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春家宴迎双喜（1 / 1）
皇帝登基已有数月，紫奥城中只有旧日麟趾宫的妃嫔。玉贵嫔昔年就恩宠颇深，能与之匹敌者只有哲妃与朱成璧，如今哲妃早逝，朱成璧有孕不能侍寝，她更是一枝独秀。然而这一切渐渐发生了变数，在太后有意无意地提携下，温婉贞静的和贵嫔也渐有盛宠的势头。
随着和贵嫔渐得圣宠，她身后的长孙一族也逐渐被皇帝重用。其中和贵嫔的哥哥长孙安彦由从五品上府果毅都尉擢升为正五品的禁卫军统领，弟弟长孙安舜由正六品朝议郎擢升为从五品大理寺正，侄子长孙茂由正七品昭武校尉擢升至从六品下府果毅都尉。
前朝与后宫的联系千丝万缕，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燕王离开京城恰好是深秋时节，片片火红的枫叶打着旋儿飘落，微许凛冽的寒意让他不由一缩。他回首，巍峨恢弘的紫奥城城门渐渐关闭，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声，仿佛是什么重重锤在他心上一般，只觉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坍塌了，一块一块沉重的石头生生坠落，压得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疼，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紫奥城中最高耸的一座宫殿，便是仪元殿。夜色渐深，紫奥城中亮起点点灯火，独独仪元殿灯火辉煌，恍若仙境。把酒言欢，皇帝的话语言犹在耳，“十五弟此去西北，朕也不求你能覆灭北梁余孽，只要保重自身就好。”
他的皇兄自小饱读儒家诗书，生性仁厚，皇兄越是如此，他心中的愧疚越是加深一分。但他骨子里流动着皇族男子不安的血液，皇位的吸引力太过强大，那种强烈的政治欲望与兄弟情谊使他步入两难境地。
燕王府内，燕王妃萧芷玉已替燕王准备好一切行李。她顺从地低首，夜色太过沉厚，遮住她如玉的容颜，“王爷，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妥当。”
燕王环视了一圈，只见新纳的侧妃斛律绣梅身子单薄地倚在门口，一付楚楚可怜的模样，似是不忍夫君离别，却又踌躇不能上前。燕王叹息一声，转头朝萧妃嘱咐道:“王府交给你我很放心，孩子年纪还小，你要多多照顾。至于梅妃，也一并交予你。”
萧芷玉颔首，“王爷一去西北，妾身会祈求上天保佑王爷一切平安。”
燕王长长叹了一口气，“芷玉，一切有你在京城，本王也就放心了”
隆庆元年的冬天，便在外表的宁静下渡过了。前朝与后宫一桩一桩的喜事接连传来，先是燕王在西北大破前梁敌军，攻下三座重要城池，我方军心大振；闵承栋也在西南屡屡压制摆夷军队，致使摆夷军队连退三百里；后宫中则是婕妤朱成璧怀有身孕多时，册封为正三品贵嫔，赐号“琳”，意在赞其容颜如玉。
宫中喜事连连，新年家宴也格外热闹隆重。皇帝特意召回燕王返京述职，其余在京城的皇亲国戚也被邀约了参与家宴。
时隔五六年，燕王以为时间可以让他淡忘了朱成璧。而当她袅娜地提着层层繁复绣花串珠裙裾从他身边走过，她身上浓郁的香气如兰，丁当作响的珠钗压鬓，尤其是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仿佛如尖刀般狠狠地剜着他的心。那种痛楚，比战场上所受的皮肉之苦更要撕心裂肺。
朱成璧，永远是他心间一颗无法抹灭的朱砂痣。
尽管是身怀龙裔多时才得晋封，但朱成璧仍然金贵不已。她的位子也被安排到了皇后下首，与宠冠六宫的玉贵嫔共处一席。
皇帝含笑望去，体贴问道:“身子还好么？要是累了便跟朕说一声。”
皇后的笑容亦是体贴温暖，“琳贵嫔害喜可厉害么？若是有什么不适，也可先行回永福宫。毕竟再过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贵嫔要小心为上。”
朱成璧态度恭谨，言语里含了一丝明显的失落，“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害喜并不严重，这个孩子跟真宁一样体贴臣妾呢。”
琳贵嫔未说罢，身旁的竹息殷勤布菜，低低地对传菜的宫女道:“我家主子如今喜食辣，让御膳房的师傅做些剁椒鱼头来。”
玉贵嫔闻言轻抬美目，迅速地扫了一眼琳贵嫔的肚子，却不置一词。
宫中女子无比希冀生一个皇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何况琳贵嫔已有一女，想必更加期盼着肚子里的是个儿子。皇后也正是忌讳着这个，才会出言询问。然而琳贵嫔言语失落，如今又喜食辣，俗话说酸儿辣女，莫非……
玉贵嫔不好下定论，也不再看她，只顾着品尝面前的一碟鸳鸯肚。
皇后一怔，眸中飞速掠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光芒，只道:“贵嫔的孩子果真体贴。”
上座的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放下绞银链象牙筷子，柔声出言道:“琳贵嫔的孩子体贴，是她的福气。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宜贵嫔又生育了大皇子，资历久远，于情于理都该多多关照琳贵嫔。”
太后威仪万千，如此发话，皇后和宜贵嫔忙起身应承，不敢有半分违逆。
一侧的贵太妃玉手一抬，手中的夜光杯便被斟满了琥珀色的葡萄美酒，轻轻晃动更是流光溢彩。她抿唇一笑，“皇上多子多福，太后也即将多一个皇孙，教本宫好生羡慕！偏阿湛没这个好福气，如今只有一个女儿。”说罢转头对燕王颇有不满道:“阿湛，你也合该给母妃听个好消息了吧？”
燕王到底年轻，贵太妃于众人面前提起这档子事难免面皮薄儿些，此刻俊脸微红，讪讪道:“儿子想替皇兄效劳，子嗣的事，儿子还不想那么多。”
皇帝见贵太妃微有不满，便解围道:“十五弟一心为国是好，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贵太妃正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也该替太妃和王妃想想。”
燕王目光流转，琳贵嫔视线触及他的星眸顿时一颤，继而笑盈盈道:“王爷在边关壮大我大周威严，王妃留守京城，自然有个子嗣依靠更加好些。”末了又眉眼盈盈望向皇帝，“臣妾又多嘴了。”
自琳贵嫔有孕，皇帝自然多多眷顾她些。加之她素来是清清净净的性子，难得如斯娇俏动人，皇帝不禁宠溺地一笑，“成璧难得有这般可爱的时候，你的话很对。”
燕王星眸一黯，强自撑起一个得体的笑容，“娘娘所言甚是。”
萧芷玉听得几人如此说来，遂放下手中的樱桃蜜露，白皙的芙蓉秀脸浮起淡淡的樱桃色的红晕，她身上着了一袭浅红色织金绣海棠满枝长裙，衬得她脸庞愈发绯红，“妾身有罪，妾身迟迟未敢告知王爷与太妃，上月妾身已被田太医诊出身孕，如今已有三个月了。”
萧芷玉话音刚落，贵太妃声音惊喜地提高了一分，美艳的眼睛里浮出一抹弯弯的笑意，又细细算到，“当真？阿湛离京有两个多月了，可见这孩子是离京前便有的了。”
燕王有些愕然，旋即兴奋地望着萧芷玉不明显的小腹，一双鹰隼般桀傲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你的肚子怎么如此不显怀？莫非是吃不好么？”
萧芷玉含羞未答话，身边的侍女丽儿插嘴道:“王妃时时刻刻都忧心王爷，哪里吃得好呢？”
琳贵嫔眼中一刺，作势低头专心致志地剥着小金橘，只求眼不见为净。
玉贵嫔仰头喝下一杯“竹叶青”，低低地感慨了一句，“燕王对王妃真是情有独钟。”她侧首望着琳贵嫔，语气里莫名多了一丝幽怨，“你瞧，燕王即便有如花美妾，他的孩子都是燕王妃所出，即使梅妃年轻貌美，最先怀上孩子的，还是生育了长宁宗姬的燕王妃。”
琳贵嫔神色宁和，浅笑道:“玉贵嫔宠眷深厚，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难不成皇上对玉贵嫔不是情有独钟么？”
玉贵嫔斜斜地看了一眼她，似赞非赞，“琳妹妹很会说话。”
皇后笑吟吟地招手，让兰茹奉上上好的安胎补药，“燕王妃又得子嗣，真是可喜可贺。这是宫中最上乘的安胎药，和琳贵嫔用的是一样的呢。”
萧芷玉一扬小巧的下颌，丽儿便接了过去。“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的举措深得皇帝的心思，得了赞赏的目光。
皇帝一直希望能开创一个安定平乐的江山，他亦多多少少知道昔年太后与贵太妃明争暗斗的故事，后宫与前朝，都是保证江山安定的一部分。燕王景湛，是他必须拉拢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