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西宫夜静百花香(1 / 1)
是夜,玄凌照例翻了皇后的牌子,谁料李长为难地开口说皇后身体不适,不能侍寝。玄凌担心皇后病了,忙放下手中的书赶到凤仪宫,谁想在凤仪宫里却见到皇后好端端地品茗,玄凌难免有些动气,“宛宛,你为何不愿侍寝?”
皇后连忙跪下,诚恳道:“四郎息怒,宛宛是想着六宫姐妹多日不见四郎,必是对四郎想念得很,所以今夜无论如何,宛宛都不能服侍四郎,请四郎为了六宫安定着想,去看看那些久未面圣的姐妹们吧。”
玄凌听到此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扶起皇后,“朕想到凤仪宫,是因为凤仪宫里有你,朕想见你,你却这样把朕推到别人的怀里么?妃嫔之德是要不妒,她们是不是嫉妒你了?”
皇后身旁的司棋见玄凌问起,忙想将今日发生在倚梅园的事情尽数告知,但还未开口,皇后已冷冷横了她一眼。
“没有。”皇后柔柔望着玄凌,努力撑出笑容,“只是宛宛想让六宫姐妹日子过得好一些,所以想请四郎去看看她们。”
玄凌默不作声,他的确有些冷落六宫了。“宛宛,你这样贤德,当真是朕的贤内助。如此,朕便去戚婕妤那儿吧。”
次日,戚婕妤带着启祥宫的掌事女官胭脂亲自来到了凤仪宫。戚婕妤屈膝一福,笑盈盈道:“昨夜皇上去了臣妾的启祥宫,说起是皇后娘娘嘱咐皇上雨露均沾,臣妾深觉皇后娘娘贤德,故而送上亲手制作的蜜枣一瓮以示谢意。”
“戚妹妹有心就好,何必亲自动手呢。”皇后浅笑,使了眼色让司棋接过胭脂手里的蜜枣,皇后看着蜜枣色泽诱人,不由拿起签子扎起一个蜜枣细细品尝,赞道:“好甜的蜜枣,妹妹好手艺。”
“雕虫小技,不过是为博得皇上和娘娘一笑罢了。”戚婕妤又道:“听说后宫姐妹们在葵水来时常常腹痛难忍,上回陆姐姐就曾说过,吃了臣妾亲手做的蜜枣便不痛了呢。”
“是么,竟有此等疗效。”皇后显得兴致勃勃,她想起那日贤德二妃的尖酸话语,也想着找个机会对诸妃示好,“那么,戚妹妹不介意本宫借花献佛,将这瓮蜜枣分食给诸位姐妹吧?”
“这是臣妾的荣幸,怎会介意呢。”戚婕妤露出洁白的贝齿,莞尔一笑。
永和宫里,容贵嫔如今有孕将近四个月,常常害喜害得十分厉害,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人都消瘦了一圈。看着桌子上皇后派人送来的一碟蜜枣,难得容贵嫔有了食欲,便用签子扎了一个,正打算品尝。
“娘娘,还是先用银针验验吧。”菟丝想起那日贤妃和德妃的话,没的总是觉得害怕,忙劝住了容贵嫔。
“皇后,应该不会下毒的。”容贵嫔摇摇头,目光带着一丝钦羡和难过,“皇上毕竟是那样喜欢她。”
“娘娘,还是万事小心得好。”菟丝抽出一根银针验了片刻,银针并无任何颜色的改变。
容贵嫔语重心长地训斥道:“疑神疑鬼的,瞧瞧,这不是没事么。”
容贵嫔正打算将手中的蜜枣缓缓吃下,瑶光殿外却有太监通报太医院的太医来请平安脉了,容贵嫔只好暂时将蜜枣放下。
为容贵嫔保胎的是太医院的孙太医,孙太医隔着丝帕诊了片刻,道:“娘娘心思郁结,这对养胎很是不利啊,还望娘娘多多食用一些甜食,并且使心情放松,才能利于腹中胎儿成长。”
孙太医目光微微一转,便指着桌子上那碟蜜枣道:“蜜枣也是好的,还请娘娘多多用些。”
“本宫知道了。”容贵嫔含笑淡淡颔首,“本宫也正打算用呢。”
孙太医的鼻子闻到一丝奇异的味道,不禁微微皱眉,目光定格在那碟蜜枣上。孙太医起身一拱手,“娘娘,微臣为娘娘保胎,自当尽职尽责,微臣疑心这碟蜜枣不对,斗胆想尝一尝。”
容贵嫔不禁攥紧手中绣帕,目光和菟丝一对,菟丝也是疑惑的表情,不由得点点头。
孙太医取过一枚蜜枣细细闻了一会儿,又用手指点了点碟子中的蜜汁,放到鼻尖一嗅,不由大惊失色,“娘娘万万不能用啊。这碟蜜枣并非以蜜糖加以红枣熬制,而是一道药膳,益母草炖蜜枣。”
“药膳又怎么不对了呢?”菟丝急了,忙开口问道:“方才奴婢用银针用探试过,蜜枣并无毒啊。”
“娘娘和菟丝姑娘不知。这益母草炖蜜枣是一道温经养血、祛瘀止痛的药膳,若是妇人有孕食用了益母草,是会活血化瘀,会小产的啊。”孙太医额上有涔涔的汗水,连忙解释道:“益母草可治疗胎漏难产、胞衣不下、胎死腹中的,古人曾做过实验,以益母草膏喂养有孕的母兔,母兔便流产了啊。”
容贵嫔大惊,捂住嘴巴片刻,她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孙太医,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孙太医一愣,见容贵嫔的目光意味深长,顿时轻轻磕头道:“微臣明白了。”
启祥宫中,戚婕妤细心摆放好从倚梅园折回的梅花,稚姿堂内暖暖的火炉熏着,很快便有一股清香冷冽的气息蔓延在稚姿堂内,比之做工精细的香料都要好上不少。
胭脂从稚姿堂外进来,悄悄附在戚婕妤的耳畔道:“太医院的孙太医回话了,容贵嫔无恙,打算将益母草炖蜜枣的事情咽下不发。”
“嗯,也难为了本小主安排孙太医替她挡着了。”戚婕妤满意地点点头,将多余的枝节修剪掉。
“小主,奴婢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要让孙太医阻止容贵嫔服用那蜜枣呢。”胭脂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本小主原就没打算要害死容贵嫔的孩子,只不过那日你也听到了贤德二妃的话,是想让容贵嫔留个心思罢了。”戚婕妤轻笑,抚摸着小巧精致的花朵,梅花的淡淡香气便残留在指尖,“不管皇后和殷小仪的死有没有关系,既然德妃和贤妃将这件事提了出来,本小主自然要推波助澜一把。那日大家都不曾发现,其实皇后就离咱们很近,贤妃、德妃的话她自然都听了进去,难为她那晚还要摆出一副贤后的模样将皇上推到本小主这里。”
“原来如此,贤妃爱吃甜食,德妃喜爱蜜枣,这都是宫里人人知道的事情。”胭脂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对戚婕妤的计谋满是敬佩,“皇后想要和缓与六宫的关系,必先从贤妃、德妃下手,小主的蜜枣恰好成了她示好的第一步。”
“以后,关于皇后的流言自会一桩一桩多了起来,若有人要除掉容贵嫔的孩子,何必要本小主动手呢。”戚婕妤微微垂下眸子,隐去了一双明亮瞳孔里的光芒和不易察觉的野心。
十一月初的天气比之几个月前寒冷了不少,为了防止太后的旧疾犯了起来,内务府早早便给颐宁宫暖上了地龙,兼之永和宫容贵嫔有孕,太后也时常召见容贵嫔,内务府自然也不敢怠慢了永和宫。
娴贵妃抱着予泽去颐宁宫探望太后时,恰巧遇到了李容华和容贵嫔。二人率先行礼请安,娴贵妃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道:“二位妹妹不用多礼,尤其是容贵嫔,看样子四个月后就要生了吧。”
“是的。容贵嫔矜持一笑,看到白胖可爱的予泽难免多了分慈母之心,“正好是在明年三月,看来大殿下过完生辰便会有一个妹妹了。”
“可是予泽似乎更想要弟弟呢,倪妹妹何必自谦呢?”娴贵妃举起予泽藕节般白胖的小臂膀轻轻挥舞着,予泽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最后定格在容贵嫔的腹部,模样十分可爱。
“嫔妾福薄,怕是比不上娘娘。”容贵嫔端和地微笑,言语上仍是十分克制,就怕被有心人捉住了痛脚。
“外头风大,本宫也不好在此多缠着倪妹妹说话了。”娴贵妃将予泽交给身边的乳娘,转身上了轿辇,仍不忘嘱咐着容贵嫔,“倪妹妹快回去吧。”
容贵嫔身子不好,见娴贵妃让她回去休息,连忙答应了。李容华见容贵嫔的身影逐渐消失,似乎有话要对娴贵妃说,垂眸思索片刻,李容华终于开口问道:“娴贵妃娘娘,嫔妾有事情想请教娘娘,还请娘娘留步。”
娴贵妃自轿辇里挑起帘子,不由奇道:“容华妹妹有什么要紧事么?”
“嫔妾,嫔妾想问,皇上为什么突然不喜欢嫔妾了。”李容华吞吞吐吐好一会子,才咬牙豁出去问了出来。
娴贵妃先是一愣,旋即了然。李容华只知道玄凌喜欢她不染蔻丹的指甲,却不知道为何玄凌会如此喜欢,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偌大的紫奥城里,除了长姊,终究都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妹妹,你的手,你的指甲修剪的形状,十分像皇后。”娴贵妃缓缓启唇,却是李容华这一生都不愿听到的答案。
像?莫非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个影子吗?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影子都不能完全替代的,原来所有柔情蜜意,不过是透过我加注在皇后身上罢了。
李容华失笑,泪水如涨潮的海水般席卷了眼眶,怔怔的落泪模样让娴贵妃也忍不住一阵酸涩,“那么,他到底把嫔妾们当成了什么?到底在他的心里,终究连一丝一毫的分量也没有吗?”
那样的悲凉,直直击中了娴贵妃内心最柔软的一个部分。是啊,到底玄凌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呢?这紫奥城里的女人们,她们正当韶华,日子漫长,究竟要怎么熬才能熬出离开长姊的这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