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李白番外(什么鬼(1 / 1)
苍云最近迎来一对十分奇怪的客人。
若说奇怪,也不过是一双夫妻,并未多怪,可怪就怪在,那看着孱弱不已风吹即倒的女子据说是天策弟子,而另一个男子更诡异,竟是七秀中人。女子虽弱,眉宇间却留有一泓英气,五官英挺漂亮,带出几分不输男儿的飒爽;而男子一身灰白布衣不掩其神,精致的眉目鼻唇,端是风华绝代的倾城之色。
这样微妙的组合,却带出一股子奇异的和谐来。
李无衣见到二人时,内心便只有这样一个感想。
战乱过去已有五年,大唐虽最终安定,国力却到底大不如前。天策府灭门之后,几乎再难在江湖上找到这曾经的“东都之狼”的影子,却未曾想当真有一日竟真的有天策的人找上门来,而且,点名要找他李无衣。
“大哥。”李无衣尚在走神,女子一双杏眸已经看了过来,由着身畔的男子搀扶着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千难万难般,唇边却含着笑意,一字一顿,“大哥,总算能看到你。”
李无衣只蹙眉,他幼年便被掳走,早年在丐帮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辗转来到苍云,到底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妹子,道:“抱歉,我……”
“大哥想来是不认得我,也是无妨的。”女子笑一笑,透出几分沧桑,“我叫李岚衣,是前任天策府统领的义女,便是你的……义妹。”又指了指搀扶着她的男子,微笑道。“这是我夫君,白玉安。”
白玉安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李无衣怔住。
他知道自己的出处,也对那个早已不在身畔的父亲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更有甚者,早在当年小七从狼牙手里救下他的时候,便确确实实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岚衣,李无衣,他却不知道自己有个义妹,甚至在得知天策灭门之后纵然神伤了好一阵,却未曾想会以这种方式,见到“故人”。
只是即便是名义上的兄妹,彼此之间也并不相熟,加之战乱过去好几年,提及故人也不过是心伤而已。李岚衣只来来回回看着李无衣的脸,那张脸并不特别像李承恩,细看只能找到些梢枝末节的相似之处,却一样带着军人历经生死后的沉稳和铁血,尤其是战乱结束后洗涤出来的稳妥,便生生将那不大相似的面容打磨得有□□分相似。
素来铁骨铮铮的女将也忍不住浮出泪意。
李无衣并不知晓他们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甚至找到太原雪域来,尤其是李岚衣还拖着这样的病体残躯——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战乱带来的后果,也只亏得白玉安还能不离不弃的守着,苍云历经背叛,主将身死,险些也遭灭门之祸,他对那些伤兵的感情尤为深重,而面前的女子也不过方过花信之年,可知战乱初始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女,比起那些新兵蛋子还多了层女儿家的柔弱,便是苍云之中有两个统领是女子,女军人也并不多见。
思及此,他道:“你们怎么——”
“是家师告知我们你的消息。”一旁一直站着的男子静静张口,声音清冷动听,在李无衣疑惑之际又补充:“家师燕秀,想必李将军已然见过了。”
提及小七,李无衣心里又是钝钝一痛。叹了口气,道:“是七姑娘……”
数年前的一次相遇,那个灵巧的七秀女子不经意间拨动自己的心弦,可却是为了自己的父亲,那样的一腔痴念,那样的深情不悔。
自打李承恩辞世,那个曾名扬江湖的燕秀小七,也再不曾出现过。
前尘往事提来每每都是伤,李岚衣颇擅察言观色,细看之下也晓得这是伤心处,自打她从五毒醒来,因着长期昏迷卧榻,手足肌肉皆有萎缩,初初醒来连动弹都成问题,好在白玉安一直守着,她性子又颇为坚韧,忍了巨大的痛苦锻炼起来,才逐渐恢复行走,可惜即便再怎么努力,到底因当年毒入肌理,她虽因凤凰蛊重生,可四肢乏力,也再难恢复成当年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天策军娘了。
一生只怕都难以再挥动一次□□。
只是到底不甘心,还想再挣扎一次看看,也想看看这大好河山,再去看看故人。
此后于愿足矣,别无他想。
李岚衣不想多戳心伤,复又起了身,放开白玉安的手,自己端端正正给李无衣行了一个军礼,低声道:“我们只是来看看大哥是否安好,就此别过了。”
李无衣方才不过一走神,却未料对方来去都是这样突然。当下便道:“这么急……”
“这里天气严寒,我同外子都受不来,此番只是来看看大哥,既是一切安好,岚衣再无挂念,自然不再叨扰了。”李岚衣笑得十分端方温和,起身扶住白玉安的臂弯,“岚衣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寒,不能久留,告辞。”
“大哥,保重。”
不过是人生里唯一一次的相逢,再来看看这个和自己最重要的人相同的血脉罢了。
白玉安替她展开大氅,仔细的系上带子,严严实实的裹好。
就此辞别。
方出了太原地域,严寒之下一阵寒风吹来,李岚衣到底大不如前,禁不住便是一个哆嗦,被白玉安紧紧搂在怀里,解开自己的大氅将她裹进来,暗自运用内力替她取暖。李岚衣十分落落大方,彼此成婚已有两年,她便侧身偎依在他怀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你身子不好还非来逞强,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归德郎将?”思及旧事,白玉安便是一阵头疼,“当时你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这老命都被你折腾半条去。”
李岚衣嘿嘿一笑,倒是毫不在意:“你都是老命,那我年纪比你大,可不还是更老的老太婆了?再者你别扭又不肯说,还能怪得别人?好在如今还能相守,我哪还有别的奢求?”
二人接下来还要往纯阳方向去,去瞧瞧杨宁的遗腹子,那孩子现今也有七岁,正是启蒙的时候,刘梦阳也几番来信请二人来瞧瞧,身为孩子的干娘,李岚衣自是当仁不让的。
她虽无法再舞枪,却不想断了杨宁这一□□法,只论教导,她还有这样的精力。
白玉安也道:“这一路还可以顺便去蜀地看看师姐,听说前阵子师姐才给唐公子添了个儿子,还没起名儿,等着咱们去。念紫有了小兄弟,必然欢喜得很。”
李岚衣眼前一亮,亦是十分欢喜:“不想阿琬这第二个孩子也出来了,听说阿霖也有儿子了不是?这两口子也真是,明明蓝姑娘的娘家就在五毒,也不带回来看看,还得我亲自去瞧才好。”笑着笑着又是一叹,带出几分失落,“只是我这残破身子,到底不能给你留一个孩子。”
当年何其凶险,毒性侵蚀五脏六腑,能留下性命已是万幸,只是这脏腑损坏已难恢复,更不必说孕育孩子。
白玉安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本就是无根之人,不过得秀坊收留,并不在乎是否有后。阿岚,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大氅下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谢谢你能醒过来。”
李岚衣笑了笑,她有些遗憾,但并不纠结,彼此之间生死大关都闯过,已是情比金坚,哪还能为了这样的事情就轻言离弃。
人之一生谁能无憾?便是不完整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此后连着赶了几天路,才稍暖一些。
二人亲昵的说着话,便听外头一声细弱的啼哭,在寒风之中格外微弱,若非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只怕也很难分辨。李岚衣急急拉住白玉安的衣摆,道:“听着是个婴儿,这么冷的天还在外头可怎么得了?”
白玉安自然懂得利害关系。反握了握李岚衣的手解了大氅给她披好,便顶着风雪出去,半晌才回来,怀里抱着一个被襁褓包裹着的小奶娃娃,一张小脸儿冻得青紫,哭声也是细细柔柔,只剩半口气了。
是个弃婴。
战乱虽已过去,但其带来的后果却并非短时间能消去,百姓生活依然水深火热,虽不至易子而食,但因无力抚养,生而弃之也是常见之事,若是命大能被寻到,许多时候便由丐帮接手,食百家饭成长。
李岚衣秉承了杨宁的性子,自己又不能要孩子,对小孩儿格外怜惜些,当下也顾不得便将白玉安的大氅又给娃娃盖上,摸了摸他柔嫩却冰冷的肌肤,一声轻叹:“可怜见的,这大冷天的也舍得扔……小白,可还救得回来?”
白玉安给孩子输送内力取暖,待身子暖和起来了才着手诊脉,面色略有几分凝重:“小娃娃底子弱,又受了风寒,好在救得及时,只这段时日得好生调养着,否则很是凶险。”
李岚衣也上来,她行动不便,内力却还充沛,也伸手给小娃娃暖着手足,十分爱怜:“既是有缘,索性就带着罢。若能活下来,也是他命大,我们就养着他。”
白玉安看着李岚衣神色里的母性光芒,自然没有拒绝的话语,只将她揽过来吻在额上,低声道:“好。”
李岚衣看着孩子,心里只觉得一股子暖意。
都是无根浮萍一般的人,得遇便是缘分。她从此无门无派,无家可归。白玉安又何尝不是?上天将他们聚在一道,许是怜惜他们相似罢了。
只有彼此在的地方,便是彼此的家,彼此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