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月明如素愁不眠(1 / 1)
乾元十一年正月,在新年家宴上,华妃笑意盈盈地携着曹良媛向玄凌敬酒,华妃娇笑道:“皇上,臣妾有一喜事要禀告皇上。曹良媛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太医院的江太医已经诊断过了。”
皇后面容仍是端庄高华地微笑,四个月,胎象已经很稳固了啊。看来华妃是汲取了上次的教训,此番对曹良媛的胎严防死守,等胎象稳固才告诉了玄凌,旁人若是想害曹良媛,真真是难上加难了。
皇后转眸一笑,温和道:“曹良媛好福气,皇上,您是不是该晋一晋曹良媛的位分了?”
玄凌亦是欢喜,连连抚掌,“是,是。既然曹氏有孕,便进为从四品的芬仪吧。李长,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太后,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李长躬身行礼,缓步退出了重华殿。
华妃眼波一扫重华殿内诸位妃嫔,意有所指道:“前番本宫失子,只觉宫中人心险恶,还望诸位妹妹不要做下不可饶恕之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曹芬仪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
诸妃不敢应和华妃,但都默默低下了脑袋。
乾元十一年六月,婕妤吕氏册正三品欣贵嫔,容华冯氏进从三品婕妤,容华柳氏进从三品婕妤。同时,宫中亦隐隐流传着曹芬仪的孩子是男胎是流言。
宓秀宫里,曹芬仪不安地扯着衣袍,嗫嚅道:“娘娘,嫔妾这一胎分明是帝姬,娘娘怎的命人说是皇子呢。如此一来,岂不是有人要对嫔妾母女下手了么?”
华妃揭开鸳鸯刚刚泡好的雪顶含翠,抿了一口轻笑道:“你以为本宫会让人害了你的孩子么?你也该记得芳嫔的孩子是怎么糊里糊涂地没了吧?本宫倒想借你的身孕投石问路,看看那位高人到底真的是悫妃还是另有其人!”
柳婕妤也抿唇一笑,泠然道:“芬仪妹妹慌什么!一切有娘娘在。”
曹芬仪心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有着身孕时华妃尚且拿她如一个诱饵,一旦肚子里的帝姬生了下来,那么华妃还会怜惜么?
她开始有些怀疑,到底追随华妃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昭阳殿里,悫妃神情焦急,不住地拿眼睛觑着皇后的神色。皇后却是安然自若。“娘娘,听说那曹芬仪怀的可是一个男胎啊。她有华妃扶持,这孩子一旦出世,定会威胁到予漓的地位的。”
皇后镇静地瞧了一眼急得额头冒汗的悫妃,缓缓道:“她有华妃,你不是有本宫么。还是你瞧着本宫最近头风发作的次数多了,觉着华妃会有协理六宫大权,而不信任本宫了?”
“臣妾不敢。”悫妃低首,分辩道:“臣妾只是担心。倘若皇上只有予漓一个儿子,那即便皇上不愿意,予漓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悫妃!”皇后重重地唤了悫妃一声,眼神凌厉如古朴长剑,“你如今的恩宠还未断,不要妄自菲薄。何况曹芬仪的恩宠比起你来,也不见得比你好。”
“是。”悫妃担忧地蹙起了眉头,想起曹芬仪的恩宠的确不如自己,原本一颗不安的心也有些释怀了。但是想到曹芬仪的肚子里怀着一个男孩儿,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上一回她因着心软,没有让那碗掺了红花的安胎药进到芳嫔的嘴巴里,还是皇后娘娘暗地里帮了她一把,还将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这一回曹芬仪的孩子,是决不能再功亏一篑了,即便华妃那边防得再死,也一定会有漏洞。
悫妃出了昭阳殿后,皇后召来剪秋低低吩咐,“看好了悫妃,如若她再不愿出手,就下一些药进了曹芬仪的安胎药里。”
和煦堂内,华妃每次都会在曹芬仪用安胎药时盯着,生怕旁人会害了曹芬仪。华妃其实心里也猜测过,若是悫妃,那么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但如果是皇后,那一切或许就能解释得通了。
只要皇后动手,华妃便可人赃并获,届时皇后抵赖不得。中宫失德,饶是太后也护不住皇后。
华妃带来的江太医端起安胎药细细查看,只见他眉心一皱,将安胎药交给身后的药童,躬身道:“娘娘,曹小主的这一碗药,喝不得。”
曹芬仪只觉腹中一痛,慌忙扶着腰身站了起来,“娘娘!到底是谁要害嫔妾啊?”
华妃眉头一皱,唤了雪雁去司药司打探情况。不多时,雪雁便回来了,附在华妃耳畔低语一番。华妃眉心皱得更加紧了,这一次是悫妃出手,抵赖不得。虽不是皇后,但如若彻底绝了悫妃的恩宠,也算是折了皇后的一条臂膀,接下来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曹芬仪。”华妃招手示意曹芬仪上前,嫣红的朱唇一张一合,轻声道:“是储秀宫那一位。”
曹芬仪脸色微白,咬紧了嘴唇。
半月后,曹芬仪在一次伴驾时偶然提及悫妃疼爱皇长子尤甚,还道皇长子看起来憨厚,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玄凌不得不有些担忧。
果不其然,在几日后一次去储秀宫里时,玄凌明明亲眼瞧见了予漓将启蒙开智的书本撕烂,悫妃仍是纵容他,并未责罚,不由大怒,训斥道:“朕为予漓选的书本他都能撕烂,悫妃却不加以惩处,是不是太过纵容了呢?”
悫妃护着怀里吓得浑身发抖的予漓,“漓儿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玄凌当即连连冷笑几声,“悫妃就是这样养育朕的皇长子的吗?”
于是,悫妃从此失了君心,连带着资质顽劣的予漓也不受玄凌看重,相反的,玄凌倒对曹芬仪的孩子格外上心。
御花园里,冯婕妤巧遇了欣贵嫔带着淑和帝姬玩耍,不禁蹲下身子抱了抱玉雪可爱的淑和帝姬,小小的人儿微微张开了眉眼,欣贵嫔算不得是绝顶的美人儿,但也别有一番风韵,淑和帝姬是她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差的。
“淑和帝姬真的好可爱。”冯婕妤感叹道,爱怜地摸了摸淑和细腻的脸蛋儿。
欣贵嫔一笑,“这几年我也不算很得宠,幸好皇上总归记挂着淑和。倒是妹妹那儿近着华妃,恩宠也是不少的,怎的还没听到好消息呢?”
冯婕妤心中酸涩,温婉笑道:“华妃娘娘盛宠都未听闻身孕,更何况是我呢。每每瞧见淑和与予漓,总想着,若是我也有一个孩子,那该会是什么模样。唉,都是痴人说梦罢了,或许是我福薄。”
欣贵嫔将淑和推到了奶娘的怀里,正了正裙子,“你在华妃那儿没受什么委屈吧?我倒觉着奇怪,你从前与华妃并无什么过节,怎的她会主动向皇后娘娘要了你去她的宫里?莫不是嫉妒你从前得宠?”
“若说得宠,谁又比得上她呢。”冯婕妤摇摇头,突兀地想起皇后劝她的话,华妃才小产,性情也变得越来越不好,你的温婉性子恰恰能磨一磨她。停住了思绪,冯婕妤幽幽道:“不知何时才能像姐姐一样为一宫主位呢。”
“你正得盛宠,一定会有这一日的。”欣贵嫔安慰着冯婕妤,一双明眸亮晶晶的,“你现在是从三品的婕妤,离正经的主子就差一级了,来日方长,不用怕的。”
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繁密的花朵沙沙作响,吹落一阵嫣红如雨。
夜色渐重,今夜玄凌翻了柳婕妤的牌子,去了延禧宫,是不会再来宓秀宫了。往日常走的石子路静谧无比,似乎连花落时的叹息都清晰可闻。冯婕妤扶着含珠的手背,眼前树影斑驳,宓秀宫前向来种植着高大的树木。棱角分明的石子牢牢地嵌在地上,似是再施加多大的气力也不能使它们与土地分离,仿佛也是如今冯婕妤的写照,到底要多大的力道,才能让她离开宓秀宫呢。
进了宓秀宫,正殿惊鸿殿里浓郁的香气袭来,华妃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黑亮的秀发随意挽起,发髻上只簪了一根翡翠玉钗,倒显得清新淡雅。
“冯婕妤从欣贵嫔那儿回来了?在她那儿抱怨宓秀宫抱怨够了么?”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冯婕妤便变了脸色。
“娘娘误会了,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冯婕妤忙解释道。
“本宫不会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华妃低下了眉,不再看脸色煞白的冯婕妤,神情淡漠地摩挲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冯婕妤犯了错,需要静静心,去给本宫抄二十遍《观普贤经》吧。”
冯婕妤咬紧了嘴唇,自她搬入宓秀宫,时常都会受到华妃的无故刁难,冬日里给她阴冷潮湿的黑炭,熏得她的屋子里乌烟瘴气,又时常以她犯错为由,命她抄写经文,甚至有一回,不知华妃从哪儿听说自己对刺绣略懂皮毛,竟要她在十日之内绣出一幅凤戏牡丹图,弄得她好几夜都没睡。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会传到玄凌的耳朵里的,但玄凌召幸她时,也曾长长地叹息,那时的冯若昭,哪里知道玄凌到底在叹息着什么呢。
乾元十一年六月,芬仪曹氏诞下皇二女。一月后,玄凌赐封号温仪,是为温仪帝姬。
乾元十一年十月,芬仪曹氏进正四品容华。
乾元十二年正月,婕妤冯氏进正三品贵嫔,赐号敬。
许是因着当年华妃执意要敬贵嫔迁入宓秀宫时对她的愧疚,玄凌特地嘱咐了内务府择了日光最最温暖的畅安宫给敬贵嫔居住。对于玄凌的决定,皇后也并不阻止。
乾元十二年七月,早先得玄凌亲赐宫宇的敬贵嫔再得进封,是为从二品淑仪,旁人皆道冯淑仪恩宠隆厚,然则其中对冯淑仪的愧疚,只有玄凌知道。与此同时,婕妤柳氏进正三品丽贵嫔,恒嫔秦氏进从四品芳仪,娘子史氏进从六品美人。
乾元十二年八月,玄凌在位的第四次选秀隆重地拉开了帷幕。然而这一回,又是哪些容色动人的女子会走进这恢弘壮丽的紫奥城,开始书写她们自己或悲或喜的传奇一生;又会有哪些女子得到帝王垂幸,荣耀家门;又有哪些女子会沦为惨烈宫廷斗争的牺牲品,这都是后话了,已经不需要我再一一为你细说。
紫奥城朱红漆金的大门徐徐开启,所有的故事仿佛如转轮般缓缓转动,这里的故事,又将有新的传奇即将上演。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