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边塞寒光照铁衣（1 / 1）

燕王妃有孕，燕王本得了皇帝的恩准，留在京城陪伴王妃直至生产。但燕王却拒绝了，只道边关不可一日无将。皇帝万分感动之余也特许待七个月后，燕王可回京陪伴王妃临盆。

琳贵嫔的临盆日期渐近，恩宠也愈发向永福宫倾斜。皇帝的赏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进永福宫，直教宜贵嫔艳羡不已，笑道比她当年生大皇子时更得皇帝重视。

琳贵嫔掩唇吃吃一笑，“宜姐姐这话教旁人听去，可以为皇上不待见大殿下呢。大殿下毕竟也是长子，皇上可心疼着呢。自然，皇上心里也是有姐姐的。”

宜贵嫔看似不在意，却道:“我自知不如闵素筠貌美，不如皇后大方懂事理，不如和贵嫔静婉。能位居贵嫔之列不过是生了玄洵，君恩如流水，我也不指望能长盛不衰。”她仰头，湛蓝的天空如雪洗，远处玉贵嫔所居的宓秀宫精致华丽，“花无百日红，闵素筠想必开始忧心明年选秀了吧？”

如今的紫奥城里统共就四名后妃，太后瞧着太过冷清，便定下了于明年秋天选秀女的事儿。选秀本就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广选良门淑女以充后庭，开枝散叶，何况后宫中妃嫔年纪渐长，更需要新鲜的血液补充。

琳贵嫔一个晃神，恍惚看到一个个满怀期待的少女逐渐走进这腐朽的坟墓。她们不知道这满目荣华的背后伴随着怎样的波谲云诡和血雨腥风，更不晓得那尊贵的位子是暗藏了多少勾心斗角的算计才换得来。

骤然听到宜贵嫔提起这档子事，她的语气里也莫名多了一分惆怅，“是啊，明年秋天又不知谁能独占春色了。”

宜贵嫔端起红木小桌上的西湖龙井轻轻一抿，唇齿间弥漫着素雅清淡的香气，“我是早就没有宠冠六宫的指望了。太后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倒是很愿意跟妹妹分享，安心做好自己应做的事，上天会眷顾你的。”

宜贵嫔娘家中落，但她早早就谋好了出路。她生育了大殿下，这份功劳任谁都不敢小觑了她，加之这些年来她一直尽心在太后跟前尽孝，是后宫妃嫔中最得太后眼缘的第一人儿，有太后作保，谁也不敢轻易动她。

琳贵嫔细细琢磨太后话中的含义，只觉其中蕴含深机无限，不免点头。

此刻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西北，黄沙漫漫如帷幕遮住人的视线，狂风不止地袭击着军士们的身子，似乎要誓将他们打倒。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开始。

得到北梁偷袭营地的消息时，北梁的将士们已摸黑潜进了大周的军营。北梁历来尚黑，将士们黑色的盔甲更是一道难以辨认的保护。大周不少的士兵已丧命敌手，事发突然，许多士兵毫无防备而惨死，其余的乱作一团。情况十分不妙。

燕王得报，迅速抽出身侧的红缨银光枪朝外冲去。外面已是震天盖地的鼓声和厮杀声，眼看形势对我军不妙，他打了个口哨，一匹浑身乌黑如墨玉的黑马闻声而来。

燕王利落地翻身上马，直直朝打斗最厉害的地方冲去。那儿有三五个大周士兵正被北梁的人围困，正使尽全身武艺与敌人对抗。他漂亮地舞出几招枪法，几个北梁士兵应声倒地。

大周士兵见自己骤然得救，认出乃是主帅燕王，不禁欢呼不已。燕王勒住缰绳，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朦胧的月色中格外耀眼，恍若战无不胜的天神，“我大周的将士们且听着，北梁余孽无须担忧，今夜与之一战，本王誓死取他命来！”

夜色深沉，北梁突然的袭击让大周措手不及，士兵们本也丧失了斗志，乱作一团。燕王如天神般的出现和他的话语让他们重新燃起了斗志，燕王素来待将士极优厚，此刻的他们更不愿舍弃燕王。

一时间，大周士兵呼声震天，纷纷使出浑身武艺与北梁将士搏斗。刀枪棍剑、乃至拳打脚踢一并用上。他们作战之英勇让北梁士兵不禁有所胆怯，有的不禁倒退了几步。

北梁主帅乃是北梁皇帝的爱将刘茂，他号称是梁国第一将军，其曾在十六岁时打退过大周开国功臣齐不迟的幼弟、名将齐不退，自此一战成名。之后更是屡屡打退大周名将，使得先帝十分忌惮，不敢轻易动兵与之交锋。

而今齐不迟已在先帝在位期间驾鹤西去，齐不退也年近六甲，两鬓斑白，而刘茂正是而立之年的大好年华。举目大周已无人敢与之对抗，他不禁侧目，远处的年轻人武艺高强，使的枪法极好。

刘茂内心对于年轻的燕王十分鄙夷，自打齐不退卸甲归田后，他更是纵横天下，放眼大周善战之武将几乎无人能敌，且不提如今镇守西南边镇、大名鼎鼎的闵承栋都曾被他打得屁滚尿流，否则又怎会被遣去西南收复小小摆夷了呢？兼之大周先帝更是他手下败将，也因败于他之手而骤然驾崩。于是，刘茂更是自傲不已。

他驾马上前，举起手中一双金光闪闪的流星镋，大喊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吃我刘茂一镋！”

随后便迅速朝燕王挥去，带着寒冷的风直直朝他脑袋砸去。燕王何等机敏，轻轻一侧身便躲开了他的攻击，还以一枪道:“刘将军且吃我大周燕王一枪再说！”

银光枪来势不弱，刘茂挥流星镋一挡，发出“咣铛”的响声，顿时火花四溅。他冷笑地瞟了燕王一眼，“我道是谁，原是大周的小杂种！”

北梁君臣自恃乃是正统中原汉族，对于夺了江山的大周皇室十分痛恨。因太祖皇帝之母昭睿太后长孙氏是鲜卑女子，故而讥讽大周皇室为杂种。而这称谓也让大周皇室恼怒不已，多少因着这层缘故，鲜卑贵族于大周难以与汉人并驾齐驱。

燕王气极，登时使出全身气力朝刘茂刺去，“休得胡言！梁帝昏庸，将军还是择良木而栖吧！”

刘茂素以忠心赤胆闻名，不屑于大周这几年明里暗里的招降，狠狠一镋下去直溅点点火花，“你那没用的老子且劝不动我，你这小娃娃怎就如此自信？本将军别的本事没有，专门克你皇族的倒是厉害，只怕你那哥哥得给你收尸了！”

刘茂的话如尖刀刺中燕王的心脏，父皇驾崩最重要的原因恰是父皇御驾亲征西北，意图覆灭北梁，不想遭到了刘茂的埋伏而受重伤。虽然有国手神医救治，但终究无法挽回父皇的性命。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大喝一声，举起银光枪一通刺去。枪法迅速凌厉，尖利的枪头带着阵阵寒风袭来，只觉杀气凛然。刘茂起初还能招架几回合，无奈银光枪杀气不减而更显凌厉，刘茂左躲右闪，身下的坐骑轻微摇晃，燕王看准时机一枪狠狠地刺下去，刘茂虽侧身一躲，右肩仍是中了一枪。

大周士兵们瞧见燕王伤了刘茂，更是一鼓作气，个个皆是以一当十，直把本来攻入大周军营的北梁士兵杀将出去。三里外观战的北梁副帅见状不妙，忙鸣金收兵。

刘茂受伤摔下马来，副将曹磊即刻上前与燕王周旋。刘茂右肩一阵吃痛，只觉必要报这仇不可，挣扎着上马欲与燕王再大战三百回合。曹磊边与燕王打斗，边扯着嗓子大喊:“将军乃是大梁栋梁，不可使自己陷入这般境地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快走！”

曹磊也是一条武艺不凡的汉子，几个回合下来也能挡住燕王几招。听到鸣金收兵的口令后，他一个回马便扬长而去，燕王趁机朝他背后刺了一枪，曹磊吃痛，强忍着疾驰回到了大梁营地。

战后清理战场，大周获得了逆转胜利，大梁士兵死伤逾千人，俘虏几百人，而大周因最后关头的英勇杀敌，损失了八百人。虽然双方死伤人数相差无几，然而年仅二十岁的燕王景湛重伤名将刘茂，已使得大梁将士胆战心惊，远在京城的皇帝龙心大悦，更是礼遇贵太妃，也派人好生照料待产的燕王妃。

相比战场上的明枪，紫奥城的暗箭更教人防不胜防。

凤仪宫华丽异常，栩栩如生的兽首喷出缕缕甜馥的香气，新折回的桃花明艳俏丽，如豆蔻年华的少女。颗颗莹润洁白的东珠珠帘轻轻晃动，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皇后华贵的容颜在珠帘后模糊不清，只听到她平静的嗓音徐徐响起，“钟太医，本宫的身子如何？”

钟太医乃是太医院院正，资历久远，尤善妇产千金一科，“娘娘五内郁结，用心太过，请娘娘且放宽心。臣已写了几个极好的药膳，另外多食甜食与水果也可使娘娘心情好转。娘娘放宽身心，才有利于怀孕。”

皇后“唔”地点点头，兰茹便奉上一个金元宝。皇后撑着额头，一付头疼的样子，絮絮道：“唉，本宫哪里能有好心情呢。琳贵嫔有孕，本宫要保着她，生怕他人下手。也不知贵嫔的胎如何了，小皇子可健壮吗？”

钟太医捋捋花白的胡须，“娘娘仁善。贵嫔娘娘胎像稳固，皇上将多一个小皇子承欢膝下。”

“当真？”皇后欣喜地坐直了身子，眉开眼笑，如同自己得了儿子般，“皇上子嗣稀薄，钟太医是国手，可得替皇上好好保住小皇子啊。未来本宫和琳贵嫔都不会亏待于你。”

钟太医连忙答应，待他出了凤仪宫，皇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千年寒冰般让人不敢靠近。兰茹走近低声道:“娘娘，要不要除了那孩子？”

“除，当然除！”皇后入鬓长眉一挑，眼睛里顿生出阵阵狠辣冰冷的杀气，口气森森，“依着朱成璧如今的恩宠，她迟早越过玉贵嫔去。她已有真宁，若是再多一个皇子，日后只怕皇上久留她的永福宫了。”

兰茹点头，踟躇道:“若使琳贵嫔落胎，娘娘可有十全的法子？”

皇后诡异一笑，招手让兰茹过来，低头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嘱咐。兰茹眼神一亮，嘴角也扬起阴阴的笑，“娘娘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