吗？陆品轩的父母姐姐和他都在。从相片的背景中看出，这是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32寸的彩电在十多年前可是相当新潮的，不是一个寻常家庭所能展望的。离电视不远的大花瓶比陆品轩还要高，由此可以猜测客厅一定很宽敞。只是为何他们一家人大部分人都脸带愁容？陆品轩的父亲眉宇间明显露出一个“川”字，母亲和姐姐都蹙着眉头。只有陆品轩仍然昂着头平视前方，双眼迸发出自信的无所畏惧的光芒，丝毫没有夏凡昕初见他时的那种沉郁冷静、略带嘲弄的眼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富足的家庭在照全家福时很少有人会愁容满面的。
哦，这张相片中的陆品轩与夏凡昕所见的陆品轩的眼神比较相近了。他与五六岁左右的杨扬站在一块花岗石上，杨扬的右手举到齐眉处敬军礼，这次轮到杨扬笑了，笑得多么灿烂多么可爱。他也在笑，可明显可以看出一丝苦涩。仔细看去，两人的眉眼确实长得很相似，怪不得香姐说杨扬长得像他的舅舅。想必两人小时的性格也如香姐所言吧？
“姐姐。”一个凡昕听了一次便难以忘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轩，回来了。”香姐的话充满着喜悦。
夏凡昕不由自主地朝门外望去。
陆品轩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正从外面走进来，他神情明显带着疲惫，双眼布满血丝，嘴唇抿成一线，看样子心事重重。
他向凡昕雅群两人微微点头，眼神没有一丝惊奇，好像他知道两人就在这里。
“阿轩，那个人、肯吗？”香姐轻轻地问，她似乎在询问些什么？
陆品轩摇摇头，他的眉宇间也如他父亲一样形成一个”川“字，嘴角泛起一丝压抑的愤怒。凡昕几乎不敢看他。
“这事慢慢来，不要急。”香姐递给他一大杯热茶，他好像很渴，一口便喝下去。喝罢他站起来说：“姐，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香姐诧异地说。
“已经三点多了。”他看了看表，说：“六点我还要搭老铁的车去广州。”
“好吧！阿轩，今后你要小心呵！”香姐的眼神明显带着担忧，她指着凡昕说：“这位小妹刚好要回县城，你就顺路带她回家吧！”
陆品轩点点头，他望了望夏凡昕，什么话也没说，好像两人以前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本来打算搭公车走的，谁知车没有开来，麻烦你了。”不知为何，夏凡昕急于解释。他，实在太冷漠了。
“没什么。凡昕，走吧。”他说。
“你们以前认识？”香姐惊讶地说，她若有所思地望了夏凡昕一眼。
………………
摩托车载着你们到县城，那是一个山区县城，在中国地图中只是一粒细沙，它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那里的天总是那么蓝，带着一丝白气的蓝；云总是那么白，带着些许飘逸的白，那里的人却无法保持宁静自如的心态，它是燥动不安充满渴求的。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着他们原本自给自足的心灵，如今无论年轻还是年老的，都在竭力改变传统观念，思谋更多的经济效益。年轻人手持皮包，加入滚滚的打工行列，希望能溶入大城市中。中年人唯恐下岗，成为政治体制的牺牲品，因而竭力保持自己的饭碗，即使悠闲自足的老年人，除了散步打牌拉弦琴之外，也有一些人去炒股买彩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生活总是不断发生巨大的变化：高楼拔地而起，人民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然而在好的变化同时，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也随之而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贪污受贿、坑蒙拐骗、假冒伪劣……为了谋求更多的金钱利益而导致的道德滑坡，使人在欣喜之中有些忧虑。可是怎么能想象，我们伟大的祖国能在三十几年的时间中，完全消灭贫困与落后，愚昧与贪婪？也不能想象，除了倒退便是突飞猛进的飞跃！回想起我们的父辈的年轻时代，他们都在被抑制欲念中无望的度日，被迫遵循着人为划一的程式，愤怒和不平只是一股冰凉的潜流，默默地蕴藏在黑暗的地底。但是突然有一天，大地被唤醒了，地火冲天而起，喷倾出炽热的熔岩火浆，人们开始按照自己的本来面目去要求生活，于是潜流变成了翻腾的浪花和波涛，它要冲击旧的堤坝，要呼风唤雨浇灌新生的花朵……这一股洪流所到之处，正在改变着父辈们昔日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而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无论是善良的还是丑恶的，大都希望自己来掌握命运的舵，驶入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的港湾。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较之前几代人，我们不是更加幸运吗？
可是朋友，你为何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你看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它就像一条长龙在飞舞；你看那一片围绕群山的灰白色的雨云，多么像少女颈上的一方围巾；你看那从山顶倾泻而下的小瀑布，它不再是白练，而是一匹黄绢（暴雨使雪亮的水变混浊了）；你看山上那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烂漫野花，多么像是绿池水里的几颗星星；你看那两山之间的断桥，是否演绎着白素贞与许仙的动人传说；你看那村里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山民，他们多么生气勃勃，情绪饱满！你再听听那潺潺的山泉声，闻闻雨后花草发出的那种叫人觉得清凉的气味。你看啊！你听呀！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呢？一路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都默不做声，耳边只有风声：呼！呼！呼！
“你的生意好吗？”夏凡昕终于先开口。
“还好。”陆品轩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又开始沉默。
风，好狂的风！山林呼啸！雨云飞驰！像一滴墨汁滴在水中迅速蔓延和散开一样，那一抹黑一忽儿工夫就扩大成一大片，西北角的天空已经被黑云封住了，而正北方，又出现了那种灰白灰白的、迷蒙却又有点发亮的云——那儿已经下雨了。
乌云正像海潮一样全线向这一面推进。
陆品轩猛地刹住摩托车，说：“车后座有一件雨衣，你先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