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断肠移破秦筝柱(1 / 1)
近日来,但凡细心的宫人都发现毓秀宫外巡逻的侍卫与在内伺候的宫人几乎都增加了不少的人手,一片天家森严气派。恭贵嫔好奇曾询问起来,才知道是皇后的意思。
李修容彼时立于鎏金兽首前,取过伺候香料的小宫女手里盛放香料的匣子,一点一点将香料洒进了了兽首里头,淡淡道:“皇后如此护着本宫,倒让本宫有些不安了呢。这样大的阵仗,不像是护着本宫的胎,反而像把本宫软禁了呢。”
“皇后娘娘也是担心您啊。”素秋闻言讪讪,好半日才回了一句不像样的话。
浓重的香味窜入了李修容的鼻子,腹腔内骤然涌起了一阵恶心,李修容脸色微白,扶着腰身远离了那香炉,于杨妃榻上缓缓坐下,“她担心本宫被害罢了,宫里头折了娴贵妃的儿子,若皇后这一胎是帝姬,本宫的是皇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了,岂不是威胁到了朱氏一族?”
李修容担心的并不是空无道理,朱氏姐妹在后宫中深得太后与皇上是青睐,旁人若想动摇朱氏姐妹的地位,可谓是难上加难。尤其李宓身后的李氏一族不过是在隆庆朝才慢慢崛起的小族小户,比不得倪舒琳背后的倪家和戚栀沁的戚氏一族,更遑论苗氏与甘氏,她不得不要为自己打算好一个出路。
许是凝神想了片刻,头有些隐隐的疼痛,腹腔内的恶心愈来愈明显。李修容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酸水在地上,惨白着脸色道:“本宫有些不舒服,扶本宫回去休息。”
素秋唬了一跳,亦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扶着李修容回了内殿寝榻上。
昭阳殿,玄凌仍在此用膳过夜。若是旁的日子,皇后可以拿出千万个理由请玄凌雨露均沾,前往其他妃嫔的宫殿,但今日却是不能,因为今夜乃是十五月圆之夜,必须由皇后侍寝。
皇后月份逐渐大了,产期也近,玄凌平日更是将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昭阳殿。是夜,玄凌将耳朵贴在皇后高高隆起的腹部,隐约传来蠕动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轻微的震动,几乎让玄凌欣喜若狂,“宛宛!朕听到了!咱们的孩子在动呢!”
皇后轻轻弯了弯唇角,脸庞上是一种柔美的弧度,“四郎,咱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像予泽一样虎头虎脑?它到底长什么样子,我真的很好奇。”
“再耐心等等,它就会出世,成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嗣了。”玄凌含笑握住皇后的手,轻轻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描绘着这个属于他和宛宛的孩子,“它若是男孩子,一定会像朕一样有着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有像你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它若是一个女孩,那一定会有像你一般乌黑的长发,淡淡的娥眉,会有一个像朕一样的鼻子,像朕一样的的眼眸。”
“总之,咱们的孩子是天底下最美的孩子。”玄凌睁开了双眼,有些孩子气地朝皇后一笑。
“嗯。”皇后柔和地微笑,眸子里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后的情景,“我可以教女儿琵琶,教她惊鸿舞,让她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帝姬;四郎可以教儿子骑射,教他书法和文学,让他成为大周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皇子。四郎,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
“是。”
次日清晨,玄凌忽觉有人在唤他,微微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眸,一个躬着身子的人立在帷幕后头,看身形仿佛是李长。玄凌劳累地按了按眉心,转首望着沉睡的皇后,披衣起身道:“怎么了?”
李长放低了声音,“毓秀宫来人传话,说是修容娘娘腹痛难忍,有流血之状,仿佛是要小产了。奴才已经让来传话的人去太医院传召了当值太医,皇上,是否要摆驾毓秀宫?”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低,浅眠的皇后亦是听入了耳中,艰难地挺着大肚子起身道:“皇嗣事关重要,四郎还是快快前去毓秀宫的好,另外,还应通知娴贵妃。臣妾这就梳妆打扮,与四郎一同前去毓秀宫。”
“宛宛,你还有着身子,不可太过劳累啊。”玄凌上前几步扶住了皇后,担忧地望着她,“毓秀宫的事情自有朕与娴贵妃处理,你便好好呆在昭阳殿安胎罢。”
“不行。”皇后语气固执,定定地望住玄凌的一双明眸,“四郎,前头倪妹妹和戚妹妹的孩子无端端地没了,李妹妹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啊,否则皇嗣稀薄,四郎如何在太庙祭祖时面对列祖列宗呢。后嗣稀薄,亦是身为皇后的宛宛失德,更该好好护着李妹妹的孩子。”
“罢了,便依你吧。”玄凌皱眉,拗不过皇后的性子,无奈地点头道:“李长,快去准备轿辇,朕要与皇后同去毓秀宫。”
梳洗打扮、择衣穿戴,又是花费了一阵的功夫。玄凌执着皇后的手慢慢走出昭阳殿,李长一路匆匆小跑了进来,跪倒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毓秀宫的掌事女官素秋方才差人传话,修容娘娘无恙,皇嗣无恙。太医查出修容娘娘所用的香料里含有可以致人堕胎的牛膝,现下已将掌管香料的宫女扣押,修容娘娘说,就不劳烦皇上和皇后多跑一趟了,还请皇上回朝处理政事。”
皇后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才算放下了,看来还是在那人出手之前保住了李修容的孩子啊。皇后转首,笑靥如花地看着玄凌,“四郎还有朝事要忙,不如移驾勤政殿罢。至于李修容香料内被加入牛膝一事,宛宛和娴贵妃会彻查到底,不会让那人逍遥法外。”
“所谓贤妻,当如宛宛。”玄凌握住皇后的一双柔荑,明亮如星的眸子里闪着信任的光芒,“李修容那里的事情,交给娴贵妃即可。你不要累着了,若累坏了,朕第一个就不饶过昭阳殿的人。”
唇畔漾起一抹微笑,皇后柔声答道:“那宛宛可不会让四郎有任何机会责罚昭阳殿宫人的。”
皇后的鸾轿行至毓秀宫宫门前,恰好娴贵妃的轿辇也到了毓秀宫宫门。娴贵妃扶着剪秋的手下了轿辇,忧心忡忡地行了一礼,道:“长姊,也不知修容妹妹如何了?听说是香料里被人下了牛膝?”
“是。”皇后蹙起了淡淡的娥眉,与娴贵妃并肩走入了毓秀宫,“本宫早就担心有人会加害李修容,所以在毓秀宫增派了许多人手,不曾想防不胜防,幸好修容妹妹吉人天相。”
娴贵妃长舒了一口气,按着心口道:“那便好,本宫只怕修容妹妹的孩子保不住了呢。不过长姊,咱们可断不能轻易放过那幕后黑手。”
“自然是不能。”皇后眉色一沉,与她素日的柔和婉娩的模样并不相像,“她害了那么多人,怎能由着她逍遥法外?”
娴贵妃不觉觑了一眼皇后,隐隐觉得她的长姊已不如刚入宫时那般天真,四年多的宫廷生活将她的天真与无辜抹去,渐渐地多了分属于皇后的凌厉。
迈入漪澜殿不久,李修容身边的掌事女官素秋便迎了上来,屈膝一礼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娴贵妃万福。”
“你家娘娘如何了?”皇后摆摆手,示意素秋不必拘泥。
“娘娘早起时感觉腹内凉滑恶心,遂传了太医前来诊治。岂料见了红,娘娘以为小产了,惊吓过度,幸好太医医术高明,救了娘娘和皇嗣的性命。”素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皇后和娴贵妃,“后来查出是香料出了问题,奴婢已经把掌管香料的小宫女给扣押了,也请示了太后,太后娘娘将制香局的宫人也暂时软禁了起来,就等着二位娘娘是如何发落了。”
“加害有孕妃嫔不是小事,不能优容。”娴贵妃斩钉截铁地说着,目光沉沉如雾霭,“皇后娘娘是意思便是如此,素秋,你家娘娘的身子弱,还要好生照料。今日毓秀宫上下诸位宫人都要接受慎刑司的盘查,但不会用刑,你且去将毓秀宫的人召集过来罢。”
皇后点点头,随即补充道:“入画,传本宫的凤谕,后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各宫的妃嫔也安安心心待在自个儿的宫里,不要随意走动,免得被他人栽赃陷害。本宫与娴贵妃自会给诸妃一个交代。”
娴贵妃眸中迅速划过一丝讶然,看向皇后的眼神里亦多了一分复杂。四年的后宫生化,真的让皇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若放在从前,皇后定不会认为是后宫嫔妃所为,而现在的柔则,竟猜到是嫔妃戕害互斗,甚至变相地将妃嫔软禁,若有人耐不住性子私下离开自己的宫室,真凶便水落石出了。
“是,奴婢省的。”入画屈膝一福,转头便走出了漪澜殿。
皇后举步走向内殿,重重暗红色的帷幕随着柔柔的微风摇晃,帷幕后则是李修容的寝榻。李修容面如新雪般惨白,额头上的刘海黏黏地贴着,整张脸都是一副病态十足的模样,叫人见了难免怜惜。
李修容挣扎着起身行礼,皇后快步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拨开她的刘海,温然道:“妹妹身子虚,不必行这些礼节了,现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保护好皇嗣。”
“是啊,妹妹且安心养好身子罢。”娴贵妃站在皇后身后端庄高华地微笑着,“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了下去,务必会找出谋害妹妹的人,妹妹如今要做的就是放宽心,才能让小皇子茁壮成长啊。”
“嫔妾谢二位娘娘。嫔妾的身子已无甚大碍,皇后娘娘尚有身孕,还请回宫休息吧。”李修容轻轻点头,投向娴贵妃的目光却多了一抹奇异的光芒,像是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人。
关于李修容所用香料内被人加了牛膝一事,皇后全权交由娴贵妃处置,自己也时不时过问其中细节一二。然则娴贵妃盘查了毓秀宫众人,掌管香料的小宫女茗儿咬舌自尽,剪秋查到的线索则是茗儿与凤仪宫皇后身边的侍书乃是同乡,进宫后多有来往。同时,制香局的吴姑姑亦上吊身亡,吴姑姑平日与凤仪宫的交情亦不浅,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指向了皇后。
难道,当真是皇后做的么?
娴贵妃秀眉轻蹙,亦是猜不透此中关节。牛膝一事,并非娴贵妃所为,若指向的是皇后,那么便是贤妃与德妃之一做的了,又或者是贤德二妃。可查来查去,事情与景仪宫和万春宫都没有半分联系。
娴贵妃本按下隐忍不发,她十分了解皇后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对李修容的孩子下手。只待慢慢查出事情的真相,好能一举击败贤德二妃。
恭贵嫔向来好奇,便大了胆子在一次请安后询问有关李修容的事情。彼时娴贵妃拈着洒金烟罗绣帕轻轻压了压鼻翼,眼波一横,道:“陆妹妹向来嘴快好奇,有些事情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太多对陆妹妹也没好处!”
娴贵妃言尽于此,恭贵嫔亦不好再追问下去,也只能讪讪地告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