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金屋妆成娇侍夜(1 / 1)
夜色不早,玄凌也从颐宁宫中拜别太后,准备回仪元殿休息。今夜玄凌翻了成选侍的牌子侍寝,让成选侍侍寝不过也是为了照看着太后的面子,兼之玄凌已有许多日独自就寝,不曾去连理阁看望成选侍,也是怕成选侍吃心。
然而,才出了颐宁宫不久,便见得一个嫣红衣裳的宫女急匆匆而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直到走得近了才发现是玄凌,吓的“哎呀”一声,连同手中的热茶也尽数泼在了玄凌的衣裳之上。
那宫女急忙跪下,却仰起脸定定望着玄凌,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李长忙将玄凌衣裳上的茶叶弄到地上,一壁斥责道:“你怎么当差的?要是烫伤了皇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玄凌的视线被那宫女妩媚的面容吸引,隐约觉得她有些许眼熟,仿佛是上回在颐宁宫里为自己倒酒的宫女。梨香见玄凌紧紧盯着自己的面容,忙道:“奴婢有罪,茶水烫得紧,还是奴婢带皇上去更衣罢。”
想到成选侍还在仪元殿里候着,皇上又默不作声,李长也只好同意,又道:“动作利索些,成小主还在仪元殿里等着呢!”
梨香眸光一黯,低低答了一声是。跟着梨香的步子,玄凌便就近进了景昌宫更衣。梨香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柔情万千地注视着玄凌,又替他解下了被茶水弄湿的衣裳,嗫嚅道:“奴婢为皇上更衣。”
玄凌轻笑,“有胆子弄湿了朕的衣裳,自然要为朕更衣了。”
梨香一惊,猛地抬头望见玄凌深邃的眼神,继而露出娇媚的笑容,更贴紧了玄凌,“只怕皇上嫌弃奴婢服侍得不周全。”
玄凌从未遇见过这样娇柔妩媚的女子,不觉也有些失神,待自己的手不小心触碰到梨香的身体,更觉曲线玲珑妖娆。玄凌眼神微微一转,扬声对等在外头的李长道:“朕今夜不回仪元殿了,你让成选侍回去罢。”
说罢,一把抱起娇笑盈盈的梨香便往正殿深处走去。
次日晨起时,玄凌封了梨香为从八品更衣,赐居景昌宫万金阁,因梨香本家姓殷,便称殷更衣。消息传到了颐宁宫,饶是太后也忍不住冷笑几声,“她终究是攀了高枝儿。听说昨夜皇帝本翻了成选侍的牌子,那也不能委屈了成选侍,传哀家的懿旨,晋成选侍为正七品常在,赐封号恂。”
六宫宫人本对一夜间得了皇帝宠幸而晋封为更衣的殷梨香艳羡不已,然则太后亲自赐了成韵封号,宫人们便一边倒儿地向恂常在贺喜,全然忘却了景昌宫还有一位新贵殷更衣。
尽管太后升了成韵的位分来压制颇有野心的殷梨香,然而后宫三人中仍是殷梨香以其娇俏妩媚的性子博得了玄凌的欢心,不出半旬又晋了一级成为采女。幸而端贵嫔仍然以其宁和温婉的性子赢得了玄凌的喜爱,于是君恩便时常在咸福宫与景昌宫流连了。
殷采女甚是洋洋得意,尽管恂常在位分在她之上,却根本不恭敬恂常在。
太后亦不想太过问后宫琐事,毕竟一切有南宫在打理。只是闲闲地问了竹息,“宁寿宫的恪宁太妃最近如何?清儿最近如何?”
竹息沉声道:“太妃因七殿下的事伤了心,现下还在宁寿宫中养病呢。六王爷按着太后的吩咐送去了镂月开云馆,也按着太后的吩咐送去了好些诗词歌赋,六王爷读得可起劲了。”
太后垂眸。如今纪颜伊得病,至少短时间内她不会再生出什么是非,其实若她从此以后安分守己,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她也会宽容纪颜伊一分。
太后转了转手中的甜白釉暗花葡萄茶盏,“阿盈前阵子跟哀家说了,她无依无靠,只是希望自己的婚姻能给哀家增加一些筹码。哀家思来想去,吏部尚书窦隆的长子和她年纪相仿,窦家又是开国功臣之一,又有着堂邑侯的爵位,也不算降低了阿盈如今的长帝姬身份。哀家想着,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便好好儿为阿盈办婚事。”
竹息浅笑,“太后对长帝姬真真是疼爱,怪道长帝姬今日还提议让恂常在晋封呢。也是,虽然说恂常在和殷采女都是从颐宁宫出来的,但谁是太后的人,长帝姬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是啊,过几日,宜修也要入宫了。”太后低眉,望着手中价值不菲的茶盏,“说来阿盈那孩子的确聪明,早早儿便告诉哀家,等宜修入宫后便让宜修摄六宫事,自己功成身退。这孩子的确不简单啊。”
太后话音刚落,便见玄凌走了进来,道:“母后,儿臣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情。今日南宫皇姐提起晋封恂常在,倒让儿臣知道宜修表姐几日后就要入宫,这是大喜的事情,儿臣想着让后宫都跟着沾沾宜修表姐的喜气。恂常在和殷采女位分低些,倒不碍事,就是端贵嫔,儿臣想着不能让端贵嫔跃居宜修表姐之上,想封她做九嫔之首的昭仪。母后,您看?”
太后垂眸思忖了好一会子,才笑道:“端贵嫔那样好的人儿,只给了昭仪会不会太委屈人家了。哀家还记着上次皇帝觉着只给宜修妃位是委屈了她呢,按哀家的意思,端贵嫔出身好,便册为端妃罢。至于恂常在和殷采女,还是得按着规矩晋封的。”
玄凌即刻喜滋滋道:“儿臣多谢母后。”
待玄凌走后,太后才悠悠品着茶盏里的“雪顶含翠”,瞥了一眼神色怪异的竹息,才道:“哀家让端妃与娴妃平起平坐,竹息你不明白了,是吗?”
“奴婢不敢妄断。”竹息恭敬道。
“当下皇帝的心尖人是端妃和殷采女,殷采女张狂,自然不成气候。倒是端妃不得不防,若哀家不允,倒让皇帝觉着哀家护着娴妃了,更会觉得娴妃挡着端妃,对娴妃日后的恩宠不好。何况端妃晋封,也让她记着自己是为什么才得以晋封的,别给娴妃弄出些什么篓子来!”
“太后娘娘心思深远,奴婢万万不及。”
次日,玄凌便下了圣旨,册咸福宫端贵嫔为正二品端妃,于四月十七与朱二小姐、未来的娴妃同行册封礼。同时,又晋了恂常在成韵为从六品美人,采女殷梨香为从七品选侍。
朱府,为着几日后二小姐入宫的事情,剪秋、绘春二人忙得晕头转向。夜色深了,剪秋和绘春还在收拾着入宫要备下的首饰珠宝,却听得尖利的声音猝然响起:“哟,宫里还缺这点子珠宝么,还在那儿挑三拣四!”
二人循声望去,原是陶夫人房里服侍的婢女翠浓。这翠浓从前便仗着自己是陶夫人房里的人,时常刁难苛责她们,冷言冷语更是少不了,最厉害的时候还会挡着宜修的面打绘春的耳光。翠浓虽不是陶夫人的心腹,但陶夫人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也是纵容的态度,致使朱府里的人对宜修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直到太后当年回府发了话要朱常照好好对待宜修,日子才逐渐好了些。
剪秋放下手中的一串珍珠项链,泠然道:“嫔妃自行准备嫁妆是宫里的规矩,翠浓你是想让外头的人笑话咱们朱府穷酸,还是想让太后和皇上认为朱府根本不屑这点子入宫的恩宠呢?”
翠浓一时语塞,瞪了剪秋好半日才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能入宫么,还不是一个妾室!”
绘春掌不住笑道:“若说狗仗人势,谁比得上翠浓姑娘你呐。你从前不就是仗着大夫人来欺负二小姐么?其实说来,你在大夫人眼里算什么,咱们谁都不知道。可如今皇上尚未册立皇后,倘若来日二小姐登上了凤仪宫的后位,只怕你连大夫人日后是什么光景都不知道吧?”
“你胡说!”翠浓先是惊慌,旋即指着绘春的鼻子骂道,“大夫人是大老爷的正妻,二小姐能怎么对她?”
“正妻又如何?”绘春毫不示弱地回击道:“大小姐远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夫人又没有儿子,将来二小姐成了皇后,三夫人也得追封,到时大夫人还能不能是正一品的国夫人还是未知之数呢!你且自己想想,如今府里到底是荣国夫人尊贵,还是老夫人尊贵!”
翠浓一怔,不再和绘春斗嘴,疾步出了屋子。
剪秋道:“翠浓向来是拔尖卖乖的性子,又素来是最好讨好大夫人,你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和她置气?”
绘春恨恨,“哼,我可记着当年她为了讨大夫人欢心,给我的那几个巴掌呢!来日这个仇,一定要报的!”
时间如流水匆匆在指尖淌过,在入宫前一日,朱明恪召集了所有朱府的人,于厚德堂里执着宜修的手,切切道:“宜修,你明日入宫,虽然有太后照拂,但也得时刻谨慎小心,朱府的荣光,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是,宜修不会辜负爷爷的嘱托。”宜修深深颔首,又道,“孙女明日入宫,东西皆已收拾妥当。孙女想着带剪秋、绘春入宫,但又怕人手不足......”
陶氏听得此处,不由冷哼一声,啐道:“装什么矜贵!”
距离陶氏最近的朱常照转过头来,狠狠剜了陶氏一眼,陶氏才闭上了嘴巴。
“缺人伺候,那府里的人便由着你挑吧。”荣国夫人王氏笑吟吟接口,这几年一直是她照顾着宜修,怜惜着宜修这些年来过的苦日子,自然事事想替她争取到最好。
“妹妹倒是乖觉。”安国夫人谢氏忿忿开口,触及朱明恪冰冷的眼神,一时也不敢多话。
“孙女谢二奶奶疼爱。”宜修伶俐地行了礼,复又转首对朱明恪道:“孙女想让大娘房里伺候的翠浓一起进宫。”
翠浓猛地被点了名,不由一吓,愣在原地好半日没回过神来。倒是绘春嗤笑一声,道:“翠浓怕是欢喜坏了,都不会谢恩了呢!”
翠浓才跪下颤颤道:“奴婢谢二小姐赏识。”
绘春又掩唇低低地笑,话语却带着一股子锋利,“瞧瞧,翠浓还傻乎乎地叫二小姐呢,难道不知道皇上册封小姐为娴妃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么?”
翠浓又是一颤,咬着嘴唇重重磕了头,“奴婢谢娘娘提拔。”
待回了房,宜修才怅怅地叹了一口气,剪秋适时奉上一盏水温恰到好处的热茶,“娘娘喝了暖暖身子罢。”
“人心凉薄,还不如喝冷茶来得好。”手指摩挲着杯壁,语气也多了丝怅然,“本宫从大夫人那儿要来翠浓,你可知道为何?”
剪秋垂眸略一思索,道:“一则是因为翠浓总是变着法子折磨娘娘和奴婢等人,带她入了宫,她过得如何凄惨旁人再也不知;二则是点醒大夫人和各房,如今的娘娘已不是昔日任由他人欺辱的二小姐。”
“不错。”宜修慢慢饮下杯中的茶水,才道:“其实宫里和府里都是一样,这些年看着大夫人一手提拔自己的势力,如果不是她抢先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姚氏做了二夫人,娘亲怎会沦落成三夫人?还有那四房五房,可不都是她一手张罗起来的么,眼下四房生的儿子也得归她养。府里的事,比起宫里可一点都不逊色。”
“在宫里,想要赢到最后,就得比别人多想一步,多想一条路。”宜修冰冰望着自己的指尖,“这一局,我无论如何都要让陶氏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