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八十四（1 / 1）
自屋顶轻盈的跃下落在左相身前不远处，看着自己面前面色沉静的练红明，月池风握着枪杆的拳头还是忍不住紧了一紧，接着无声的侧开了自己的目光，宁愿低头去看地上的青石，都不愿意再与练红明的视线对上半分。
而她这副心虚的模样，也更让练红明确定了在她失踪的那几日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以月池风的性格来说，没有理由会做出如现在这般的举动。
难道说……
隐约察觉到了对方异常态度背后的真相，练红明虽然很想现在就立刻开口朝月池风确认，但显然现在的气氛容不得他这样做。
男人无奈只得抿了抿唇，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了开来，转而继续投向面露喜色的左相，无声的蹙了蹙眉，然后又松开。
“宰相大人，如若我没有看错，现在站在我眼前的这位……”借着羽扇长长的黑羽掩去了自己的表情，练红明只露出一双看似没什么精神的红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一言不发的月池风“莫不是我的近侍官吧？”
“哦呀？是这样吗？！”听完练红明的问话，左相却故意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老臣还以为是在哪里被人丢弃的流浪狗呢，没想到竟然是红明殿下的近侍官……唉呀，真是失礼。”
“你……！”
左相这般讽刺意味明显的话一出，再加上那用宽大的袍袖都遮不住的讥嘲笑容，饶是平日里素来不易动怒的忠云都有些看不下去，一句替月池风鸣不平的话刚要出口，却反倒先是被练红明伸手拦住了。
“红明大人……？”
动作极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练红明并未给予忠云言语上的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他暂且先退下。只待忠云暂且收起了那剑拔弩张的气势，练红明这才又将视线转回了前方，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且先不论我们家的这只小东西是否为您口中的刍狗……我倒是不曾记得，我有做过任何想要将她丢弃的举动。”红眸微阖，练红明虽是语气淡淡，但说话间却已是平白增添了一分不容置疑的笃定，接着又如提醒般的补充了一句“我的脾气并不如看上去的这么好，宰相大人说话可得慎重些。”
“……”
被练红明这一番威胁，左相脸上的笑自然也是有些挂不住的了。
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眼风，便听周围原本将整个庭院围得水泄不通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拔出了腰侧的武器，刀刃与剑鞘摩擦发出的金属之音听上去让人由不得心头一紧。
而月池风虽是从见面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未曾开过口，但一听到这样的声音，整个人便如同触电般的迅速抬起了头，环视了周围一圈的护卫，目光警惕得犹如是护食的野兽。
大约是因为先前月池风在相府中明目张胆杀了人的关系，被她这样一瞪，多少还是有些胆小的护卫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脑袋——毕竟她之前徒手将知鹤开膛破肚的场景还使得不少人历历在目，说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练红明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周围这突然一下子紧张起来的氛围，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扇柄，问的却仍是淡然：“宰相大人这是何意？”
“老臣要做什么……红明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冷下了眉色，左相也心知与练红明周旋的越久便对自己越不利，再拖下去若是等到乐禁与周黑惇回来的话，自己便就再无胜算，干脆也狠下了心，继续开口道“而且想必红明大人这次过来，应当就没打算要让老臣再继续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吧？”
“呵，好一个‘安安静静’呢。”
脑中忆起来之前由裘达尔带回来的种种罪证，练红明实在是忍不住冷笑出声，连带看向左相的目光之中都彻底冻结了温度。
“与他国私自进行奴隶与违禁品的交易，更甚至与使我国一度陷入混乱之中的罪魁祸首勾结。”一条一条的列出左相的罪状，练红明语气愈发凌厉“以上无论是哪一条都已经足够将你现在的职位与权力尽数剥夺，还不快速速投降？！”
“……嘁！”
随着练红明的一声厉喝，左相也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见男人一个抬手，却是一道黑影率先逼上了前去！
那人的速度非常之快。
练红明甚至还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先听见了一声金属与金属相击所发出的清脆鸣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只待他再定睛看去，却是见忠云已经拔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剑，替练红明生生的挡下了这一击！
但……这对他进行突袭的人竟然是……
“月近侍！你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上一秒还在一言不发的人现下却忽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若非是忠云反应快，想必练红明此时身上应当早就已经挂了彩。
质问着月池风的所作所为，忠云庆幸着自己除了弓箭之外仍有携带佩剑的习惯，否则就算他反应再快，估计面对着此时竟然有如此力气的月池风，空手接白刃之类的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快……逃……”
“什……？！”
对话间，交接的兵刃被一个用力弹开，忠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只见月池风脚步略有些虚浮的后退了数步，接着忽然一个失力跪倒在了地上，紧紧拄握着枪杆的手上已有青筋暴起，完全可见她此时的行为是有多么用力。
练红明也懵了，一下子被月池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愣在了原地，根本没有设想过竟然会发生如此事态，只飞速的调动着自己的脑细胞试图在用最短的时间来掌握现下的事态，但又忍不住被月池风此时苍白如纸的脸色惹的好一阵心烦意乱。
——这该死的感情用事！
“哦呀哦呀，本以为之前吃过了苦头会让您长点记性，但没想到池风大人您居然还是如此顽强固执……这倒是可让我为难了呀。”
“……你给我闭嘴……”
终于结束了看戏的行为自空中缓缓落至月池风身侧，蒙面的魔导士语中带笑，似乎是对于少女这样的行为已是屡见不鲜，也并不在意月池风自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那一句辩驳。
甚至被隐藏在白色布帛之下的面容之上，还勾起了一抹扭曲而玩味的笑意。
“……噗、咳……！”
就像是在回应着魔导士的话一样，还不等月池风再次开口说些什么，自喉间涌上的一阵腥甜就已经冲破了口腔的阻拦，即便是已经尽力的用手捂住了嘴，还是有着不少猩红粘稠的□□自指缝之间溢出滑下。
连带着头脑之中那几乎要将自己意识都吞噬殆尽的黑暗之力一同，欲将她整个人都从中撕裂开一般的灼痛——
“唉，我都已经警告过您了，您越是反抗，诅咒之力只会腐蚀的越深。”耸了耸肩，与月池风那边水深火热的情况完全不同，魔导士虽是站在少女身边，态度却轻松的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何必再做无谓的反抗？杀了这个男人，继承那些沉睡在您体内的亡灵之志，这才是您真正应走的命运之路。”
“……诅咒……？！”
捕捉到魔导士话语之间的关键词，练红明被堵在混乱空间内的思绪终于在一瞬间有了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再细察月池风的身上，果不其然的已经瞥见了有黑色的斑块正在一点一点的逐渐蔓延，映衬着她那惨白的脸色更是显得愈发明显。
“你这家伙……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重要之人被遭受到如此的对待，即便是练红明也已经忍不下胸口这份狂躁的怒意。羽扇扇柄所镶嵌的红宝石之中，属于金属器标志的八芒星也像是在回应着主人此时的战意，已经逐渐浮现出了身姿！
一时之间，原本平静的院落之中顿时翻涌起了由魔力膨胀所带出的劲风，宛若高唱着那引领着数万群星的女性魔神即将征伐出战的战歌，连亿万星辰都在一瞬改间变了色彩。
“红明大人！”
头一回见到将但他林的力量以如此的形式释放出来，即便是跟在练红明身边数年如忠云，也还是忍不住担忧的唤了一声主人的名字，只生怕练红明会在一时冲动之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但那魔导士仍旧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只是在开口之前先嗤笑了一声，俨然是在嘲笑着练红明此时的行为是多么愚蠢：“问我这句话，您也不觉得可笑吗？池风大人为何会受到诅咒，又是为了谁才受到诅咒……现在居然反过来问我，看来煌帝国的二皇子殿下倒也是被人护惯了，没有传闻之中的那般有自知之明呢。”
“什么……”
“怎么？还不明白吗？”
自黑色斗篷之下伸出自己形若枯木的手，魔导士一手拄着魔杖，一手将掌中那块金属残片慢慢举起——漆黑的外形泛着宛若黑珍珠一般的色泽，练红明甚至还注意到了上面仍沾着早就已经干透了的血迹，宛若一层糖衣般粘着在上面。
脑海中很快的就有几张似曾相识画面闪了过去。
“那是……在地下的时候……”
“没错哦，是为了救您，池风大人才使用在自己身上的，黑之金属器的残片呢。”
“……！”
红色的眸在听到这一句毫不掩饰的真相之后，终于还是不可遏制的瞪大了。
由魔力带起的劲风也渐渐的停了下来。
“不觉得惭愧吗？红明殿下。”望见了练红明眼中虽被掩饰的极好，但仍是在不断加深的动摇，魔导士的语调蓦地拔高了去，就像是要故意在练红明身上在补上几刀“这不都是因为您吗？！因由你才会走上的命运！”
“……我……”
“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红明大人。”
“……？！”
打断了魔导士继续往练红明痛脚上踩的行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费力的拄着枪杆站起身的人，竟然是已经忍耐到满头大汗的月池风。
只见少女长长的吁了口气，又作了次深呼吸，这才勉强压下了声音之中的颤抖，复又继续开口。
“保护您是我自己的意愿，就算是您阻止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一边说着，月池风一边看向练红明，微微扬了扬嘴角算是露出了个笑来“况且您平时总是对我呼来喝去的，反倒是这种时候做了收敛，我可是会不习惯的啊。”
“……”触到月池风这样的视线，练红明只觉得心脏忽然被人揪了一下，有种说不出口的疼痛“……池风，我……”
“呐，红明大人。”
将男人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堵在半空，月池风直视着练红明的双眼，用着非常坚定而决绝的姿态，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命运这种东西……我啊，从来都不相信。”
黑色的斑块以极快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将肌肤的白皙所取代，自被衣物所遮掩住的地方开始朝外蔓延，直至淹没过脖颈，覆上面颊，最终将那双晶亮的黑眸都彻底掩盖。
如乌云遮蔽住了苍穹，魔导士狂放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之中，将少女最后一丝微笑都隐没在了那无边无尽的漆黑之中。
直至意识远去的那一瞬间，开合的双唇所编织出的话语定格在男人的耳际，却是他听过的，这个世界上一句最无法怀疑的承诺。
——“但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