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十五（1 / 1）
月池风终于不得不承认，认识练红明绝对是她人生中一个巨大的意外，以至于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全然都是在被练红明牵着鼻子走。
就像是现在这样。
刚下了游河的小船，先前写河灯愿望时的尴尬心情还未彻底褪去，就又被那男人再次扣住了手腕，不等自己拒绝就又被拽回了来时的方向。
夜市上的人群虽比起先前已经稀疏了不少，但应了那些个兴致正浓的游客们的热情，摊贩来回叫卖的声音仍不见低，手里捧着自家的商品举得高高的，摇晃着，映着灯笼里晕出的微光，五颜六色的很是晃眼。
“人少了。”看着那来往的人流，练红明忽的低声道了这样一句，转头轻轻的捏了捏少女的手“要逛逛吗？”
鉴于方才的许愿事件，月池风虽然很想回答不去，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恩。”
洛城的街道都是窄窄的，不宽，和帝都洛昌是全然无法相提并论的模样。
但正是因了这样的环境——低垂的夜幕，晚星轻摇慢唱，原本喧嚣的人声似是被忽然压低了音量，全数被笼进那微微昏黄的烛火残光之中，形成一张柔软且朦胧的网，将那往来情人间的温言软语全部化作如水般的呢喃。
练红明的脚步向来不快，牵着月池风时更是刻意又被放缓了一些。虽不用言语明说，但却是在配合着她的步调，一点一点,向前行去。
他不是善于用甜言蜜语哄骗女人的类型，即便是在军略战事之上他再如何运筹帷幄，却是对感情上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下，也是有些隐隐的忐忑的。
只不过……
练红明垂眸，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少女——此刻她正静静的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一双黑眸此时微微阖着，却是没了平日之中的精神头，略有些茫然和无神，甚至还隐隐的有些失落。
他同样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不知自己已经漫无目的的带她走到了哪儿，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一时倒也是有些引人遐想的。
“红明大人，到头了。”
还不等他做些什么，月池风便率先停下了脚步，自然便也定住了还牵着她手的练红明。
黑眸沉寂之间，却是微微侧开了脑袋，将视线拉去了别处。
“已经没有店铺可以逛了。”
练红明没有立即回答，只对着眼前愈发昏暗的道路尽头看了一会儿，“恩”了一句，便又转回了身，欲将月池风再次拉回那条灯火通明的大街。
月池风略有些惊，握着他的手下意识的紧了一紧：“红明大人？”
“买点什么吧。”
这样说着，练红明的步子却忽的加快了，也不顾月池风被拽了一个踉跄，只想让少女离眼前这片寂静的黑暗更远一些。
练红明承认自己任性，也有些自私，更是固执。看上了什么东西便一定会攥进掌心，饶是那东西再如何破败不堪，他也是执着的不肯放手。
所以不管月池风再怎么逃，练红明或许偶尔一时兴起会将拴着她的绳索稍稍松手，但却从未有过将她从自己身边放走的想法。
更不用说是现在这样，只想把她锁在自己身边这样了。
“买东西是……买什么啊？”月池风完全被练红明弄的一头雾水，想着这人刚才一路走来也没放什么心思在摊铺上，现在又说要买东西，全然是想不通练红明又要搞什么花样。
当然练红明这句买东西只是一时脱口而出的借口，被月池风这么问，倒还真的一下子想不出要买什么。
视线一转，目光却忽的被定格在某个贩售珠钗首饰的摊子上，练红明不由得眼前一亮，牵着月池风便快步走过去，随手捡起一支便往她头上戴。
“买这个。”练红明简直要佩服死自己的机智，暗自放下心的同时，却忽的瞥见少女脸上略有几分尴尬的表情“……怎么了……不喜欢？”
月池风几分无语的从发间取下练红明刚插上去的发簪——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翅膀上用了蓝与红的宝石交互点缀着。
虽比不上皇宫之中那些技艺卓绝的工匠们的手艺，但也已经委实不错了。
只是可惜了她今日简单的装扮，与这支花簪并不相配。
月池风端详了一会儿，倒是笑了：“难为红明大人有心，只不过这样漂亮的饰物，我却是有些配不上的。”
练红明一时也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只静静的看着月池风又将那簪花放回原处，目光之中连半点不舍也没有。
虽然他早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对于这些首饰之类的物件并不上心——但毕竟怎么说，刚才那簪子也是他想送的来着，这样的毫不留恋，倒是让他有些小小的失落了。
不过练红明知道月池风是什么样的人，倒也不做强求，只轻轻的笑了笑：“那便罢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还要逛？！
但显然月池风完全没能理解到男人复杂的内心活动。
被练红明在河边那样一下的心脏猛击还没彻底缓过劲儿……天知道她现在是多想和眼前这男人保持距离。
再这样下去对心脏不好啊红明大人！
“那、那个……红明大人。”月池风终于察觉到要是再不做些什么阻止，练红明可能会拖着她逛到脚断为止“那个……如果您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的话……不如就，陪我逛逛？”
已经是很委婉的在说表示“要买东西给我不如让我自己挑算了”。
练红明当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点了点头说好。
月池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拉着练红明一路东张西望，只想尽早买完东西回去。
只是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时，被练红明牵着手这样的行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无奈的默认。
即便练红明此时已经没有再握的那么紧，她也没有再试着去甩开他。
反而是自己牵住了那只手，行走在这星辉漫天的夏夜之中。
“我想买这个。”
还愣神在被月池风牵着走的行为中，练红明只感觉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回神抬头望去，却见少女已经站在了某个摊铺前，手里拎着一盏瓷白的小风铃看着他。
有风过，引得那摊子上悬挂着的风铃一同响起叮叮当当的脆音，连带着少女微扬的黑发，颜色竟是与那盏风铃极是和衬的样子。
“……风铃？”练红明微微瞪大了眼，看着她，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
月池风见他这样，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喜欢这个是不是有些孩子气了……？那再换个吧。”
说着，作势便要放回去，却被人先握住了手腕。
“没关系。”练红明神情依旧淡淡，眉梢却隐隐的带了些笑意“你喜欢就好。”
说着，便是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摊上，指着那悬挂着的大小颜色各不相同的风铃对着目瞪口呆的摊主比了个手势。
“这些，全部要了，送到洛成宫。”
“……诶？”
“……哈？”
没反应过来的人不止那卖风铃的摊主，还有手里正拿着一个的月池风。
“听不懂吗？”只是眉头微微蹙起这样的一个小动作，练红明身上的慵懒气息便全数被慑人的威压所取代，盯着那摊贩看了一眼。
“没、没有！小……小的这就替您都包起来！”
看着手忙脚乱收拾起来的小贩，月池风呆愣愣的拿着那盏小风铃，只有种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坏事的感觉。
虽然月池风自己本身也不缺钱，练红明是个皇子当然也更不用说，只是这种忽然被人这样对待的感觉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怪。
——红明大人你这样一种暴发户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谁让你很少说关于自己的事。”
但正是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练红明的声音却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
只是牵着的手能感觉到又被握紧了。
月池风抬头的一瞬，却正好看见练红明正微微的垂了视线，一双红眸被长长的睫羽掩了些去，却依旧还是能察觉到几分比夏天更为让她觉得焦躁的温度。
——不、不妙啊喂……
——心脏……跳的很快……！
“这、这下东西也已经买好了！红明大人！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告诉自己不能再去看他的脸，月池风硬是压下了胸口那股莫名亢奋躁动的情绪，迫使自己强硬的扭过了头。
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这样的人……
“好。”
月池风庆幸练红明这次终于没再搞出什么心血来潮的花样，紧张之下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觉得身上几乎都已经渗出了冷汗，怕再是多被他刺激一下就得腿软。
……真的……对心脏很不好啊……
“我们回去……”
“红明大人！”
最后的一个“吧”字还没出口，却听一道颇为熟悉的女音率先冲破那杂嚷的人声率先传了过来。
趁着练红明愣神的瞬间，月池风几乎是触电般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与那盏白瓷风铃一同掩进了袖中。
只是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但低眉顺目垂着头的姿势与那绝对安全的距离，却已经无声的划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皇子，近侍官，仅此而已。
自掌间泛出的空落感渐渐漫了上来。
练红明回头，看向那灯火煌煌之处，只见那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正朝着他笑的温柔。
“……蕙姬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