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1 / 1）
紫奥城乃是大周最华丽的宫城，比之太祖迁都前在上京所建造的上京皇城更为巍峨壮观。最初设计建造紫奥城的人，汲取了大周北达上京，南至苏杭的建筑特点，其中便筑有仪元殿、颐宁宫、凤仪宫等三十余座宫殿，其皇家气派自是不可其余别的宫城可以比拟的。
琳妃漫步于久无人居住的华清宫中，环视着这座寂寞冷清的宫殿，低低叹道：“昭慧太后的故居如今竟也这般荒芜了。”
“昭慧太后一生坎坷，连着故居也逐渐荒废了。”万千象跟在琳妃身后，“娘娘，这一个多月来皇上一直派奴才暗查当年昭慧太后驾崩的真相，奴才寻思着这件事事关重大，特来告知娘娘。”
仿佛有一阵清风拂过华清宫外栽种的树枝，摇曳的沙沙声不经意间勾起了琳妃的心思，她的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含了一分欣喜。“难道昭慧太后的死另有原因？如此，这岂不是给了本宫一个独步六宫的机会？”
“娘娘机敏聪慧，自然知道如何查能帮助皇上。”万千象抬起眸子，意味深长地以手指了指上头。
琳妃顿时了然，折了手边的一根树枝，淡然道：“如此，本宫明白了。”
万千象复又行礼，“娘娘现已手握协理六宫之权，若再在昭慧太后一事上立下大功，真真是后宫第一人了。皇后退居凤仪宫，和妃等又唯娘娘是瞻，奴才在此先祝愿娘娘心愿早成。”
琳妃拨了拨云鬓上白玉莲花步摇垂下串串滴珠，“万公公说话得谨慎些。本宫只是正二品妃位，有些人，有些事，并非本宫可以掌握的。”
万千象打了一个千儿，默默退出了华清宫。
寿康宫中自贵太妃卧病便一直蔓延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殿外吊起的纯银小吊子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纪容华舀起一匙药，轻轻地喂进贵太妃的嘴里。“姑母吩咐阿颜办的事，阿颜都办得差不离了，接下来就看着皇上能不能顺着线索查下去了。”
贵太妃抿了一口药，便嫌药苦不愿再吃，“皇上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只是那些证据本宫辛辛苦苦查了十年才查到，你也警醒着些，别那么快就把所有的证据都抖落出去。”
“是。”纪容华端起一碟冰糖山楂，服侍着贵太妃吃下了，“阿颜省的。姑母处心积虑整整十年，阿颜若是猜不透姑母的心思，那就真是辜负了姑母的疼爱了。阿颜如今也断了些线索，等再过段日子，再让皇上知道。”
“本宫没看错你。”贵太妃拍了拍纪容华的手背，憔悴的脸上颇见自豪之色，“咱们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心思剔透的？等皇帝察觉了那老毒妇的所作所为后，加上夏正德这些年在工部的亏空，夏惠媛的凤位哪里还坐得稳？就算皇帝不牵连她，她也不过是一个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的皇后罢了，这不是跟战场上没有武器的士兵一样任人鱼肉么。”
纪容华浮现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与她充满稚气的脸蛋和素日在人前的天真模样截然相反，“姑母放心，即便皇上不会因为太后和夏正德的事情牵连她，阿颜自有法子让她从凤位上跌落下来。至多，与她一个皇后的追封得享太庙香火已是天大的福气。”
纪容华有如胜券在握，她几乎可以透过寿康宫殿外的银吊子上冉冉升起的雾气，看到夏氏一族如秋风落叶般荒败，连着那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夏惠媛都哭喊着离开凤仪宫。她更可以预见，没了夏惠媛后，后宫中论起身份子嗣，她纪颜伊当属第一，朝堂中又有燕王一力作保，或许只用再等一年，她就可以成为凤仪宫新的主人，俯视天下苍生。
越是这样想着，一颗心也就越发地激动。纪容华将手按在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子，这才恢复了本来的心跳。
贵太妃默默点头，凤眸微睁，“皇上身边的妃嫔，都是本宫瞧着走过来的。若皇后真没了，你的对手大约便是琳妃、和妃、宜妃、涵贵嫔了。”
贵太妃又凝眉，忍不住道：“阿湛虽是我儿子，素来最重情义，琳妃一直是他的心结，你可得好好拉拢他，否则他若助了琳妃，咱们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么。”
纪容华微张了樱唇，讶异道：“难道玉厄夫人当年说的是真的？琳妃真与殿下有染？”
贵太妃艰难地摇了摇头，气息奄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阿湛对她情根深种，如今亦是。”
纪容华沉了沉眸子，“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姑母放心，这件事也牵连到殿下，阿颜不会莽撞到为了扳倒琳妃而自伤根基。”
远处的仪元殿里，皇帝负手站立，高高地俯视着紫奥城中的琼楼玉宇，背脊忽地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寒冷，直直蔓延入他的心头。那些雕栏画栋的桂殿兰宫里居住的女子，是否仍如初见时的天真动人，毫无心计？
万千象奉了他的密旨去查母后猝然驾崩的事，只怕真相查明后，后宫与朝堂都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念及此，他眺目望向金碧辉煌的凤仪宫，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怜悯。
他为着后宫与朝廷，看在太后辛苦抚育他多年的份上，曾定下了心思一生稳住夏惠媛的后位，亦打算保住夏氏的荣华。待他百年之后，便将皇位传与清儿，如此，不仅报了太后多年养育之恩，让夏惠媛一生得享皇后殊荣，亦让嫣然一生可依。
只是，如今看来，母后的驾崩未准会牵连太后。假如真是如他心中所猜测的一般，那就不得不未雨绸缪了。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轻按自己的太阳穴，良久才唤了万千象进殿。
“传朕旨意，晋容华纪氏为从三品婕妤，例同贵嫔。”
万千象骤然也不解皇帝怎么就突然晋了纪颜伊的位分，转念一想，纪颜伊生育了七殿下，身份又贵重些，素日也是颇得皇上怜爱的，便道：“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延禧宫传旨，恭贺婕妤小主大喜。”
皇帝微微垂眸，只愿他此举能暂且稳住宫中那些心思活络的人，也但愿纪婕妤能够多多少少威胁到皇后，让她一时不敢妄动。
纪颜伊晋从三品婕妤后，诸妃少不得要送礼贺喜。宜妃近日一直称病在畅安宫中闭门不出，只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来送贺礼。琳妃也挑了丰厚的贺礼赏赐下去。
祝修仪在延禧宫贺完喜，才出延禧宫的宫门就撞上了前来送礼的洛贵嫔。洛贵嫔虽与祝修仪是同年入宫，但位分上低了祝修仪一阶，遂行礼如仪，“修仪娘娘安好。”
“贵嫔请起。”祝修仪仰了仰秀颈，带了一丝冷冷的笑，“方才本宫瞧见了七殿下，当真是白胖可爱，这让本宫也想起了本宫那苦命的孩子。”
洛贵嫔本不想和祝修仪多费唇舌，无奈位分摆在那儿，也只得道：“娘娘福泽深厚，来日自有子嗣绕膝承欢。”
“纪婕妤风头正盛，人又年轻可爱，哪里是本宫这般的可以相比？”祝修仪凝视着洛贵嫔，似是在哀叹自己，“本宫看着新人们一个个地进宫，纪婕妤、涵贵嫔都有了孩子，可本宫还是没着没落的，再好的绮年玉貌也变作半老徐娘了，或许本宫过了生育的年纪了吧。”
洛贵嫔眸中的失落更深了一分，“娘娘无须忧心。嫔妾还要给婕妤贺喜，就不陪娘娘多聊了。”
说罢，洛贵嫔草草屈膝，便缓步向延禧宫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