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生丽质难自弃（1 / 1）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众人的呼吸紧紧屏着，连带着移光也不敢失了礼仪，将头压得低低的。听碧珠儿说，她们这些被充为官婢的摆夷女子因为身份低贱是不能被分配进入紫奥城为宫女服侍主子的，只能被分到各王府或行宫里戍守。碧珠儿提到这件事时神色低落，她原先就是希望能进紫奥城看一看的，而今愿望不能达成，自然是失落的。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移光的眼睛不易察觉地抬了抬，余光看到一个华服女子端坐在上方。碧珠儿性情开朗，很容易和他人打成一片，她的消息来源也格外的广。碧珠儿多番打听，才知道今日到这儿的女子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荣德长公主，在先帝的诸位公主中最为得到皇帝的恩宠。荣德长公主今日至此，大约也是为了挑选人手去服侍的吧。

荣德长公主扶了小霜的手缓然起身，一时香风细细，沁人心脾，珠翠环佩叮当作响。荣德长公主慢慢扫视了一番底下跪着的诸人，回想前几日前小霜的软言劝慰，“长公主不如去瞧瞧那些进京的摆夷女子，听说她们容貌秀丽，或许有可以为长公主所用之人。”

诚然，摆夷女子乃是蛮族，与其余妃嫔相比，更像是风雨中没有根基的花朵，没有母族可以倚靠，只能紧紧地依附她，依附她这个不会倒的树，荣德长公主。

思及此，她的声音清越响起，“孤听闻摆夷女子皆能歌善舞，你们多是因家人牵累而成为官婢，实属无辜。孤想于你们之中挑几个歌舞姬，你们都把头抬起来。”

众女子听得此言，眼睛里都绽放出期待的目光。荣德长公主府的歌舞姬总比官婢好得多，众人都朝荣德长公主投去忐忑不安又盼望的目光，心里都希望自己能被选中。

荣德长公主视线一一扫过仰起头颅的诸女子，容颜皆是清秀，但也只是清秀而已。她微微有些失望，正当要收回目光之时，瞧见众人中有一女子的小小芙蓉秀脸，眉弯若天上月，肌肤白嫩似雪，更教人心旌摇晃的是她的一双如水美目。

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此女让人见之过目不忘，她的美并不是与婉贵太妃般华丽高雅的美，而胜在她的气韵浑然天成，恍若神女。换言之，她的美，是一种纯洁的美。就如同天空降下的白雪纷纷般不被世间的一切玷污。

荣德长公主看得失了神，小霜见状忙将代表入选公主府的如意香囊递给了她。移光不料自己被荣德长公主率先看中，屈身一礼便跟在了小霜身后。

随后荣德长公主也没了兴致再挑选其他女子，对于发现了移光的她而言，移光已是难得的瑰宝。小霜受命草草选了其余几位女子，移光半是欣喜半是失落，阿云凭着清丽的容颜亦是与她一同入了荣德长公主府，而碧珠儿却未被选中。

碧珠儿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失落，但对上移光的眉眼盈盈，仍是还以一笑。移光欲安慰碧珠儿，碍于跟在小霜身后，一时也不敢回应。

几日后，荣德长公主正斜躺在东窗的长榻下闭目养神。只听得有细碎的脚步声朝她而来，原是小霜。

小霜一福，低头附在荣德长公主耳边道：“长公主，奴婢已经查清了那些摆夷女子的来历。选中的女子中多数是受到父兄的牵连而获罪为婢。只是……”

小霜甚少有如此为难之色，荣德长公主长眉轻挑，“有话无须忌讳。”

小霜点头，“只是长公主亲自看上的女子，她的父亲乃是代王一案的真凶。”

荣德长公主眉心一跳，“什么！她的身世还真是棘手。先让她们安置在南苑，寻常教习她们歌舞礼仪便好。”荣德长公主又补充一句，“须记得派个好相与的嬷嬷去教导，切不可坏了她们的性子。”

小霜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十二月的紫奥城为洁净冰雪所覆盖，今年的雪格外地厚些，皇帝曾笑言此乃瑞雪兆丰年之兆。随着第一场雪的到来，新入宫的宫嫔也陆续得到了皇帝的宠幸。其间自然以在选秀时就格外出挑的苏妍和祝梦潭最为得宠，尽管得宠，仍是撼动不了盛宠六宫的玉贵嫔分毫。

月圆十五之夜，月主女中之贵，是正宫皇后侍寝的日子。这乃是大周太祖皇帝的孝全皇后立下的规矩，昔年太祖皇帝打下万里江山，也收纳不少美艳女子于后宫中为妃，譬如那出身为大周后妃中最为卑微的粹妃。粹妃之流的出现的确威胁到了孝全皇后的宠爱，孝全皇后此举也稳固了历任皇后的地位。同时，对于之后久无圣宠的太后也是受惠颇多。

皇帝乃至纯至孝之人，太后又推行此规矩，他自然不会坏了规矩。而对于皇后而言，她并不是十分期待每月的十五之日，须知她在宫中也是颇有恩宠，皇帝一月里总有三两日去她的凤仪宫，素日对她也是多有尊敬。

又是月圆十五之夜，凤仪宫宫中灯火通明，侧厅内宫人往来而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皇后与皇帝坐于一桌前共进晚膳，菜色是皇后细心挑选过的，冰糖菊丝、豆沙卷、火腿鲜笋汤、糖醋桂鱼、梅花豆腐、清炖金钩翅、玉笋蕨菜、桃仁山鸡丁，都是营养美味的膳食。

皇后殷勤布菜，笑容和蔼，“皇上不如多进些糖醋桂鱼，此鱼乃杭州西湖进贡的贡品，味道鲜美，很是可口。”

皇帝颔首，身侧的大太监安寿忙夹了一筷子鱼肉放于皇帝眼前的金碟中。皇帝尝了一口，赞道：“果然美味，比之苏美人那里的吃食更见精致。皇后宫中的吃食的确是顶尖的。”

皇后旋即温笑道：“苏妹妹细心讲究，难怪皇上特别偏爱她。几位新妹妹侍寝也有一个多月了，皇上是不是该晋封几位妹妹呢？”

皇帝也正有此意，道：“朕为了朝堂之事焦头烂额，一时倒忘了这桩事。便都晋为正六品贵人，至于封号么……”

皇后笑吟吟地接口道：“苏美人之姿色若洛水神女，祝才人仪态万千颇有大家之风，这也是皇上平时对她们的赞誉。依臣妾愚见，不如赐她们二人分别为洛贵人、仪贵人。”

皇帝眼底浮出一丝笑意，“封号很是贴切，就按皇后的意思着手去办吧。”安寿跟随了皇帝数十年，听得此言便朝身后暗暗使了一个眼色，便有内监默默退下前往各小主住处宣旨。

皇后思忖片刻，轻声道：“皇上广选名门淑女，就更该雨露均沾才是。臣妾听说漱玉轩的卞常在尚未侍寝，恐怕会寒了军器监丞卞大人的心。”

皇帝亦正色道：“皇后所言甚是。虽说摆夷和北梁相继平定，然则军火一事不可放松。安知居心叵测的铁勒是否会有冒犯之举。朕明日便召她罢。”

夜色深沉，红烛高照。醒来已是夜半时分，皇后轻轻支起身子，只见皇帝正沉沉睡于身侧。皇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生怕惊醒了皇帝。她走至帷帐旁轻轻唤了一声兰茹。兰茹侍奉在殿外，听到皇后的呼唤便蹑手蹑脚地走近皇后，奉上一碗深褐色的汤药。

皇后接过兰茹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兰茹忐忑不安，略有疑惑，“娘娘，这汤药真的有效么？奴婢担心此药未经太医检验，会误伤了娘娘的凤体。”

皇后低低斥责道：“荒唐！此药乃是本宫母亲寻访了不少生子贵妇而得到的有助于怀孕的良药，怎会有害？”她回首望着凤榻上皇帝沉睡的安静容颜，心内暗暗下了决心。

夏氏满门荣华皆系于她一身，她必须生下属于夏氏的血脉，让自己的皇后之位更加牢固。越是这样想着，她的头越是坚定地扬起。她慢步走向红木衣架，双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架子上挂着的皇后礼服，紫金的金线绣出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欲飞，正红色锦缎象征着国母的高贵典雅，镶嵌其间的水钻珠宝无不华丽。

她爱恋地抚摸着礼服上的那只凤凰，低低的话中带着一丝狠戾，“皇后之位，是天下女子至尊之位。既然姑母让本宫坐上了这个位置，本宫就绝不容许任何人妄图将本宫从皇后凤座上拉下来！否则，就会落得哲妃的下场！”

兰茹身子一凛，垂首不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