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同向春风各自愁（1 / 1）
玄凌执意要立朱柔则为皇后的决心，远远没有太后想象得那么简单。从那日长街上的争执过后，玄凌便开始进行了抗争，而他的抗争，是几乎以折磨的自己的方式变相地折磨着太后。他成日成夜地不吃不喝，静坐在仪元殿中，不去上朝，也不去南书房学习功课。
当太后知道玄凌一直水米不进时，玄凌已足足饿了三日。太后又是心急又是心痛，一下子也病倒了。玄凌很清楚自己是太后的软肋，他不扬言自己水米不进，就是防止太后以相同的方式折磨他，当他三日不进水米的消息由着急的李长传到颐宁宫时，太后无奈至极。
太后转醒时，见到大腹便便的娴妃侍疾在侧，不由更是怜惜娴妃，叹气说：“好孩子，苦了你了。哀家之前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没想到皇帝为了柔则，竟然可以摧残自己的龙体。”
娴妃红了眼眶，绘春忙道：“从昨日起，娘娘就端了膳食跪在仪元殿外，恳请皇上用膳，可是皇上连见都没见娘娘。”
娴妃用绣帕拭着眼角的泪水，埋怨自己，带着深深的懊悔与自责，“都是儿臣不争气，眼看着皇上的龙体一天天地虚弱下去，却无半分法子。”
“宜修，你知道哀家为何会选择你入宫吗？”太后敛眉，甚少这样亲昵地称呼她宜修，而不是娴妃，见娴妃呆呆摇头，太后怅然叹气，“柔则固然是倾国倾城的好样貌，但皇后贵在立能者而不是容色，她被你父亲和陶氏当成掌上明珠，自小宠爱惯了，不知后宫人心险恶，更柔弱无比，没有能耐弹压后宫妃嫔。倘若送她进宫，确实会得到皇帝无与伦比的宠爱，但也会折在别人的手里。”
“何况，以她那样的容貌，会让玄凌为了她不顾一切。”太后抚上娴妃柔软的鬓发，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炙热的爱情，会焚毁所有人，会焚毁一切，而一个帝国的皇帝最不能要的，恰恰是这样太过强烈的爱情。玄凌对你，却是刚刚好。”
“母后......”娴妃懊悔万分，她此刻才明白母后的远见卓识，更是懊恼自己为了出一时之气，让玄凌有机会遇上了柔则，从而造成这般棘手的情况。
“太后娘娘，摄政王求见。”竹语挑起了帘子，上前道。
“好了，你还有着身孕，先回承乾宫罢。”太后温言对娴妃说，“哀家是带你进宫的人，自然会为了你好好打算，你且放心。”
娴妃起身行礼告退时踉跄了几步，看得太后越发心疼。
摄政王见娴妃出来，才敢进了颐宁宫。然而此刻并非在冉鸢宫，摄政王也不在意这些，见竹息放下了帷幕，遮住了太后的身影，不禁轻笑一声，“本王与太后，也须隔着这些劳什子么。”
言罢，摄政王上前将垂下的厚重帷幕勾起，坐在太后的榻前，温然道：“听说皇帝把你给气病了？还是为了朱常照长女的事情。”
“你的耳目倒是灵通。”太后掩饰着微微绯红的脸庞，转头向了榻内。
“如今皇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摄政王把玩着腰带上悬挂着的一枚通水玉玉佩，拇指细细摩挲过精致的纹路，“若太后一日不同意立朱氏为皇后，皇上便一日不肯进食。太后您看到底该如何处置？”
太后蹙眉，枕着软花素枕道：“皇帝不过是闹小性子，哀家若是因着他不进食，就纵容他、顺从他，那么叫哀家有何颜面见抚远将军？”
摄政王眼睛微微一转，“太后所言极是，若是皇家言而无信，传出去只怕会让臣子们寒心。”
太后本以为玄凌只是闹闹性子，将他冷落两天就会知道厉害，谁料想玄凌竟在此事上十分执拗，几次在仪元殿中饿晕过去。李长担心着主子的身体，趁着玄凌晕倒的当口喂食了几口极稀薄的粥水，玄凌醒来后却大发脾气。事情传到颐宁宫后，太后也觉得此回玄凌很可能不会屈服，遂命人摆驾前往仪元殿。
玄凌几日几夜来只进了几口稀薄粥水，脸庞明显地瘦削，嘴唇早就没了血色。太后心疼至极，面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皇帝，就算不能立朱柔则为皇后，你也要为大局考虑，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国家该怎么办？天下又该怎么办？”
“自有摄政王在。”玄凌甫一开口，气息羸弱，仿佛说话都需用尽极大的气力，“儿臣连立后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当这皇帝也好没意思，还不如死了快活！”
“凌儿！”太后骤然变色，怒喝道：“你的皇位是你父皇传给你的，你怎能辜负你父皇对你的期望！来日你叫哀家如何见你父皇？”
“母后......”想起父皇在位时期那段艰难的时光，仿佛仍旧历历在目，母后是如何苦心筹谋，帮助他取得帝位，如今这样说了，真真是伤了母后的心了。“儿臣，儿臣只想立柔则为后。”
看着玄凌坚持又虚弱的面庞，太后心中一阵一阵的绞痛，真宁已经远嫁，如今她只有玄凌了。她从不曾想过朱柔则与玄凌仅仅是只有一面之缘，却让玄凌深陷情网，难以自拔，更是为了她做出残害自己的事情。太后甚至不敢再想象下去，倘若她执意要柔则嫁给抚远将军李成楠的儿子，那么，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罢了，罢了。”太后无奈地长叹，“就依你罢。”
玄凌见太后终于答允他，喜不自胜，连忙磕头谢恩，“儿臣谢母后恩典！”
太后想起了承乾宫里的娴妃，不忍道：“那么娴妃呢？”
玄凌面色微微一怔，有些黯然。他光顾着高兴立柔则为皇后的事情，全然忘记了娴妃，忘记了他当初兴奋之下许下的诺言。正是在这个时候，竹语轻声走上前来，“太后，皇上，娴妃娘娘求见。”
大腹便便的娴妃由剪秋、绘春二人搀扶着进了仪元殿，先是向太后、皇上行了礼，抿了抿嘴唇道：“太后，皇上，臣妾知道为了姐姐进宫的事情，让太后和皇上生了嫌隙，更让皇上伤了龙体。臣妾是后宫妃嫔，一心应以侍奉皇上为主，皇上自伤龙体，臣妾甚是惶恐，还请太后允许姐姐入宫罢。”
看到娴妃主动请求让柔则入宫，玄凌不由感激，“娴妃，方才母后已经亲口许诺了朕，可以让柔则入宫了。”
娴妃眼底滑过一丝欣喜，露出了洁白的贝齿，“臣妾贺皇上大喜，也贺姐姐大喜。”言毕，娴妃低下头，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道，“只是臣妾想恳请皇上册立姐姐为皇后，以正中宫。”
“娴妃！”太后始料未及，脱口道。
“太后明鉴。”娴妃再度不顾自己怀着身孕，向太后叩首，殷殷道：“姐姐是嫡出，臣妾是庶出，若臣妾因生子封为皇后，难道要姐姐对臣妾行叩拜大礼吗？这是乱了规矩，也不合常理。所以，只有姐姐正位中宫，才能当得起她的身份。”
太后瞬间了然，娴妃是以退为进。倘若她执意与柔则争皇后之位，为了柔则什么事都做的出的玄凌一定会厌弃娴妃，连着娴妃未出生的孩子也会提前失去宠爱，而她自己更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太后的眼角已然有点点泪花，握住娴妃的手亲自扶了她起来，“好孩子，你果然识大体。”
“娴妃，朕当真想不到，你会这样。”玄凌半是欣慰半是高兴，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也骤然放下，“娴妃，你且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你。等柔则入宫之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竭力忍住喉头逐渐涌起的酸涩，紧咬着的银牙咬得腮帮子一阵一阵地酸痛，然而娴妃还是要强撑起微笑，端庄典雅地谢主隆恩。
虽然太后妥协了，但她却仍要给抚远将军一个交代。摄政王主动提出由自己去说服抚远将军，又道朱柔则许嫁抚远将军之子的事情，只有朝臣知晓，寻常的老百姓们根本就不知道，因此不必太过担心坊间流言纷纷，伤及皇室颜面与朱柔则的名声。
摄政王说服了抚远将军，抚远将军主动上书，声称自己的儿子桀骜不驯，不敢与朱府联姻，请求退掉婚事。而太后为做表面功夫，则许诺将从皇室中择一品行相貌俱佳的贵族女子下嫁，当时不少臣子揣测太后可能会把自己抚育的南宫长帝姬下嫁于抚远将军之子，但最后代替朱柔则出嫁的，却是先帝之女庄柔大长公主的最幼女——妙仪翁主，也就是摄政王的外甥女。
隆庆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圣旨昭告天下，册立太学礼官朱常照长女朱柔则为皇后，正位中宫，并于乾元元年三月初一入内。在册后圣旨下达的同时，亦有册妃圣旨传到朝廷重臣的家中。
其中，正二品川陕巡抚苗自忠女苗芷卿册为正一品贤妃，赐居景仪宫茞若殿；正二品甘肃巡抚甘永平女甘思云册为正一品德妃，赐居万春宫兰林殿；正二品刑部尚书陆东华女陆嘉卉册为从四品婉仪，赐居华清宫怡和馆；正三品户部侍郎李传业女李宓册正五品裕嫔，赐居毓秀宫漪澜阁；正三品兵部侍郎倪厚光女倪舒琳册为正五品容嫔，赐居永和宫瑶光轩；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戚有义女戚栀沁册为正五品令嫔，赐居启祥宫稚姿堂。
除了正一品的贤妃苗芷卿与德妃甘思云是于乾元元年三月初二进内外，其余的四位小主则是在三月初五进内，以示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