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六（1 / 1）
练红明根本是连想都没想过，明明应当是应该还在帝都左相府里的蕙姬，会突然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样的地点。
原本热意渐浓的气氛如被蓦地浇下一盆冷水，将那才刚刚滋生蔓延出的一些什么全都无声的折断了去，只余下一掌的空旷寂寥，唯有几分还未散去的体温残留其上。
他慢慢的垂下手，无声的握了握拳，试着借那宽大的衣袖作为遮掩，只为将那一分余温留的更久一些。
“真是巧遇，蕙姬小姐。”但即便是遮掩，练红明的脸上却还是堆起了公事化的笑容，一如在进行外交时的恰到好处“您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便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连声音都不自觉的被放柔了一些：“蕙姬……恰好也是跟着表姐来洛城避暑，又适逢今晚是洛城有名的‘逢缘祭’，蕙姬便也出来碰碰运气，却不曾料到老天竟如此眷顾蕙姬，让蕙姬在今晚遇见红明大人。”
“哦……这样……呵呵……”
但即便将话说的这般委婉，练红明也不是白痴，其中的真意他自然是明白的。
虽是极想立刻走人的，却无奈于眼前的这少女是可是左清和视如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碍于目前左相还在朝中过于脉络宽广的人际网，他也不好直接当场点穿，只得依旧维持着面上的笑脸，陪着这位左小姐继续。
“只不过红明大人一个人出来真是少见呢，没有和红霸大人一起吗？”见练红明并未表现出排斥，蕙姬便也稍许大了胆子，试着与他攀谈起来“红霸大人似乎总是和您在一起的。”
练红明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僵了一僵，语气却是如常：“红霸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跟着我。”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也不是一个人。”
蕙姬缓慢的眨了眨眼，这才像是得到了提醒一样，把视线转向了练红明身后。
“呀……这不是月近侍吗？”少女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听上去似是有些诧异“你也在这里啊？”
全然就是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月池风的存在，连提问都是问的如此自然。
而月池风却是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
“是的，蕙姬小姐。”月池风答的精简，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
倒是蕙姬微微笑了，话语间的意思，似是对这样少言寡语又听话的仆从很是满意：“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这种热闹的祭典还跟着红明大人。”
“小的不敢。”
练红明听着这样的对话，心里忽然一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有点堵，更多的却是另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视线不自觉的瞟向了站在自己侧后方的月池风，却只能看见对方低垂的黑色脑袋，全然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究竟是个什么样。
“那个……红明大人。”
但还不等他在月池风身上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袖子便已是被人轻轻拽住了。
低头看去，却见蕙姬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侧，脸上红霞飞起一片，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毕露无遗。
“听说‘逢缘祭’最出名的便是祭典结束时燃放的‘结缘烟火’，蕙姬想……能不能请红明大人与蕙姬……两个人……一同观看？”
练红明虽然不明白这个“逢缘祭”和“结缘烟火”到底是个什么鬼，但蕙姬的这句着重强调的“两个人”，言下之意，便是想让他把月池风支开了。
“这恐怕不妥，蕙姬小姐。”略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练红明试着寻了个理由拒绝“您贵为相府的小姐，如果身边不带护卫，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很难向左相交代。”
蕙姬却如早有准备一般，只盈盈一笑，便将练红明这拒绝的理由给压了下去：“还请您不用担心，红明大人。如若真有歹人无礼，蕙姬身边也一直有父亲安排的暗卫跟着，势必不会让红明大人陷入为难的境地。”
“可……”
“而且，蕙姬也有些话……想和红明大人单独说。”
“……”
话都已经被说到这份上，再想拒绝，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了。
练红明无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集市——多半也是因为接近尾声了，人群都渐渐的涌向了广场的方向，想必那烟火会就是在那里举行的了。
——应该用不了多久吧。
练红明这样想着，便侧头朝着月池风吩咐道：“街口有颗榕树，你在那等我一会。”
月池风默了几秒，然后说好。
“那我们走吧，红明大人。”见碍事的人已经被打发走，蕙姬便高兴的挽上了练红明的臂膀，撒娇搬的拽着他去往广场的方向“今天人可不少呢，得早些去占个好位置才行。”
“……恩。”
“您说今天的烟火会是什么颜色的呢？蕙姬比较喜欢红色的呢！”
“恩……这个嘛……”
……
听着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月池风这才终于慢慢抬起头，将视线投向对面那离自己很是遥远的灯火，自嘲般的笑了笑。
——比起自己来说，那样的，才算的上是“相配的人”吧。
×××
“想要单独说的话，是什么呢？蕙姬小姐。”
虽然嘴上说的只是看烟火，但两人到达广场之后仍还是略早了些，蕙姬便开始拖着他逛起街边的摊位起来。
这不？他才问完这么一句，就被一张迎面而来的面具忽的遮去了视线，只有耳边还能听见少女如银铃般的笑声，调笑说这面具很有趣，意外的和他很适合。
“这位小姐眼光真好！我们家这面具啊可都是成双成对的，您瞧！”售卖面具的摊贩见来了生意，招呼的很是热情，在摊头上又捡了一张面具便递给了正在兴头上的蕙姬“咱们洛城这‘逢缘祭’啊，可不就是为了给小年轻们找有缘人的嘛！您和您边上这位公子这么般配，一看便知肯定是一对儿，今晚啊来到我这摊子也算是咱们的缘分，这样，两个面具给您打个八折，您看如何！”
“店家你可真会说话……”蕙姬听的脸都羞红了，甚至比起手里拿的那张面具来更要艳上几分，心里的欢喜更是不言而喻的“那好，我就买这……”
“烟火开始了，走吧。”
但还不等她掏钱，便听身边的人只淡淡说了这样一句，她刚才戴在男人脸上的面具已被取下，放回了摊子上。
转过头，只见练红明神情间毫无波动，似是对这样的小玩物没有丝毫的兴趣，转身便走。
“红明大人！等等我！”见状如此，蕙姬也顾不得那老板还在挽留，便提步匆匆的跟了上去“您慢一些呀！”
而练红明却丝毫没有放慢步子的意思，只任由蕙姬在后面追的辛苦，头也不回。
有焰火腾空之声响起。
升腾，炸裂，盛放，消散。
仅是这样简单的一个过程，却吸引了不知多少情人眷侣们围在这小小的广场之上，一个个费力的仰着脑袋，任由那焰火斑斓的光芒投映在自己与恋人的脸上，闪烁成一片幸福的光影。
“呀——果然很漂亮呢，烟火。”终于追上停了脚步的练红明，蕙姬虽然心中略有些小小的失落，但仍是强打起了精神笑道“红明大人觉得如何？”
“是很漂亮。”练红明答的也很是简单，四个字间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蕙姬却像是个得到了糖的孩子般，只凭着练红明这样的一句便将所有的不快都抛之脑后，挽住男人的胳膊开心的笑了起来。
练红明微微蹙了蹙眉头，试着将手抽回，却无奈对方抱的很是紧，丝毫没有想要放开他的意思。
“蕙姬小姐。”虽是明白蕙姬的身份特殊，但被她这样过于亲昵的对待，练红明也还是有些不适应“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您还是未出阁姑娘家，这样和男人亲密接触，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怕是要遭些误会的。”
“如果是和红明大人，被误会也没关系呀。”
可惜练红明显然低估了这位左小姐。
只见对方非但没有顾忌这些礼仪教条，反倒是挽着他的手臂又收得紧了些，就差没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
“而且红明大人，您这样区别对待可不行呢。”不等练红明再度拒绝，蕙姬美目一转，话语间却是已经有了些变质的意味。
练红明动作顿了顿，终于在今夜第一次认真的看向她，红眸中微微起了些波澜：“……什么意思？”
“也许是红明大人您太过专心了没注意到吧……”只见蕙姬轻笑了一声，嘴角竟泛了些许的苦涩出来“在您牵着月近侍逛祭典的时候，蕙姬……一直就在您附近啊。”
“……”
换言之，他和月池风先前发生了些什么，左蕙姬虽不言明，但多半是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对月池风视而不见……也是故意的。
“您似乎很中意月近侍的样子呢……连这样的祭典也要带着她一起。”微微仰起头，蕙姬虽仍是笑着，眼中却隐隐的流露出了几分无声的威胁“恕蕙姬无礼，红明大人，您这样与一个小小的近侍官如此亲近……这才怕是真的不妥吧。”
“……呵。”闻言，练红明非但没觉得恼怒，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我愿意与什么人亲近，难道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蕙姬不敢。”眉梢渐弯，蕙姬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吃惯了山珍海味，想换换清粥小菜也是人之常情，蕙姬理解红明大人，自然也是不会介意的。”
练红明顿了顿，嘴唇微动：“你做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只是蕙姬体谅月近侍工作辛苦，便已经派人替红明大人传话，让她早些回去休息罢了。”
葱白纤细的手指渐渐攀上男人的臂膀肩头，还不等练红明有所动作，柔软的手掌便已经轻轻的抚上了男人的面颊，秋水般的眼眸中倒映着漫天盛开的烟火，倾慕爱恋之意一览无余。
红眸微微动了动，练红明只轻瞥了一眼那袖下微微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不答，也不做任何反应与表示。
绚丽的烟火再次绽放，斑驳了一地的碎影。
“今天想必是个让人愉悦的夜晚呢，红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