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一(1 / 1)
最终以月池风迷迷糊糊的答应了练红明的要求为结尾,也不知道这二皇子殿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出门什么的……到底是去哪?”
“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算是问也是只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这样一来二去,月池风也渐渐对这事没了什么兴趣,跟在练红明身边又是一个多月,季节终于迈入夏季,从刚进宫时的寒冷化为日加蒸腾的暑气,惹的月池风自入夏以来,整天都不是很自在。
练红明反倒是秉承着心静自然凉的态势,每天就呆在书房里喝喝茶看看书,忙起来就看看公文,和月池风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这么怕热?”
“恩……”
看着把自己整张脸都贴在了桌面上汲取凉意的月池风,练红明终于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对这柔软的触感他表示很满意。
月池风欲哭无泪,又嫌天热懒得动,倒也由着他去,只又蹭了蹭冰凉的台面,让自己觉得更舒服些。
倒是练红明不由得被她这样孩子气的动作逗乐了,又继续玩了会儿她的脸,这才抬手吩咐下去,让侍女端了些冰块进来,放在屋子里降温。
“你倒是像红霸。”收回手,练红明合上看到一半的书本,将其放回书架上“现在算是好些了,那小子……小时候也怕热怕的紧,每天晚上离了冰块就睡不着。”
一提起练红霸,月池风下意识的就抖了一抖:“请别捉弄属下,红明大人,属下可不能和红霸大人相提并论。”
练红明却皱了皱眉头:“怎么又自称‘属下’了?在我面前,用‘我’就行了吧。”
——注意力在这里吗喂……
月池风无力的在心里叹了一声,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无奈的坐起了身子故作沉痛道:“红明大人,这不合规矩……”
“无妨。”练红明说的一派淡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反正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
这么想想好像他说的也没错。
只是看着练红明这副懒洋洋的行头,即便是已经在练红明身边带了好几个月,月池风还是挺难把他和二皇子这样的头衔联系到一起的。
这么想着,月池风又看看已经低下头去在纸上开始写起什么来的练红明,右侧的额发太过长,以至于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的眼睛。
她伸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凑了上去,在对方微微愕然的眼神之中拨开了他的额发,又微微的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练红明被她这样的突然袭击整的莫名,却并不多加阻拦,只静静的回望过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月池风没收手,但视线也并未与练红明所交汇,只盯着对方那又深了几个色度的黑眼圈许久,这才慢慢抬起头,面色严肃:“我是在想,如果您过劳死,是不是我就可以提早下岗回家了。”
“你倒是想的美。”
哼笑一声,练红明将手中的笔搁回笔架,只一伸手便扣住了少女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手指只稍一用力,便将对方朝自己拉近了些。
他神色慵懒,却又自骨子里透出一股极是危险的气息——就算是平日里再如何不修边幅也好,也无法掩饰那眼底的锋芒。
“对于自己看上的东西,我可是很执着的。”
听到这样毫不掩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月池风的表情终于动了一动——却是抽了抽嘴角,然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连肩膀都开始因笑而微微抖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明大人您真是……哎哟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她拍开练红明仍扣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样,抱着肚子缩成一团,却仍是有止不住的笑声溢出来。
练红明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只待月池风笑意渐收,这才慢慢开口。
“我看上什么东西,很好笑吗?”
月池风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好笑啊。”但还不等练红明继续发出第二个问题,月池风便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又差点继续笑开:“可你看上的东西是我,就很好笑啊。”
“……”
“红明大人,不是我说……我本来以为您是个很不苟言笑的人呢,没想到开出的玩笑居然这么好笑……哈哈哈……”
“如果我说这不是玩笑呢?”
话一出口,连练红明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
怔忪之间,他微微的抿了唇,暗惊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同时,视线却也停在了月池风的脸上,看着少女渐渐抬起了手掩住了脸。
她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却形成了一个与他保持着距离的姿势,定格。
“那就是您脑子出问题了。”
良久,她抬起脸。
笑容犹在,却说的毫不留情。
练红明默了一默,终是扯了扯嘴角,再次拿起笔,只淡淡道了一句“说不定还真是”,便又低下头开始批阅起文件来,再不去看她。
“那么,不打扰您办公,我就先出去了。”
“恩。”
×××
这个日常中的小插曲,月池风与练红明两人虽然谁都没再提过,但呆在练红明身边久如忠云,多多少少也还是能感受到,月池风对练红明的态度,不知不觉中已有了些变化。
不再如同往日一样老是跟在练红明身边,偶有几次路过养鸽子的院落,甚至还能看见她一个人搬了小板凳,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鸽笼前喂着鸽子,而转过院墙的转角,却能望见练红明安安静静的靠在镂空的雕花石窗后,借着窗上隐绰的空隙望着院子里,什么都不说。
“红明大人?”
“让她喂完就早点回去……她怕热。”
朝着练红明打了招呼,便也只是收到了这样一句似是淡漠无心的吩咐,然后练红明便转身离开,再不去管。
一开始忠云还有些惊讶,以为只是偶然,但直到发生第二次、第三次……他才算是彻底的领悟过来,练红明对月池风看似那般,实则或许是真有心。
忠云不太明白为何放着左相府的千金不要,练红明却会对这看似默默无闻的近侍官上心。以练红明的身份地位来说,夸张一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却偏偏是她。
直到某日忠云又一次按着练红明的吩咐提醒她早些回去,恰巧遇见李青舜同样过来找她,说是练白瑛遇上了些事要找她商讨,请她过去。
月池风点头应了,又向忠云道了谢,起身便要和李青舜一道走时,却忽的回头望向了院墙上那一方雕花镂空的石窗,一双黑亮的眸子中隐隐约约的夹了几许失落与无奈,又被很好的掩饰过去,化成点点的笑意。
——那个人,应当是想和自己一起来喂鸽子的。
如若练红明当时再强势些,说不定她还能够将那不可遥望的某种念头彻底扼杀在心口,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明明想要无视,却又忍不住的在意。
他的分寸把握的太好,以至于她有些进退两难,只能一个人跑的远远的……至少要离他远远的。
一旦彻底被吸引,那对练红明来说,便只是种亵渎。
月池风从来没有那么好,好到能被说成是他的所有物。
她是骸骨堆里爬出来的死者,肉身虽在,灵魂却已被撕成两半——这具身体,或许说只是残骸都不为过。
怕痛,怕死,怕伤心,怕难过,怕绝望。
却又更怕被爱。
这样的自己,不配去爱别人,也不配被别人所爱。
——早已失去了爱的资格。
还不如就放任自己被那黑暗的沼泽吞噬,一点一点,从脚底至头顶,永远与那光芒隔绝成两个世界。
心口莫名的很疼。
“月近侍……?”李青舜的声音渐渐将她的思绪从那片空茫中唤回。
月池风回过神,低头看向那个与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少年,蓝色的眼中似乎还带有些担心的模样,不由得便是勾了嘴角露出个笑:“怎么了?青舜。”
“……你还好吗?”李青舜犹豫半晌,终于是挤了四个字出来“你的表情……似乎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
“悲伤?我吗?”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及眼眶,摩挲着,却始终是干涸的。
“是你的错觉吧。”
月池风又只是笑,扯过李青舜的袖子拖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心急到不行的模样。
“快走啦,白瑛大人要等急了。”
“哦、哦!诶月近侍你等等我啊!”
加快了脚步跟上了月池风,望着少女长发飘飘的背影,李青舜几乎都要怀疑,先前在她脸上看见的那般挣扎与绝望的表情,真的只是错觉。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和月池风走过那条路时,不远处,树后的某个人却长长的叹了一声。
有风起,红色的蓬卷长发随着衣袂一同轻轻微扬。
“……笨蛋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