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翡翠衾寒谁与共（1 / 1）
年末的后宫总是事务繁忙的，既要筹备新年家宴，又要备下各宫妃嫔和皇子帝姬的新东西，总是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往年都是皇后主持着新年的一切事务，后来为着分担皇后的担子，皇帝遂允了玉厄夫人一齐主管。
玉厄夫人好不容易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更是卯足了劲儿要做到最好。连日来，为着打理账簿，宓秀宫中的灯火都亮到夜半。
玉厄夫人撑着额头，一页页地翻阅着账簿，如豆的灯光下那一行行的簪花小楷看着让人眼睛一阵阵地发晕。颖贵人轻手轻脚地进了一盏提神的花茶，又替玉厄夫人揉着肩，小心掌握着分寸：“娘娘可别累着了，还有许多事儿要娘娘决断呢。”
玉厄夫人看了一日的账簿，难免有些烦躁，转了转皓腕上那只羊脂白玉兰花镯子，“本宫就算再累，也要做下去。本宫要让皇上看到本宫的实力，也让紫奥城里那些个打着小算盘的妃嫔们看着，别以为自己能越过本宫！”
颖贵人屏息立在一侧，垂了垂眸子，“嫔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玉厄夫人不喜旁人与她猜哑谜似的说话，拿起小桌上的茶嘬了一口，“有话直说，本宫可没那个心思跟你打哑谜。”
“是。”颖贵人掂量着词句，娓娓道：“宫中能算得上娘娘敌手的其实不多，皇后占着凤座自然算是一个，舒贵妃盛宠但无权势依仗，更何况近年来荣德长公主的夫家日渐衰落，长公主自己也卧病在床；宜妃因着岐山王的平庸早早失去了竞争帝位的筹码；真嫔的孩子是男是女且先不论，能否平安诞生还难说；倒是琳妃，儿女双全，家族也逐渐被皇上看重，她素来又与舒贵妃交好，不得不防。”
漆黑的眸子仿佛是瞬间被点亮的灯火，倒映出颖贵人恬静的面容，玉厄夫人高傲地勾起嫣红的唇，“哥哥倒是选对了你这个妙人儿，也没有愧对皇上赐你的‘颖’字。”
“那你倒是跟本宫说说，本宫要如何对付琳妃？”
颖贵人敢这样开口，也是早早地想好了对策。她拢了拢玉厄夫人身上黑狐毛滚边的铁锈红牡丹斗篷，“嫔妾前几日瞧见了燕王的贴身侍卫给了琳妃宫里的竹语什么东西，娘娘您说，私相授受是否是宫禁大罪？那么到底是燕王的侍卫和琳妃的大宫女有来往，还是他们是帮主子传些什么东西呢？”
唇畔绽出了点点笑意，“你倒是个可心人儿。那本宫就先给琳妃一点苦头尝尝！”
此时正是鹅毛大雪纷飞的季节，紫奥城里被一片寒意笼罩着，宫女太监们为着不久后的新年家宴而来回忙碌。玉厄夫人早前向皇上奏请，声称内宫负责膳食的人手不足，想请燕王府送些厨子进宫伺候着。于是，燕王便让贴身侍从阿德选了好些个手艺好的厨子进宫。
阿德送了厨子进宫，不想在司膳房耽误了些功夫，抬眼看看天，夜色已经深了许多，他得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到王府，否则指不定会给王爷添什么麻烦呢。
才走到西华门，阿德就瞧见了一个极眼熟的身影伫立在那儿。他快步上前，待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禁有些诧异，“竹语姑娘？你怎么不在永福宫里伺候琳妃娘娘呢？”
竹语也一头雾水，“不是你让一个小太监传话，说王爷有东西要给娘娘么？”
阿德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不好！中计了！你快回永福宫去，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竹语惶惶地点头，欲转身就走。不料从城门的侧边出现了一大群人，拥着玉厄夫人款款走来。
玉厄夫人冷冷地扫过他们的脸，转了转手腕上的白玉兰花镯子，“本宫收到消息，说有宫女和外人私相授受，原是琳妃宫中的人！方才本宫和翠果也听得清楚，有奸情的竟不是你们，而是你们的主子！”
竹语和阿德见连累了自己的主子，俱是膝盖一软，双双跪下道：“娘娘明鉴！奴才是冤枉的，琳妃娘娘和燕王也是冤枉的啊。”
玉厄夫人正了正乌黑云鬓上的一支赤金镶红翡滴珠步摇，拂了拂滚金边鸾纹袖袍，“你们的冤情不必和本宫说，去和皇上和皇后说吧！”
语罢，玉厄夫人身旁的翠果一个扬眉，便有三五个粗壮的小太监将竹语和阿德缚了起来。
永福宫，含章殿。
竹息行色匆匆地迈入含章殿，连伺候琳妃的宫女贞娘都没看见，撞得贞娘手中的茶水泼了一地。
竹息甚少有如此失仪的时候，琳妃蹙了眉，“你还是本宫身边的一等宫女呢，怎么像新人般冒冒失失的？”
竹息急道：“娘娘，凤仪宫那边的常禄公公来宣旨，要娘娘赶紧去一趟凤仪宫。奴婢打听过了，似乎在竹语和王爷身边的阿德被玉厄夫人抓了个现行。”
琳妃霍然起身，云鬓上的赤金绞丝莲花长簪叮叮作响，她深吸了一口气，克制道：“慌什么？不过是本宫底下的一个宫女和侍卫私会被玉厄夫人抓到了，个中想必定有什么误会。”
竹息猛然抬头，诺诺道：“是，玉厄夫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奴婢这就陪娘娘去凤仪宫。”
琳妃望见了鎏金鸾凤铜镜中华年尚佳的自己，娥眉淡淡，樱唇绯红，“当然得去，不过还要好好打扮了再去。”
凤仪宫，昭阳殿。
琳妃扶着竹息的手安然地踏入昭阳殿时，她环视了一圈，只见皇帝、皇后端坐于上首，底下舒贵妃、玉厄夫人、宜妃、和妃、苏婕妤、霍芳仪、杨顺仪、真嫔、颖贵人、陈采女等妃嫔无论位分高低皆已到场。
琳妃扶了扶灵蛇髻上那支洁白温润的羊脂玉海棠步摇，垂下的镶蓝宝金叶子耳坠熠熠生辉，一袭烟紫色金线绣仙鹤衔芝宫裳更勾勒出她曼妙婀娜的曲线。
“难得姐妹们这么齐，是为了什么事呢？”
玉厄夫人抬手斟了一盏茶，氤氲的雾气冉冉升起，“为了什么事，难道耳目灵通的琳妃当真什么都不知吗？”玉厄夫人重重地放下茶盏，起身朝着皇帝屈膝，“皇上，今日臣妾得到密报，说是内宫中有人秽乱宫闱，臣妾果然抓到了一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岂料......”
玉厄夫人凌厉地横了一眼琳妃，“岂料真正秽乱宫闱的不是那对狗男女，而是他们背后的主子——琳妃朱成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