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铜雀春深锁二乔（1 / 1）
众妃嫔们循着太医的指尖望去，只见一个平凡无奇的土陶坛子摆在众人面前。兰茹惊慌了喊了一声，“那不是舒妃娘娘一个月前送给娘娘的烹茶泉水么？”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兰茹的话齐齐望向舒妃，舒妃惊慌不已，双膝一软便倒在了积云的身上。她脸庞上血色全无，止不住地摇头，“不，不是臣妾。这绝不是臣妾所为。”
兰茹容不得舒妃反驳，口齿清楚地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那日娘娘见舒妃送了好些茶给六宫的娘娘小主们，便让奴婢去查，原是舒妃善于烹茶，才将茶叶送给各位娘娘小主们做人情儿。后来过了几日，娘娘得了一味好茶，只是光风霁月殿里的宫女不会烹煮，便请了舒妃来，舒妃教了宫女烹煮之法，又主动将这瓮泉水赠予娘娘。娘娘品过了用这水烹煮的茶后赞叹不已，每日必用。”
玉妃凝眉思索，恍然大悟道：“是了，娘娘的确是每日必用那顾渚紫笋，还嘱咐了必须用舒妃送的泉水来烹煮。”她横了舒妃一眼，纵使她不作装扮，那股子媚人的凌厉却还是在的，“原是你下毒毒害娘娘，真真是好美的脸孔，好毒的心思！”
丹嫔本就不喜舒妃，也跟着落井下石，“舒妃得皇上专宠，想必十分不甘。嫔妾未进宫时就听闻，太后本不允舒妃入宫，可皇上一意孤行，甚至拿舒妃与卫子夫相提并论。想来舒妃的心里也藏了入主凤仪宫的心思，才会出手毒害皇后娘娘，栽赃给玉妃娘娘。”
涵嫔一向置身之外，此刻也颇有疑虑，“难不成舒妃若真毒死了皇后，嫁祸给玉妃，就真的能当上皇后了吗？现还放着和妃、李昭容呢。”
丹嫔冷哼一声，直直盯着舒妃，“除却她舒妃，妃嫔之中数玉妃最得宠，家世又好，嫁祸给玉妃，玉妃便排除在继后人选之外了。和妃位分虽然高，毕竟是异族之女，能不能有昭睿太后的福气就也不提。昭容娘娘生育了大殿下固然是功不可没，若是立了昭容娘娘为继后，大殿下不就是皇太子了吗？皇上正当春秋盛年，日后还有多少皇子尚未可知，怎会轻易立太子？”丹嫔句句犀利，矛头直指舒妃，她逼视着舒妃，“舒妃专宠，将来很有可能生下皇子，皇上爱屋及乌，自然是希望舒妃之子成为太子的。若舒妃成了皇后，她的儿子不就是大周的太子了吗？”
事态急转直下，矛头直指舒妃。舒妃从未见过后宫倾轧的场面，此时更是唇干舌燥，半句话也说不出口。积云也是初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尔岚登时便跪下，恳切道：“请太后娘娘明鉴。娘娘的确是送了茶叶了各位娘娘小主，可那日是皇后召了娘娘去光风霁月殿的啊，娘娘又不是未卜先知，怎么准备好毒药，又怎会知道皇后必会日日饮用那茶呢。”
玉妃高挺的鼻子发出不屑的冷哼，她语气尖酸道：“宫中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最爱饮茶，舒妃乃摆夷女子，最善烹茶。再说了，喜爱茶道之人都知道煮茶的水十分重要，舒妃将毒药下在泉水里，皇后娘娘日日喝也好，隔多久再喝也好，那都是慢性毒药，怕什么呢。”
玉妃句句在理，尔岚辩驳不得。此刻，仍躺在床榻上的皇后努力支撑起虚弱的身体，苍白的唇角微微弯成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舒妃，你若真想做皇后，大可明明白白地告诉本宫。连皇上都把你放在心上，六宫中谁又敢违逆你呢？”
皇后与玉妃句句话都指向舒妃，舒妃有口难辩，只能戚戚道：“臣妾自知身份卑微，是从来不敢染指皇后之座的，娘娘明鉴，臣妾断断不敢谋害娘娘啊。”
丹嫔又是一通火上浇油，冷言冷语地讽刺舒妃，“舒妃做了便做了，何必抵死不认呢？舒妃入宫之前，宫内可从未发生这样的事啊。”
太后听她们你一语我一句，皆是咬住舒妃不放，顿时心烦不已，手中的赤金龙头拐杖敲了敲地面，“够了！你们都是选秀进来的大家千金，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既然事情和舒妃脱不了干系，那么舒妃便去无梁殿禁足吧。”
无梁殿原是太祖皇帝为孝全皇后修筑的避暑之地，位于翻月湖中央，四面环水，无路可通，只有小舟可至。然而无梁殿建筑之初的出发点再好，到了先帝一朝时已经是偏远荒废的宫殿，先帝在位时几乎没有妃嫔愿意住在那儿。就这样，无梁殿年久失修，大殿无梁，才更名为无梁殿，而它最初的名号也在历史的风烟中渐渐消逝。
先帝末期，太后掌权，那时常有年轻的妃嫔争风吃醋，太后便将她们送到无梁殿思过。无梁殿清苦，那些妃嫔们往往都捱不下去，最后即使从无梁殿里出来，也是安安分分的性子，一改昔日嚣张的气焰。
太后的处置让朱淑仪背后起了一片疹子，舒妃要是进了无梁殿，只怕最后也是受尽了折磨。她稍稍往前迈出一步，打算为舒妃辩解，和妃却在后头暗暗拉住了她，示意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舒妃犹如晴天霹雳，心也在那一刻渐渐蔓上了冰冷的藤蔓。然而看到朱淑仪打算替她出头，又有一股汨汨的暖流流过心房。她朝朱淑仪投去了一个感动的目光，不再多言，转而朝太后轻轻叩首，“太后娘娘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无半句怨言。只是臣妾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臣妾没有做过，相信上天会还臣妾一个公道。”
太后眼睛微眯，淡笑着反问道：“舒妃的意思，是哀家冤枉了你？舒妃心浮气躁，连话儿都不会说了，还是赶紧去无梁殿静心思过吧。”
那边厢舒妃被太后拘禁在无梁殿内，积云在桐花台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尔岚陪着舒妃一同被拘禁，只留了积云一个人。太后只手遮天，想来皇帝那里还瞒得滴水不漏，丝毫不知舒妃被拘禁一事。眼下只有皇帝救得了舒妃，可皇帝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尔岚思来想去，还是想法子传话出去让积云乔装成小宫女，赶紧去京城给皇帝报信儿。
不料积云还没迈出桐花台的门槛，朱淑仪与和妃身边的大宫女竹息和如云都来了。
竹息道：“眼下舒妃娘娘出事，咱们娘娘都不敢轻举妄动，才派了我和如云姑娘过来，就怕积云姑娘拿错了主意。”
积云救舒妃心切，顾不得那么多，忙跺脚急道：“娘娘在无梁殿里受苦，奴婢正要早点儿去紫奥城通知皇上啊。”
如云又问，“通知了皇上又如何呢？”
积云急得眼睛都红了，还有点点晶莹的泪花在不停地打转儿，“当然是请皇上回行宫来救娘娘啊，有皇上在，娘娘便没有委屈可受了。皇上一回来，事情便真相大白，娘娘的冤屈也就洗刷清白了。”
如云摇摇头，上前一步徐徐道：“现在铁勒与大周正在交战，皇上坐镇京师，一是为了安定民心，二是为了与文武百官谋划。倘若积云姑娘真的去了京城，以舒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皇上必会丢下一切赶来行宫。到时，天下人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舒妃？”
竹息赶紧接口，“天下人会说皇上贪恋美色，是个误国昏君，然而更多的脏水还会泼到舒妃头上。积云姑娘，常言道大局为重，现在可万万不能将这个消息传给皇上啊。”
积云被吓得脸色煞白，软软地坐在地上，“难道娘娘没救了吗？”
如云扶起了她，低低地在她耳边道：“别慌，舒妃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妃子，就算是要她的命也没有那么容易。眼下只能先委屈了舒妃，待战事逐渐对大周有利，咱们娘娘再想法子把信儿捎到皇上那里。”
竹息也附和如云的说法，“是啊是啊，咱们淑仪娘娘与和妃娘娘在朝堂都是有家族的，得的消息必然是快些的。只是现下要保住舒妃的命才是顶要紧的事儿。”
舒妃拘禁后几日，明珠姑姑率领一众宫人对桐花台进行了搜宫。积云拦不得他们，只能在一旁气得掉泪。
不多时，明珠姑姑便在舒妃的妆奁里搜出了一个描金珐琅的瓶子。
朱淑仪站得有些远，看得不真切，隐约觉得那东西眼熟得很，却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见过。
钟太医上前闻了一闻，遽然色变，“回禀太后，这正是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啊。”
积云气得咬牙切齿，不顾规矩礼仪上前喊道：“胡说八道！那明明是娘娘的胭脂水粉，偏你瞎了眼，说是什么毒药！那可是玉妃娘娘着人送来的东西！”
玉妃见积云把火引到了自个儿头上，急忙撇清道：“臣妾的确给各位妹妹们送过胭脂水粉，只是这瓶子确实不是臣妾那儿出来的啊。臣妾怕妹妹们吃心，当时是选了一模一样的胭脂水粉送去的呢。”
丹嫔疾步上前，将舒妃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仔细看了一遍，屈膝道：“回太后娘娘，玉妃送给舒妃的胭脂水粉，的确跟嫔妾的一模一样。只是这瓶子，着实不是玉妃所赠的。不止嫔妾，就连涵嫔、昭容娘娘收到的都没有这瓶子。”
和妃冷眼瞧着，唇畔衔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证据确凿，舒妃抵赖不得了。”
朱淑仪亦是眸光沉沉，“她们这是想将舒妃赶尽杀绝呢。”
朱淑仪与和妃站得远，自然是没有人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的。
太后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玉妃，最后视线定格在那瓶子上，“舒妃已禁足在无梁殿思过，这件事兹事体大，哀家会好好儿处理。你们都先各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