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翠叶吹动玉容凉（1 / 1）
月上梢头，隔着条条枝桠，隐隐瞥见了皎洁的月光似流水般倾泻下来。无端端地，仿佛连人儿也跟着悲伤了起来。琳妃折下庭院中一枝香气浮动的金桂，金桂香气缠绕在鼻尖，也默默地出了神。
洛贵嫔满腔的一片痴情，最后却因着无情的宫闱生生被浇熄。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选错了路，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再也没有退路。
琳妃想起昨夜对洛贵嫔做出的郑重的承诺，只要她的父亲支持玄淩，那么，有朝一日待玄淩登上帝位，她便将洛贵嫔放出宫，予她一片自由清净。
洛贵嫔自是感恩叩谢，答应了琳妃。
中秋过后，太后的病情反复，又不大好了。皇后作为六宫之主，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当然要尽心侍奉在侧。六宫妃嫔也去探望太后，以示尊敬和关心。
太后歪歪地躺在杨妃榻上，看着六宫的妃嫔们一个个地行礼叩拜，口称千岁。她微微扫了一眼，不禁蕴了些薄怒，“贵妃呢？”
太后骤然发话，众人一时也不敢接。倒是皇后觑着太后的神色缓缓道：“宜妃这几日都病着，不能来颐宁宫侍疾，这点母后也是掷到的。倒是贵妃，儿臣不曾听到有宫人来报说贵妃身子有恙，大约是正在来的路上。”
“宜妃且罢，平日哀家身子强健时她也侍奉在侧，如今病了自然是要好好养着。”太后咳了几声，眼波倒凌厉了起来，“贵妃怎么说也是后宫中除却皇后外位分最高的人，莫非把哀家这个老婆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舒贵妃昨夜服侍皇帝，今日难免起得晚些，哪怕紧赶慢赶到颐宁宫侍疾，还是来晚了一步。舒贵妃见太后神色厉厉，只得忙跪下请罪，“嫔妾来迟，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只拿了眼睛斜看舒贵妃，悠悠话语中似是讥讽，“哀家哪里敢责罚皇帝心尖上的人儿，贵妃是摆明了要哀家难做啊。诸妃都知道是在辰时到了颐宁宫，偏你迟了一刻钟。”
舒贵妃细细回想着，昨日确有太监前来告知，今日于颐宁宫中的侍疾乃辰时一刻。心思回转，便知道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连累她今日得罪太后。
思及此，舒贵妃更是神情恭敬，“嫔妾不敢。”
祝修仪曼声道：“昨夜是舒贵妃侍奉君上，辛苦劳累，才会今日起晚吧。”
太后向来不喜舒贵妃，尤其是她生育了玄清之后大约伤了身子，再无所出，更是不受太后的待见了。“怎么，皇帝还是常去关雎宫吗？”
皇后道：“平时是常去关雎宫里，但也会去看看琳妃、纪婕妤、涵贵嫔等几个有子的妃嫔。”
卞芬仪也附和着皇后道：“嫔妾也不知该不该说，皇上去看有子的妃嫔无可厚非，可现下宫里还有这么多妃嫔不曾生育呢。且不论新作宫中妇的杜采女，洛贵嫔、祝修仪同年入宫，又身在高位，却无子嗣可依，嫔妾真真为二位姐姐忧心啊。”
洛贵嫔猝然被提及，显得有些慌乱。她不愿怀上皇帝的孩子，那样会留下多少的牵绊和不舍，于是忙道：“芬仪言重了，或许是嫔妾自己没有福气，是嫔妾的命吧。子嗣上的事情，嫔妾是从不强求的。”
太后皱眉，“舒贵妃今日来迟已经是大不敬，既然你自已也甘愿领罚，哀家便罚你在慈云佛堂前跪上四个时辰，好好地反省自己该如何作为妃嫔表率吧。”
舒贵妃向太后一拜，知道今日是自己犯了错，也辩驳不得，“嫔妾愿意领罚，嫔妾只愿太后身子康健，即便让嫔妾在慈云佛堂诵经也可。”
换了旁人说这番话，太后定会眉开眼笑，无奈说这话的人是她向来不喜欢的舒贵妃。太后侧头，“去便去罢，哀家不喜欢听这些场面话。”
舒贵妃叩首，缓步走出了颐宁宫。慈云佛堂乃是昭宪太后从前礼佛的地方，最是宁静祥和。大片大片的金砖铺就慈云佛堂的地面，彰显着天家大气，即便是佛堂，也是如此奢靡华贵，大根的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菩提树叶，佛堂内摆着的一尊观音菩萨，用她慈悲的眼望着众生繁华。
舒贵妃身子笔直地跪在佛堂内，口中喃喃诵着经文，试图以此来平静自己的心。她亦是聪慧的女子，昭宪太后虽与皇帝因着她的事生了嫌隙，但好歹有着养育了皇帝数十年的母子之情，若她不对着昭宪太后恭谨，只怕于皇帝不是一件好事。
琳妃远远地站在慈云佛堂外头，看着跪拜笔直如松树的舒贵妃，深秋落下的叶子打着旋儿，带起了阵阵冷风，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舒贵妃这般坦然地接受太后予以的惩罚。或许，她是想借着这次让太后看到她的服软。
琳妃凛然，对着舒贵妃的多了一分猜疑。
太后责罚舒贵妃的事情不消半日便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忍下心中对太后的不满，只淡淡吩咐万千象，“待贵妃回宫后，将清玉复骨膏交予尔岚。”
清玉复骨膏乃是南诏进贡的珍贵药品，取了上好的玉石细细研磨，又加了活血化瘀的川芎、蒲黄、乳香、桃仁、赤芍等药材，更添了几许鲜花以增其芳香之气。这药膏用来活血化瘀、舒缓疼痛是最好不过的了。
纪婕妤近日宠爱颇丰，服侍在侧，艳羡道：“皇上对贵妃可真好呀。这大约便是嫔妾姐姐常说的，夫妻和美，互相爱护罢。”
皇帝闻言不禁抚掌大笑，捏了捏纪婕妤圆润可爱的脸庞，“朕就是爱听你说话，不止因为说的好，还因为说的真！”
纪婕妤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绞着手中的蹙金松花帕子，“皇上要是真喜欢听嫔妾说话，那可得赏嫔妾好茶才行。不然整天让嫔妾说话，嫔妾不得口干舌燥啊。”
在殿内服侍的宫人听到这里，不禁低头嗤嗤地笑。皇帝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地浓了，刮了刮纪婕妤的鼻梁，“婕妤进宫久了，单纯天真的性子不改，倒是嘴巴伶俐了不少啊。都是做母妃的人了，还这样子，教朕怎么放心啊，简直就是孩子养孩子。”
纪婕妤扁了扁粉嫩的嘴巴，煞是娇俏，“皇上不放心嫔妾，那便弃了这恼人的政事，帮着嫔妾管管玄洪吧。”
若这话换了旁人来说，皇帝早就勃然大怒了，但说话的人是素来就可爱的纪婕妤，皇帝也便当了玩笑，“天底下哪有男人带孩子的道理？若没有朕管着前朝，你能有那么多银子来养玄洪么。朕看啊，婕妤还是回延禧宫继续帮朕带着孩子吧。”
“皇上！”纪婕妤娇俏地唤了一声，故作生气的样子。
仪元殿内充斥着皇帝欢声大笑，伺候皇帝的宫人们皆是啧啧称奇，近来总是愁容不展的皇帝可是甚少听到他发出这般爽朗的大笑，看来这纪婕妤果然有那么一点本事，能让皇帝暂时忘记烦恼，难怪皇帝最近越来越爱去延禧宫了。
皇帝龙心大悦，提起最近许久不见七殿下了，便携着纪婕妤一道回了延禧宫。路上，纪婕妤好似树上的小麻雀，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原本臣妾以为宫里就几个妃嫔，原来还有祝修仪和卞芬仪啊。她们的性子似乎不是很好相处，那祝修仪一直对臣妾冷冷的，上次她去延禧宫贺臣妾晋封婕妤之喜时，就没拿正眼瞧过臣妾呢。不就是比臣妾高了两级么，尤其皇上您是没看见她看洪儿的眼神，似乎想把洪儿收了呢！”纪婕妤滔滔不绝，皇帝也微笑着当成耳旁风，“那卞芬仪啊，更是嘴不饶人。见了臣妾就算是行礼，都要扣着她资历比臣妾这点子。她们更是不喜欢贵妃了，今日贵妃被罚，太后本是不愿的，都是她们说什么贵妃专宠六宫，六宫怨声载道，太后才狠下心肠重罚了贵妃。”
皇帝眉心一跳，捻着翡翠佛珠的手也缓了半刻，“哦，是她们说的吗？”
“可不是嘛。当时在颐宁宫的人可全都听见了，说贵妃占了皇上的雨露，害的祝修仪入宫多年无子呢。”纪婕妤握紧拳头，做出一副愤愤的样子，“臣妾瞧是她们自己没能耐留住皇上，才这般嫉恨贵妃！贵妃怎么说也是妃嫔里位分最高的人，从前就是贵妃性子太好了，才让人以为她是软柿子，可皇上也得为贵妃立立威吧。”
皇帝心思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拢了纪婕妤的肩头过来，“好了，说了这么半天口不渴么？朕才遣人给你送来上好的‘雪顶含翠’，你快进去尝尝吧。”
纪婕妤听到有好茶，忙欢天喜地地谢了恩，“臣妾不求什么，但愿皇上每年赐下的都是最好的茶叶就好了。”
见纪婕妤进了佩兰阁，皇帝的声音恍如云雾飘入了万千象的耳朵里，“朕前头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若没办好，那便赶紧去办吧。”
万千象身子一凛，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