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1 / 1)
“……”
“……”
“你们两个要瞪也给我换个地方……好挡光。”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练红明不紧不慢的从书里抬了抬眼,看着已经在自己的书桌前相互对视了将近有一盏茶时间的两个女人,颇为苦恼的揉了揉眉心。
虽说手段上虽有些牵强,但从宫外把月池风又带了回来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前来拜访的人既不是练红炎也不是练白瑛,而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一派悠闲的辛德利亚政务官辅佐。
“啊啊——红明大人这话真是扫兴呐。”塞伊微微扬了嘴角,佯装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背在身后的银色魔杖的垂饰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少许叮当声“我可是不久之后就要回国了哟?还在用这种赶人的语气对待我这样远道而来的客人真的好吗?”
练红明却只是哼笑了一声,红眸视线微微掠过一直未发言的月池风,答的倒是干脆:“不好吗?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嘿诶——”
金眸微眯,塞伊刻意拉长了的音调比起不满来更似是揶揄,就连嘴角微弯的弧度中似乎都带上了几分八卦的意味。
练红明被她盯的浑身不舒服,再加上和塞伊前前后后加起来的新仇旧恨,正要启口赶人,却听塞伊直接跳过了他这主子,转而开始朝着月池风搭起了话来。
脸上笑容之亲切,看的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暗自思忖着她大概又是没安什么好心,辛德利亚的家伙一个比一个难缠。
“虽然说是打了一架,但正式的自我介绍,我还没有做过吧?”大方的朝着月池风伸出一只手,塞伊的笑容看上去很是真诚无害“我是辛德利亚的政务官辅佐塞伊,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对方朝自己伸出的手,月池风的脸色仍是有些僵硬。
试探性的往练红明的方向瞄了一眼,却见红发的男人早就已经又垂了眼睛在看书,全然是没有想来管这边的意思。
——果然指望着他会来帮自己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月池风。”干硬的报出自己的名字,月池风又看了看练红明,眉头稍皱,补充了一句“二皇子殿下的近侍官。”
“啊啦?那先前还真是失礼……”佯装惊讶,塞伊借着宽大的袖子掩了掩嘴,金眸中却暗含着几分笑意“今天应当是不会想捅死我了吧?”
“……”
见着月池风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塞伊也终于停下了想要逗她的想法,哈哈的笑了两声,朝她摆了摆手。
“不用摆出那样的表情,我想你大概是误会我了,对于你的过去我并没有想要探究的意思。”尽量用着放松的语气,塞伊歪了歪脑袋“之前若是对你有失礼之处,也是出于我自己的立场,还希望你能够理解。”
定定的看了塞伊一会儿,确定并未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任何属于阴谋的杂质,月池风这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勉强相信了对方的说辞。
“辛德利亚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月池风表情未动,只略挑了一挑眉毛“我倒是不记得自己和那个岛国有什么交集。”
“确实并无交集,但还是请你恕我在此失礼一下……若非是瞧见月近侍身上的那蛇纹刺青,我也是万万没想到的——”轻笑过后的神情却忽的严肃起来,塞伊的金瞳自进屋以来,第一次染上认真的神色“——‘蛇’的战奴……呢。”
“还说不是来揭我老底的?脸皮厚也要有个限度吧。”
许是之前练红明对她的坦白起了作用,月池风看上去虽还有些排斥,但反应已没有原先那么过激,只是在回答时微微的侧开了视线。
反倒是练红明正翻着书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忽的停下了动作,却又很快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嘴角以几乎察觉不出的弧度微微扬了一扬,继续被翻过的纸张发出“刷啦”一声,显得书房中格外的安静。
“……就算是这样吧。”耸了耸肩,塞伊自知这样的讽刺挖苦终究是不可避免,倒也不是很在意“不过那个奴隶团近几个月都在用着‘正当借口’不停的往来于东西两个大陆,辛德利亚作为他们航线的中继点,虽然觉得头疼,但因为中立的原因也不能随意插手……”
“那和我也没有关系吧。”用完全不近人情的回答直接打断了塞伊,月池风随手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确实曾经是奴隶,但那也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要问那些家伙的事情,显然你是问错了人。”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就这样先被堵了回去,黑发的魔导士略有些苦恼,仍是不放弃:“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或者是有什么熟悉的人和他们……”
“没有。”
“……”
被拒绝成这样,再问下去显然就是自讨没趣了。
无奈,塞伊只得抬手抓了抓自己那一头黑色的长发,笑的几分无奈,转向书桌后动作几乎没有变过的练红明,更是觉得这位第二皇子能把这样的手下搞定抓回自己身边,也是挺需要几分本事的。
“这样的近侍官要是能拿去对付我们家国王就好了……嗳,不介意让我挖个墙角呗?”微微侧身偏向练红明,塞伊虽然是没能从月池风那里撬出半个字,但对这个看似不苟言笑的少女实则并不觉得讨厌“我还挺中意她的。”
抿了抿唇,练红明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看看她又看看另一边侧着头不发一语的月池风,唇角微弯,声音慵懒,却有着几分不由质疑的笃定:“你挖吧,只要你能挖的走。”
那自信的样子不由得让塞伊觉得面前的人有些欠揍。
“啊啊,我果然还是对你喜欢不起来。”长叹了一口气,塞伊终于扔开了原本还算是礼貌的态度,对着练红明就是冷冷一眼“……也罢,反正马上就要走了,想必也是有很久不用看到你这张脸了。”
“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练红明更是淡定“欠钱不还的家伙看着确实碍眼。”
“……”
很好,钱她是绝对不会还了,就算是辛巴德让她还她也是不会还的!
“还不走?”虽然对方没把心底的声音说出来,但练红明光是感受到塞伊身上散发出的黑气,倒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再补了一刀“等着我收利息呢?”
“……再、见!”
终于被练红明给气到,塞伊觉得再和他说下去完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转身走人走的很是干脆。
月池风则是默默的听着这两个人相互抬杠,直至塞伊走了也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只约莫是觉得大概两人曾有过什么过节。
视线不由得落到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练红明身上。
月池风有些好奇,想了想,但还是终究没开口问。
“你去哪?”
而维持着看书姿势的练红明却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再抬头时,只见月池风已经离开了他的桌前,脚步移动的方向似乎也正要往屋外去。
“没什么。”月池风回答的声音意外的有些闷,脚步却未停“喂鸽子。”
“……哈?”
练红明愣了愣。
他养的鸽子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等……”
但还没等他起身拦人,月池风却先一步消失在门口,练红明无奈只得放下手里的书跟了上去,生怕自己精心养着的鸽子被她喂出个什么好歹来。
倒不是说月池风对待动物有哪里不好,而是练红明听得她话中的心不在焉,再结合方才塞伊还在时那就很是明显的逃避语气……
——又在一个人考虑着什么了吧,那家伙。
但月池风这样的态度,练红明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仔细想来也确实是无话可说。
……就像现在一样。
明明跟了过来,站在她身边,对方却宛若视而不见一般,只静静的蹲在地上,任由他养的那些鸽子停在她的肩头手臂,啄食着摊开的手掌中盛着小堆的玉米粒和粟子。
她就这样看着它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瞳孔都因沉思的关系变得有些麻木涣散。
练红明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说谎?”他问的直接,也不曾想通过什么七拐八弯的途径来探寻,俯视着月池风的红眸中,少女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被放的很大“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说可以等我愿意再说的人明明是您吧,红明大人。”
月池风身形未动,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把练红明堵了个实在,颇让他觉得有些搬石砸脚的意味。
他确实是不想勉强她,但被这样干脆的拒绝,也是不太好受的。
“……反正那样的事情,就算是我说谎又怎么样呢……”
“我熟悉的那个人,早就都已经回不来了啊。”
但还不等练红明再说些什么,月池风便兀自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开去,全然不顾仍站在自己身边的练红明究竟作何想法。
只不过话一旦说出了口,月池风连自己都有些被惊到——明明是在家人面前都几乎不曾提过的只言片语,竟然会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了口。
她不由得甩了甩头,任由大群的白鸽随着她的动作惊乱的飞起。
……着魔了吧,真是。
“不是要喂鸽子吗?你这样吓它们做什么。”
“……啊……”
伸出的手突然被抓住拉过。
月池风微微瞪大了眼,却只见红发的男人自顾自的将自己掌心中的谷物抓了些去,修长的五指拈动之间,那一粒粒金黄饱满的颗粒便被尽数洒落在自己身前,不多时,那片被惊飞的鸽群便又小心翼翼的探了回来,圆形的脑袋一下一下的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时看着她,甚是乖巧可爱的模样。
她看着它们,手中仍呆然的捧着一掌饲料,却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了手背。
温暖的体温自皮肤相触间传递过来,竟是莫名的有些贪恋。
——和泠歌的温暖,非常的相似。
“……我有个弟弟。”被那股温暖吸引过去的怔愣之间,月池风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竟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
练红明静静的垂了眸子看她:“我知道。”
她这才想起自己曾对他提过,面上少有的露了些窘色,不由得微微侧开了头去避开他的视线,以掩饰自己稍有些失落的表情。
“我们是双胞胎。”
“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吃饭、睡觉、学习……自我记事起,我就和他从未分开过。”
那是种陌生的感觉,月池风说不清楚。
但正是这样陌生的感觉,却驱使着她朝着练红明诉说着这些从未与其他人提起过的往事,一点一点。
那是她隐藏在心中最深沉的迷雾之下,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是吗?可之前去你家,我并未见到你弟弟……”练红明觉得她说的有些莫名,话问到一半,却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句完整的话被卡在了末尾,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月池风见他这样,却忽然笑了,自顾自的把手自他的手中抽回,将一掌的金黄谷物尽数洒落在地。
“恩,因为他已经不在了啊。”
“……”
“……抱歉,对您提起这种事。”
有云飘过,笼去了太阳的光芒,渐渐的自二人头顶落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练红明看着她眼中渐渐浮过的无奈和暗痛,终于明白了为何当时塞伊发问时,她会用那种过于冷漠的态度来拒绝。
也只能沉默。
“没关系。”
“……诶?”
尴尬的氛围持续了许久,终于还是练红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月池风不明就里,只朝着他疑惑的眨了两下眼睛,呆滞的表情却引得练红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跟我出趟门,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