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云母屏风烛影深（1 / 1）
隆庆九年四月初，舒妃于桐花台诞下一男婴，是为隆庆帝之六皇子。隆庆帝大喜，珍爱异常，亲自拟定名为“清”，寓意其如舒妃般单纯不杂，高尚纯洁。
舒妃一举得子，皇后更是心内忿恨。她紧咬着唇，一掌打在红木雕喜鹊报喜小桌子的一角上，“本宫早就该对她下手，现在可好，舒妃得子，皇上势必要晋封她了。且不说她即将得协理六宫之权，皇上爱屋及乌，必然对她的儿子疼爱有加，如此一来，本宫的皇后之位还能稳当么？”
玉妃眸中隐隐有嫉妒的火焰跳动，“可皇上为着她的胎，特意遣了荣德长公主去帮忙看着，我们就算想动手，也没有机会。更何况她又远在太平行宫，这更是难上加难了。”
皇后越想越有些担心，她低声道：“妹妹不知，前几日皇上又向太后进言，称舒妃诞育皇嗣有功，希望能接回紫奥城。太后当下也没同意，但本宫瞧着，只怕太后为了缓和与皇上的关系，迟早也是同意的。”
玉妃手指一蜷，指尖有冰凉之意渐渐传来。她使自己定了定心神，“进了宫才好呢。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行宫那儿，让皇上整日整夜地想着，恨不得一个人即刻飞去了那里，冷落了六宫的姐妹。她进了宫，咱们才能对付她。”
皇后听了玉妃这么一解释，倒也舒了一口气。她有些得意地扬起入鬓长眉，恍若一把蕴含了锋利于无形的利剑，一个不经意就可以插入敌人的胸膛，“是啊，她进了后宫，那便是落入了本宫的手掌心。六宫妃嫔个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哪里还会替她说话？”
玉妃乌黑如墨玉的眸子一转，“皇上现在将她视若珍宝，她又生了六皇子，若再晋封，没有人压着她那可不行。”
皇后轻轻抬目，将玉妃的表情收之眼底，淡淡道：“本宫自不会让她一人独大。”
舒妃生子已有一月有余，皇帝打算再晋封她。因着先前舒妃怀孕时未曾晋封，太后也不好再拦着皇帝，即便皇帝说要晋封舒妃为贵妃，太后也没再大力反驳，只是淡淡提及，也该晋一晋玉妃等一干有资历的妃子的位分了。
在拟定晋封名单时，皇帝没有打算将玉妃晋为正一品四妃之一。不为别的，前些年博陵侯居功自傲，更仗着玉妃得宠而愈加放肆，若是将玉妃再晋封为正一品，只怕博陵侯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然玉妃好歹也是伺候了他数十年的女人，也不好薄待了她，便晋为从一品夫人。玉妃的封号，也是皇帝仔细拟定了，选的是个“安”字，也暗示了玉妃身后的闵氏一族只有安定守己才能保住这烈火烹油般的荣华富贵。
皇帝选定封号的时候，恰好钦天监司仪杜泽正汇报着天象预示。杜泽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皇帝诏书上拟定的封号。他有些犹豫，汇报了天象之后迟迟未退出殿外。
皇帝温和道：“杜爱卿有话直说。”
杜泽大着胆子道：“微臣方才瞧见皇上打算封玉妃娘娘为玉安夫人，这本是一个好意头，只可惜不合玉妃的天象。玉妃娘娘身居后宫数十年，是除了皇后之外第一尊贵的人儿，然则臣近日发现，玉妃娘娘的星象流年不利，近年来常有厄运缠身。譬如前几年玉妃母家受罚，又伤了玉体，更差点被当成毒害皇后的凶手。而这一个多月来，闵家也常常招人非议。依臣愚见，此封号不妥。”
皇帝细细追问，“那有何法破解？”
杜泽正色道：“民间为了养活自己的儿女，常常取以贱名，皇上亦可效仿，以此来杀杀玉妃命中的厄运。就连岐黄之道亦有以毒攻毒一说，皇上可择一个不甚好的封号予以玉妃。”
皇帝连连点头，“闵家是国之栋梁，不可让玉妃带着闵家一起衰败了啊。既然这样，那朕便改封她为玉厄夫人。古语有云，玉厄无当，也算是有些出处了。”
隆庆九年五月二十三日，舒妃阮氏因生育皇六子玄清晋位正一品贵妃，迁入紫奥城关雎宫鸳鸾殿居住；玉妃闵氏晋从一品玉厄夫人；昭容李氏册正二品宜妃；淑仪朱氏册正二品琳妃。
隆庆后宫至此，格局初定。同时也意味着，隆庆年间真正的后宫倾轧就此缓缓拉开了它厚重的幕布。
此次得以晋封的大多是麟趾宫旧人，宜妃资历最为年久，又生育皇长子，功不可没，这妃位也是熬了多年才得来，自然是扬眉吐气，当之无愧。琳妃年纪虽在三妃中最轻，但生育子女是嫔妃中数量最多者，较之苏容华、丹嫔、涵嫔也更有分量，故而这妃位亦是当得起的。
玉厄夫人虽得晋封，却为了“厄”这个封号耿耿于怀多日，曾暗中对侍女翠果道“莫非君愿妾厄耶？或愿母家厄也？”此话辗转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虽然嘴上不说些什么，但宓秀宫的恩宠却渐渐淡薄了下来。
晋封名单中未有和妃的名字，和妃不解，但也无可奈何。或许是皇帝仍然不能接受她鲜卑女子的身份登后宫高位，或许是皇帝忘却了她，或许是皇帝不欲让她的母族成为朝廷新的威胁。总之，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永固，社稷永安，总是有千千万万个理由阻止她晋封。历史上多少皇帝，在江山与美人之间选择了江山，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容颜黯淡的失宠美人呢。
在日复一日的猜疑中，和妃自伤身世，对待皇帝也是愈发地清冷客气，皇帝有时难得到她的长信宫中，和妃也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日子一长，皇帝也甚少到长信宫中了。
玉厄夫人的沉寂与和妃的避世，造成宫中几乎是舒贵妃专宠的局面，舒贵妃初入紫奥城，皇帝更赏赐了舒贵妃椒房的恩宠，这堪比皇后仪制的爱重更是引得后宫妒海滔滔。与此同时，琳妃与舒贵妃越走越近，舒贵妃也喜欢琳妃，常常在皇帝面前进美言，她的永福宫亦成为了后宫中继关雎宫之后第二得意的宫殿。
到了七月，选秀的事情也逐渐被提上了日程。此次重在为不久前封为岐山王的皇长子玄洵甄选正妃，因是皇帝的长媳，故而皇室格外重视此番选秀。正所谓娶妻娶贤，太后亦下了懿旨，皇长妃须得选取名门的贤良淑女，美色不在首要，关键的是要知礼节，懂进退，才能辅助岐山王。
因是为岐山王选妃，宜妃作为岐山王的生母，也得到了与皇后一同出席云意殿的机会。宜妃本相中了沛国公家的小姐，沛国公尤家乃是开国功臣之一，钟鸣鼎食之家，不可谓不高贵，宜妃母族早已式微，只能希冀着岐山王的正妃娘家的威望而为他博得一点地位。
但皇后却坚持自己的侄女夏氏，那夏小姐姿色尔尔，皇后极力称赞其婉淑有妇德，太后也甚是同意，宜妃一人之力抗衡不得。于是，一场选秀便在皇后与太后的意见下，选定了夏氏成为岐山王妃。
岐山王不愿娶那夏小姐，宜妃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皇后的主意，又有太后担着，谁能违逆？只是向来正室受到冷落，你娶她回王府里好好养着便行，又不是让你宠着她。”
岐山王性子倔，不满道：“儿臣娶了她后，定要将郑氏、吴氏请封为庶妃不可。”
郑氏与吴氏均是伺候岐山王的通房侍女，眼下也算得了玄洵的宠爱。
宜妃爱子如命，只要眼下不违逆皇后的意思，由着玄洵如何胡来都行，“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庶妃也好，侧妃也罢，只要你喜欢便好。只是，断不可废了她正妃的位子。”
玄洵不喜皇后独断六宫，对那夏氏也没什么好印象，“出嫁从夫，儿臣会留着她正妃的位子，让她知道嫁入岐山王府是个多么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