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且向花间留晚照(1 / 1)
玄凌对容妃绝情的处置让原本颇不宁静的后宫瞬间沉重了下来,诸妃都多了分担忧如害怕,类似容妃般高位而有姿色的妃子因毒害了皇后,最终的下场都是这样,那么,若与皇后作对,后果是不是比容妃更惨呢。
裕贵嫔感伤多日,胃口也不大见好,贴身宫女素秋宣了太医来请平安脉,竟然诊出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玄凌大喜过望,全然忘却了宫里才没了一位妃子,当即就进了裕贵嫔的位分,但想着裕贵嫔的母家算不得大族,便进位九嫔之末的修容,是年乾元四年五月十一。
承乾宫里,娴贵妃与皇后正坐在位子上闲话。绣夏奉上了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其中便有最有名气的鱼茸荷花糕,说起论哪个宫里的鱼茸荷花糕做得最好,承乾宫是当仁不让了。
皇后拈起一块鱼茸荷花糕,尚未放进嘴里便闻得一阵淡然的荷花清香,细细品起来还有草木清芬,不由赞道:“好清香,似乎除了荷花香气外还有别的。”
“长姊的鼻子好灵!”娴贵妃掩唇一笑,眸子亮晶晶的,“看来日后妹妹宫里若做了什么新奇的吃食,长姊可是循着味儿便巴巴的来了承乾宫呢。”
“是啊,皇后娘娘好灵的鼻子。”绣夏冲皇后浅浅一笑,道:“夏日里难免胃口不好,奴婢便用了草木的叶子放在蒸笼下面,所以蒸出来的鱼茸荷花糕里自然有草木清芬的气息了。听说娘娘宫里常用箬叶,可用芭蕉叶蒸出的糕点也别有风味呢。”
“还不是因为本宫的体质燥热,需得用些凉的东西。”皇后抿唇轻笑,粲然生姿,“不过也是用寻常的箬叶,竟不想妹妹还会用芭蕉叶子蒸糕点,味道更是淡雅芬芳,本宫回头也试试看。”
娴贵妃含笑咬了一口鱼茸荷花糕,眼风扫向绣夏,笑道:“绣夏,还不快把你素来制点心的心得告诉抱琴姑娘,她的手艺向来是承乾宫里最好的,抱琴姑娘跟着绣夏学学手艺,也好让长姊的小皇子吃得好一些。”
皇后笑着打了下娴贵妃的手背,嗔道:“你怎么就知道是皇子,若是帝姬呢。”
“帝姬也无妨。”娴贵妃松快一笑,眼神轻柔地注视着皇后隆起的肚子,“长姊风华绝代,生出来的帝姬长大后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是大周最珍贵的一枚珠宝。”
皇后柔柔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生命的温暖,虽然孩子尚未出世,但她是如此的满足快乐,真想快些看看这个融合了她与玄凌骨血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会像予泽一样虎头虎脑般可爱么,还是会像她这样温雅娴静,又或者,活脱脱是一个缩小版的玄凌呢。
这样一想,皇后幸福地微笑着,“我也不求它是皇子还是帝姬,只要它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我想,无论是皇子还是帝姬,四郎一定爱如珍宝。”
爱如珍宝,也唯独她朱柔则的孩子,玄凌才会爱之深吧。念起年幼早夭的予泽,那圆圆的脸蛋几乎夜夜都在娴贵妃的梦里出现,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真真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垂眸掩去伤心,勉力的笑容依然泄露了娴贵妃的内心,“长姊的孩子,皇上一定喜欢。”
然则到了五月末,后宫暗暗生了些波澜。早前容妃尸身遣送回娘家已让六宫中人诧异,而现在宫里头却闲话说是皇后逼死了容妃,更累得容妃身后凄凉、惨遭玉牒除名。流言都道容妃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皇后,更引了隆庆朝玉厄夫人闵氏死前曾见过太后的例子,传得沸沸扬扬。
闲话落进了玄凌的耳朵里,又是一番龙颜大怒,将几个好说事儿的宫人处以杖毙之酷刑,又严令六宫不准再提起容妃。众人惧于天子威严,也讪讪地住了口。
时间如白马过隙,很快便到了七月夏末,此时的内务府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后宫中三位妃嫔有孕,产婆、有经验的嬷嬷等少不了要提前联络好,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亦多了一倍的人手。令妃的预产期在十月,皇后的预产期则在十一月,李修容的则是在来年正月,都是贴得很近的日子,因而启祥宫、凤仪宫、毓秀宫也派了有经验的嬷嬷照料着。
皇后有孕后一直感觉腹中凉滑,请了太医诊脉,只道是皇后身子虚弱,并无大碍。但是事情愈发地有些不好,皇后连着许多日都无精打采,夜夜都不能安睡,玄凌亦是心急如焚,看着皇后喝下了多少安神药也不见好。此时,有宫女向李长举报启祥宫令妃行巫蛊厌胜之术,谋害皇后及逝去的予泽殿下。
玄凌当即沉了脸色,命李长带人去启祥宫搜宫。
启祥宫,令妃正换了寝衣打算入睡,烛火尚未吹熄,便听闻外头喧哗不已,皱眉道:“这么晚了,怎么外头还是吵哄哄的,叫本宫如何安睡?”
胭脂挑了湘妃帘进来,神色慌乱,“娘娘,不好了,李长公公奉旨前来搜宫,现下启祥宫外的侍卫也拦不住呢,说是皇上的意思。”
“搜宫?”令妃柳眉一挑,神情仔细看去含着一丝诧异与惊惶,“好端端的怎么会搜宫呢。”
“听说,是有人举报了娘娘对皇后行巫蛊之术......”胭脂脸色惨白如新雪,扑通一声跪下,慌乱道:“娘娘,这该怎么办呐?那院子里的槐树底下还埋着那些东西呢!若是李公公搜了出来,可如何是好啊。”
令妃被胭脂扰得心烦意乱,疾步走出了稚姿殿,站在高高汉白玉阶梯上俯视着李长,冷言道:“李公公,怎的今日造访启祥宫竟是这样大的声势,巴巴的想把启祥宫给翻了个底朝天儿呢!”
“令妃娘娘恕罪,奴才也是奉旨行事。”李长哈腰打了一个千儿,平静无澜的脸庞上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令妃娘娘,有宫人指证您行巫蛊厌胜之术,企图谋害皇后腹内皇嗣及逝去的予泽殿下,故而皇上特地命了奴才领着慎刑司的人前来搜宫,以查明事情真相。”
“哦,想不到竟有人信口雌黄、污蔑本宫。”令妃勉力扬起一抹微笑,眼神不安地觑了一眼院子里那棵高大的老槐树,“如此,本宫清者自清,公公请进内殿搜吧。只不过,若让本宫抓到了污蔑的人,本宫必要奏请皇上,绝不能轻饶!”
“那是自然。”李长点头,含着恭敬的微笑,“娘娘既允了奴才,奴才便放肆了。”言毕,李长吩咐了几个精奇嬷嬷进了稚姿殿搜寻,又命了几个侍卫搜着庭院里头。
侍卫们拿着佩刀在稚姿殿外的花丛中拨来拨去,又将佩刀扎入泥土中,待见一名青灰色服饰的侍卫用佩刀戳着老槐树下松动的泥土时,令妃心口一紧,掩饰着用绣帕遮住了唇。
李长留神着令妃的反应,见她如此情状,心思一转,扬声道:“仔细搜!别错漏了什么地方!娘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让外人瞧瞧,令主子不曾行巫蛊之术!”
侍卫们听了李长的话更是卖力地搜寻着,令妃攥着胭脂的手也越来越紧,也不知手心里滑腻的是自己的汗水还是胭脂的汗水,只觉眼前一片发黑,心底也是慌得紧。
突然,那侍卫戳进泥土里的佩刀似乎受到了什么阻碍,他大喊了一声,“公公!这里似乎有东西!”
令妃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庭院里站立的几名宫人中突兀地跑出一名小太监,扑通地一声跪在了李长面前,“李公公!奴才不敢隐瞒啊,令主子常常夜半在这棵老槐树下烧些什么东西,奴才好几次守夜都瞧着这儿有暗绿色的火光,实在是骇人啊!”
那侍卫干脆用手扒拉着泥土,翻出了几个木偶,上头皆生了淡淡的苔藓,可见埋在这儿是有了些年头的。侍卫一溜小跑地将木偶递给了李长,李长淡淡扫了一眼,上面皆刻着皇后的生辰八字以及予泽殿下的生辰。
“令妃娘娘,证据确凿,还请您跟随奴才去仪元殿一趟吧。”李长敛容恭声道,转首吩咐着身后一个身形较小的小太监,“把方才说话的那个太监也带上。”
令妃指着那小太监怒道:“你胡诌些什么!本宫何时......何时......”
小太监又磕了一个响头,“娘娘,您自己做下的事,如今被抖落了就承认吧,奴才以为那老槐树下的绿色火光是鬼灵,不想是娘娘在行巫蛊,真相大白,奴才也可安心了啊。”
“你!你个贱奴才!”令妃气极,往前走了几步,不想汉白玉的阶梯突然变得滑腻无比,令妃一时没站稳,生生地从十几级高的汉白玉阶梯上摔了下来。在场的人包括李长亦是被吓了一跳,只见令妃摔下阶梯后,湖蓝色的长裙汩汩地流出嫣红的颜色,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令妃脸色惨白如雪,痛苦地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胭脂尖叫了一声,冲到令妃身边,“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李长转头沉静地嘱咐着徒弟,“快!快去把太医请过来!快去!”又命了侍卫去仪元殿通报皇上,才道:“胭脂姑娘,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依奴才看,令妃娘娘是动了胎气,得快些送进内殿,也快快派人去内务府请产婆和嬷嬷过来啊。”
胭脂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慌忙地点点头,吩咐了几个内监将令妃送入稚姿殿,又命宫女去内务府请了产婆和嬷嬷过来。启祥宫的人也乱作一团,李长跟随玄凌多年,幸而能稳住这里的局面。
事关皇嗣性命,就算令妃真的做下了巫蛊之事,她腹中的好歹也是天家血脉。玄凌得了李长的回话,即刻从仪元殿赶来,皇后作为六宫之首、娴贵妃为摄六宫之人,自然亦赶到了启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