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色罗裙翻酒污（1 / 1）
清晨，娴贵妃回到承乾宫，却不急着休息，反而来到了书桌前。绘春见状连忙上去帮着磨墨，劝道：“昨夜娘娘侍寝，不如多休息会儿罢，练字什么时候都可以练的。”
“本宫今日做的可不是练字这么简单。”娴贵妃拿起狼毫毛笔蘸饱了墨水，工整地开始书写着什么，“昨日本宫遇见了陶氏，她还是那么嚣张，以为长姊是皇后就能骑在本宫头上么？本宫偏要给她颜色瞧瞧。”
娴贵妃很快便写好了书信，唤来了绣夏，“绣夏，你差人将这封信送到朱府朱衡铭大人或是朱常煦大人的手里，切忌不要让陶氏和本宫的父亲知道此事。”
绣夏应了一声是，便出了嘉德殿。
几日后，朝堂上传来了消息，御史台大夫汤伯宗弹劾朱常照的庶出长子、正六品承议郎朱衡钊在其生母朱府四房夫人赵氏丧事期间，与小妾同房并致使其有孕，且朱衡钊的养母、正一品康国夫人陶氏对其多番纵容，更帮助其强抢民女钱氏为妾，使得京城中民怨纷纷。
此番弹劾的是太后的侄子，折子中称朱衡钊做出多种不孝不义之事，皆是因为其养母康国夫人陶氏纵容优待的缘故，更让人联想到是否朱府借着是当今太后的亲眷任意妄为，罔顾国法纲纪。
最后还是太后亲自下了懿旨，朱衡钊不孝不义，革去一切职务，其养母康国夫人陶氏教养不善，仗势欺人，念在是皇后之母，降为正五品新安县君。皇后得了消息，连忙想赶去颐宁宫替兄长和娘亲求情，岂料尚未出凤仪宫的宫门，竹语姑姑便已等候多时。
竹语行了一礼，语气沉沉，“娘娘，太后的懿旨已下，您无力转圜。朱公子和朱夫人的罪证铁证如山，若您凭着皇上和太后对你的宠爱怜悯保了他们，旁人也只会认为是娘娘不明是非，更会污了朱府和您的名声。”
皇后面容上焦急不已，不敢相信，“本宫的母亲和哥哥是被人冤枉的，他们不会如此，母后怎能剥夺了哥哥的官职、降了母亲的诰命呢？”
“娘娘。”竹语语气一重，微笑仍然显得端庄得体，“太后懿旨已下，朱公子和朱夫人罪证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自打陶氏出事以后，皇后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地侍奉玄凌和太后。玄凌也知道皇后为了陶氏和朱衡钊的事情一直忧心忡忡，但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无能为力。
这一日，娴贵妃得了太后宣召到颐宁宫说话。娴贵妃恭敬行礼，“母后万福金安，不知母后召儿臣来有何吩咐？”
太后招手示意娴贵妃上前，握住她柔软的手，“昨儿皇帝来过了，说是皇后为了陶氏和朱衡钊的事情一直很烦恼。皇帝的意思，是想着让皇后全权接管后宫，也好安慰了陶氏的心，免得让朱府寒心。”
全权接管后宫，便是让她这个贵妃别再从旁协理了。娴贵妃垂下眸子，“皇上的意思，儿臣自当全力去办，只是母后是什么意思呢。”
“哀家的意思，跟你的意思是一样的。”太后稍稍握紧了娴贵妃的手，目光坚定，“陶氏确实嚣张，所以哀家顺了你的心意，但是在六宫大权这件事情上，哀家不能任由皇帝自作主张。皇后心地不错，但太过纯良不适合掌权，哀家也已跟皇帝说了，要你从旁协助，教皇后一些东西，多多提携她。”
心思一转，玄凌许是要皇后掌权才能更好地保全她，既然皇后先前对如何掌管六宫一概不知，那么她也不必认真教皇后了。
“儿臣明白。”
乾元元年十二月，紫奥城的冬天也越来越寒冷。倪容华身子不好，染上了风寒，请了几回太医来瞧，都没有什么起色。
永和宫里，倪容华不停地咳着，咳声叫人忍不住怜惜，菟丝心疼地抚着倪容华的背脊，又端了一杯水让倪容华慢慢喝下，“小主慢点喝，小主的病怎么越发不见好，枇杷炖冰糖还有冰糖炖雪梨不知喝了多少盅了还不见好。”
“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事。”倪容华又咳了几声，“皇上今夜在哪里过夜？”
“在皇后那里。”菟丝问道：“是要奴婢着人请皇上过来吗？”
“皇上在皇后那里，怎么可能请得动。”倪容华咳得更加厉害，一张精致的脸几乎泛起阵阵病态的潮红。
“可上回皇后娘娘生了病，皇上难得宿在永和宫，却被皇后娘娘连夜请了过去，小主请一回皇上又怎么样呢？”菟丝愤然，转身就要离开瑶光轩去凤仪宫。
“别去！”倪容华咳得更加严重，连话都说不清楚，“你若真要这么做，皇上便会觉得本小主不懂事，本小主的恩宠就，就会断得一干二净。”
“小主。”菟丝咬紧了嘴唇，不再言语。
颐宁宫里，太后颇为慈爱地看着玄凌用完了晚膳，但却忧心道：“快到年关了，皇帝可有什么打算？哀家瞧着这一年来，摄政王不停地安插自己的羽翼，再这样下去，只怕满朝堂都是他摄政王的人了。”
“母后也意识到了？”玄凌颔首，又拈起桌上的一块玉蔻糕慢慢吃下，“但是他提出的也是有利于大周的谏议，儿臣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加上他的人又的确有些治国之才，更教儿臣难以反驳了。”
太后微微垂眸，心里的不安像是大海上偶尔泛起的小浪花。摄政王在这两年已经慢慢在培植着自己的党羽，且不论他费尽心思在后宫安插贤妃、德妃，朝中更有甘永平、苗自忠、梁伯循、胡雍祥等一大批追随者，现在又多了不少武将，更是让摄政王的实力更加雄厚、不可小觑。
“南宫嫁去堂邑侯府也快一年了，窦家的人倒也还靠得住。”太后微微转着手中的青花茶盏，摩挲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纹路，“宫里的妃嫔们背后的母族势力你要懂得去运用，哀家思来想去，咱们缺了一个掌握舆论的人，舆论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剑，用得好的话可以杀死一个人，听闻御史台大夫汤伯宗本也有一个二等爵位，他的女儿似乎也是温文得体的女子，不如召她进宫，好让汤伯宗更好效忠于咱们。”
“母后！”玄凌腾地起身，手中的玉蔻糕被捏得微微变形，“您能不能不要把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塞到儿臣的怀里！儿臣这一生只要宛宛一个就够了，旁人儿臣通通都不想要！若母后想要汤伯宗效力，大可用别的法子收买，为何一定要他的女儿入宫呢？”
太后不以为忤，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哀家且问你，你想不想做一个好皇帝？”
“这是自然。”玄凌感到意外，仍是老老实实回答，“儿臣既然坐上了皇位，自然想要治理好大周，不辜负父皇的期望，虽不能流芳百世，但儿臣希望后人评述儿臣时，认为儿臣是一个好皇帝。”
“这就对了。”太后点点头，玄凌这几年也着实是争气，心思也成熟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当然需要你尽力去做到最好，但是后宫却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哀家已经宽容你娶皇后了，正是因为你坚持要立柔则为皇后，最后代替柔则嫁去西南的人是摄政王的外甥女妙仪翁主，或许你不在意，可你有想过妙仪和庄柔大长公主是怎么想的吗？你有想过抚远将军一家会怎么想吗？他们会怨恨你，怨恨柔则，最后效忠摄政王。”
“所以，哀家当初不支持你立柔则，便是知道这一点，知道你会为了柔则不顾一切。”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决定将心里的想法都告诉玄凌，“哀家知道，你心里恼着哀家和摄政王，但是，后宫与朝堂的关系哀家一早就告诉你，那些势力盘根错节，你必须找到最佳的制衡点，否则一旦失去平衡，你的皇位也保不住了。”
“所以母后在同意贤妃、德妃进宫时，又宣召了陆容华等妃嫔进宫，就是为了压制贤妃和德妃吗？”玄凌细细回想起太后的安排，更觉太后每一步棋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免觉得自己只会耍孩子脾气了，“儿臣惭愧，母后的一片苦心，儿臣却不能领会。”
“现在领会还不迟。”太后夹了一筷子鲜蘑菜心到玄凌眼前的盘子里，和蔼道：“这才是你登基的第一个年头，以后这宫里的妃嫔会越来越多，你宠着皇后，却也要把一碗水给端平了，否则六宫怨恨，就是中宫失德了。汤伯宗的女儿，你还是要迎她入宫的。”
“儿臣晓得。”玄凌点点头，却又显得有些为难，“但眼下并非是选秀的年头，贸然宣汤氏入宫为妃嫔，只怕摄政王会起疑。儿臣还听说，汤氏年纪还小，只怕是和端妃一样。”
“这件事，你就放心罢。汤氏年纪若小，且可以放一放。”太后慈和地拍拍玄凌的手背，“倒是宫里的其余妃嫔，她们进宫也快一年了，到底也该晋晋位分了。旁人也罢，好歹裕嫔最近侍奉你也算殷勤周到，却还只是在嫔位，当日与她一同进宫的人，可都得了进封。”
“可儿臣两个月前才晋了她们的位分，晋升太快儿臣怕宛宛吃心。”玄凌到底藏不住心里话，将担忧说了出来。
太后徐徐饮了一口梅子酿，甘甜的香味尚在味蕾间游走，但声音却带着一丝冷静，“皇后若妒忌妃嫔得宠，便是失德。”
如此，玄凌也不敢有所抱怨，却只是将裕嫔李宓晋为从四品芬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