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一心愁谢如枯兰（1 / 1）

对于霍昭媛中毒一事，琳妃也请示过皇上，皇上的意思是暂时先将中毒按下不发，对外只说是霍昭媛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亦不许六宫妃嫔前去探望霍昭媛。

然而到了四月末的时候，永福宫中却是颇不平静。原因无非是因为四殿下，近来四殿下时常发生昏厥之象，琳妃为此感到一丝异样，忙让竹语请了太医院的葛霁太医前来诊治。

葛霁搭了四殿下的脉，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而这一微小的动作却被琳妃敏感地捕捉到了，“葛霁太医，你似乎诊断出了什么，有话不妨直说吧。”

葛霁斟酌着用词，慢慢道：“四殿下昏厥看似是小事，但幸亏娘娘发现得早。微臣曾经看过霍昭媛的脉案，上面写着霍昭媛时常会昏厥并长时间陷入昏迷，而这恰巧与四殿下的种种病症十分吻合。所以，微臣大胆猜测，四殿下大约中了与霍昭媛一样的毒。”

琳妃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又迫使自己努力镇定下来，“那么，四殿下现状如何？他又是怎么会突然中毒呢？”

葛霁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微臣虽然并不是主治霍昭媛的太医，但从脉象上来看，四殿下的中毒症状较霍昭媛轻，估计是中毒时日不长，约莫只有不到十日。但如果找不到解药，那么，只怕四殿下也会与昭容娘娘一样。”

竹息急道：“到底是何人这样丧心病狂，对昭容娘娘下毒还不够，还要来对殿下下手么？娘娘，咱们断不可让此人继续逍遥法外啊。”

琳妃甚是恼怒，银牙紧咬，“本宫前些日子听闻，葛霁太医你的娘亲是蜀中唐门掌门的侄女，想来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那么，解药的事情你务必给本宫找到。”

葛霁亦正色回答琳妃道：“微臣会告知家慈此事，让家慈尽快找到解药。”言毕，葛霁又为难道：“那么，如果找到了解药，是否也要送一份给昭容娘娘呢？”

琳妃一怔，旋即道：“四殿下中毒较浅，如今又只有极少人知道四殿下中毒。而太医院众位太医却是知道霍昭媛是中毒的，二者情况不一样，待寻到了解药，本宫再斟酌斟酌情况。”

葛霁虽然不知道琳妃心中有何盘算，但也只能答了一声是。

七虫七花毒并非是寻常的毒药，解药也不是那么容易配制的，就算是与蜀中唐门颇有渊源的葛霁也不是轻而易举地能得到解药。然而，在等待解药的时间里，四殿下出现了不少与霍昭媛中毒时相同的症状。

月亮西沉，雨过天青纱窗外是一片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世界，忽明忽暗的烛火中，琳妃支颐睡得有些不踏实。须臾，竹语仓促的声音如夜半惊慌的枝桠破碎声，“娘娘，娘娘，您快去看看殿下吧，殿下不好了。”

琳妃猛然惊醒，脸色惶惶，忙提起裙裾向四殿下的寝殿奔去。才踏进四殿下的寝殿，就看见竹息慌张地抚着四殿下的背脊，而四殿下正不时吐着暗黑色的鲜血，那触目惊心的颜色，在光滑的丝缎被面上染出了绚丽的花朵。

琳妃心中一阵绞痛，忙上前抱住了玄淩，带着哭腔道：“淩儿，淩儿，你怎么样了？”

玄淩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似乎那里有一千只小虫子在慢慢啃食着他的血肉，他的骨髓。此刻他面容扭曲，疼痛难忍，仿佛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母妃，母妃，我，我….好痛。”

琳妃听了更是心中难受，见玄淩吐出一口一口暗黑色的血，恨不得是自己代他来受这份痛楚，“淩儿，淩儿，你再忍忍，母妃已经宣了太医过来了，太医会治好你的。”

玄淩忍得极其难受，只艰难道：“母妃，母妃，我是不是要死了？”

琳妃更是搂紧了玄淩，强忍着眼中汹涌的泪意，“不会的，你只是普通的病症，不过是一时寻不到药，才会这般难受。听母妃的话，再忍一忍，淩儿，你一定要支持下去啊。”

玄淩艰难地点点头，然而口中吐出的黑色鲜血却越来越多。琳妃看着饱受折磨的玄淩，眼眶中隐藏许久的泪意终于澎湃而出。

七虫七花毒的毒性过了片刻，开始渐渐平息。而玄淩也不再吐出那么多的暗黑色鲜血，最后也终于安静地沉沉睡去。琳妃这才肯离开玄淩身边，而含章殿中，被匆忙宣召前来的葛霁早已恭敬垂手等候。

葛霁见琳妃从内殿出来，忙起身道：“娘娘深夜召微臣前来，想必是四殿下的毒症又发作了。微臣已经仔细询问过了家慈，家慈已然写信将殿下中毒症状告知唐掌门，并派人快马传书送回蜀中。微臣估计大约只需再等待十日就可以有了答案。”

琳妃经过方才的一阵混乱，此时已经略显疲惫，她撑着额头，慢慢道：“如此甚好。只是本宫有些不明白，永福宫上下一向对四殿下的饮食用度十分小心，平素又少与万春宫接触，怎么会突然中了七虫七花毒呢？”

葛霁垂眸，声音有些模糊，“七虫七花毒，既可以通过毒药来使人中毒，并且中毒之人的血液也是有毒的，如果不小心接触了中毒之人的血液，那么也是很有可能中毒的。”

竹语听得此节，不禁微微皱眉，道：“难不成是殿下不小心接触了霍昭媛的毒血，才会导致中毒吗？”

葛霁道：“的确很有可能，因为中了七虫七花毒之人的血液里也会有毒，如果是不慎饮用，毒性便会在殿下的体内蔓延。而根据微臣这些日子对四殿下的诊治，发现四殿下日常所用的如意糕中藏了七虫七花毒。”

琳妃玉手一抖，复又掩饰着自己的惊慌。

葛霁话音刚刚落地，竹息便步履匆匆地进来，屈膝一福，惊慌道：“娘娘，奴婢已经查出来了。四殿下在中毒之前，日日服用的便是天麻猪脑羮，而，而最近负责服侍殿下进食天麻猪脑羹的萍儿刚才被发现在自己的房内悬梁自尽了。”

竹语皱眉，失声道：“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琳妃也惊讶地微微扬了扬唇角，明亮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异样，“难不成，两样都有毒么？”言毕，琳妃霍然起身，脸色尽是抑制不住的怒气，连鬓发上的珠钗都玲玲作响，“很好，很好，原以为是一个人想算计永福宫，没想到会是两个人！既然敢动淩儿，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竹息并未听见葛霁说的话，但从琳妃的口中也知道四殿下下毒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忙道：“娘娘，奴婢搜查了萍儿的房间，也审问了与萍儿同住的几个小宫女，据她们所说，萍儿平素只有与万春宫的小宫女月儿有来往，因为月儿与萍儿似乎是同乡。”

“万春宫？”琳妃不意会从竹息口中听到这个答案，秀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之色，“没想到会是万春宫。”

葛霁也恍然大悟，道：“怪道微臣觉得四殿下的中毒之症较初初中毒的人更为严重，如果下毒的有两个人，那么就相当于四殿下是中了双倍剂量的七虫七花毒，这么一想也就解释得通了。”

琳妃沉眸，“待寻到了解药，你再来见本宫吧。”

葛霁的不余遗力下，很快便从蜀中唐门送回了七虫七花毒的解药。而在等待解药的这段时间里，四殿下的毒症依靠着葛霁的针灸得到了缓解。在得到解药的第一时间，葛霁便立即送去了永福宫，但是送去的，却是两颗解药。

看着服下解药逐渐沉睡的玄淩，操持多日的琳妃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而琳妃也看着另外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一直没有言语，竹息也明白琳妃为何如此，因为那颗解药，原来是准备送去给霍昭媛的。

然则在等待葛霁送来解药的这段时间里，琳妃顺着萍儿的线索进行了追查，种种证据都显示四殿下中毒与万春宫不无关系。至于另一条线索，那个在如意糕中下毒的人，竹息不禁皱紧了眉头。

琳妃笃笃地敲着红木小桌子，眼神平静如不起丝毫波澜的湖面，内里的浪涛汹涌却是不为人知，“多余的这颗解药，你们看，该如何处置呢。”

竹语不可置否，只是垂下眸子不再多话。竹息不敢揣测琳妃的心思，也不敢答话。

琳妃秀眉轻挑，起身时的裙裾有轻微的沙沙声，“既然如此，咱们就去一趟万春宫吧。”

万春宫的兰林殿地势开阔，花木扶疏，郁郁葱葱，本也是清净怡人的好去处，但是因着霍昭媛静养也逐渐冷清下来了。琳妃行至万春宫的宫门外，见烫金的万春宫匾额有些许尘埃，更给万春宫添了几许落寞凄清的意味，也不禁感慨万千。

琳妃曼步走入安静的兰林殿，绕过兰林殿正中摆放的那扇水墨绢纱屏风，霍昭媛已然端坐在黄杨木如意纹饰的椅子上了。虽然她中毒多时，容颜也不复昔日的俏丽，但那股子温婉端庄的气质却隐然而生。

琳妃环视殿内，殿内只霍昭媛一人，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昭容妹妹似乎算计好了本宫今日会到访兰林殿啊。”

霍昭媛因中毒过深，气息微弱如不易察觉的游丝细细，强撑的笑容更显她是如何虚弱，“娘娘也查出了嫔妾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琳妃将手中的锦盒随意地放在桌子上，敛裙坐下，气度高华自持，“妹妹倒是很清楚本宫今日来的用意。”言毕，琳妃眼神厉厉，恍如一把锋利的刀，似乎想将霍昭媛内心的想法剖析得清清楚楚，“妹妹也曾经与本宫同气连枝，谁料今日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本宫倒很想知道，对淩儿下毒，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你还敢质问我吗？”霍昭媛罕见地充满怒气地起身，纤纤玉指恨恨地指向琳妃，“如果当初洋儿不幸患上时疫离世是意外的话，但若不是你先对我下手，我又怎会对四殿下还以颜色！”

“本宫？”霍昭媛的话语仿佛是尖锐的银针，刺得琳妃心头突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