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叶红绡番外（1 / 1）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叶红绡目之所及，便是这破碎山河，残阳离斜，照出江山满目疮痍不堪。而同样满目疮痍的，还有身畔躺着的那个男人，一呼一吸间孱弱不堪，像是一阵风一般，随时都能散去。
战火，战火，战火。
自打与白玉安等人一别，已过去数月。
其实她到底是太过冲动，当初白玉安不顾一切要救李岚衣，她纵然心里像是被戳开千疮百孔般的难受，可李岚衣那样的人，是值得白玉安用心的。只是归根究底，她不想白玉安守在一个活死人身边。
叶红绡承认自己很自私。她也不容许自己再这般自私，因而竟就干脆利落的离开了五毒，只怕旁人看去自己这幅丑恶嘴脸。
可是离了他们，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甘回藏剑，也因正逢战乱，她才一路背上，若逢逃难的百姓，她还能顺手帮上两把，只是没想到自己在狼牙军手下，救回了这个男人。
“姑娘……某怕是……多半回不去……请将这个……带回……”
男人彼时满脸血污，但一双眸光灼灼，她方救下他时，便是那样奇亮的眼神。手握□□，红衣银甲，并不陌生的服饰。
——是天策府的人。
而他要交给自己的，自然也是刻着他名字的木牌，每个军人身上都带着这个东西，方便将来马革裹尸之时，还有一样东西能认出身份来。虽说大部分亲人都不愿意见到这个。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比杳无音讯来得好。
叶红绡收了重剑，看着那个中途便昏厥过去的男子，却尚未断气，也知所处并非安全之处，干脆便将他扛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山洞，大口大口喘气。
奶奶个腿，重死人了……
若非背上的人就剩半口气，叶红绡都有心直接把他扔地上。
到底是在战场出入久了，也在五毒小呆了一段时日，也可能是那人命不该绝，叶红绡那半吊子的治疗竟然奇迹般的将他救了回来，虽是昏迷了很长一段时日，可到底没有气绝，睁开眼的一瞬，看到那个身着明黄衣裳的美丽女子，一时也有些茫茫然。
“我……没死？”
叶红绡连着几日照看他，已是没了力气，见他张口死啊活的，一时也没有好脾气，只将打来的水在布帛上浸湿了，然后润在他干裂的嘴唇上，动作倒是轻柔，全不似话语那般冷淡：“死？老娘千辛万苦将你救回来，你就一个死字报答了？合该让你自生自灭去。”
男子细长的眉眼略略一眯，像是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唇边有水滋润清凉的感觉，也因如此，嗓音再不似先前那般嘶哑，带出几分温和：“在下秦辉，姑娘是……藏剑叶家的小姐？”
叶红绡撇撇嘴并不回答，看着被她剥下丢到一旁的红衣银甲——那样鲜艳而热烈的颜色早就黯淡了，被鲜红的热血染就，冷却，凝固。
早在不久前得知天策灭门一事，她才匆匆赶来，满目狼藉之下，只得这么一个活口。
——还有一个，却是身在遥远的南疆，甚至能否醒来都是问题。
看到天策军人，难免就得想起些伤心事儿。叶红绡不想再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草草收拾了一番就要走，那人却已经挣扎着要起来，她心下一惊，急急上去扶他，怒道：“动什么动？还嫌自己伤得不够？！”
秦辉咬了牙道：“我要去找我的同袍……”
叶红绡倒是没见过这等风急火燎的，——亦或是见过，只没想到一个天策军人固执便罢，再来一个还是这样，一个一个，全是不要命的。
“别去！你……你去不了的。”叶红绡张了张口，说了半句话，接下去却有些残忍，她不太想张嘴，但看秦辉仍然没有意识到，最终只能心一横，道：“你的腿……你的腿没了，去不了的。”
秦辉一怔，才下意识去看自己的一双腿，齐膝被截去了下半部分，那时他落了单，一心只想着杀了狼牙军，自己也是千疮百孔，竟未注意到自己的腿已经被人斩去。
他随意扫了一眼，略略一愣，竟似不在意，复又看向叶红绡，带出几分抱歉：“那么叶姑娘，能劳驾你去帮我看看，那也许还有兄弟……”
叶红绡未料到他对自己那般的不在意，一愣之下复又直接道：“没人了，除了你，都没了。”
秦辉便全身僵硬，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这个铁血汉子紧紧扣握青筋暴起的双手，叶红绡忽然觉得自己说了一个比他失去双足更残忍的事情。
……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叶红绡都带着秦辉一道。
其实最初只不过顺手救了一把，又亲自给他打造了一把轮椅，藏剑弟子与锻造都是一把好手，这把椅子没少耗费叶红绡的心力，亦或者她只觉得自己在忙起来的时候，才能不去想白玉安，不去想那些让自己黯然神伤的事情。
事实上在那样烽火连天的情况下，她也的确没有被那些儿女情长所扰——国恨家仇面前，那些个缠绵心思都是假的，先前她自来把白玉安看得很重，为对方的欢喜而欢喜，为对方的难过而难过，因而一直都跟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他，又看着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天策少女。可后来真的离开他走入这个战场，只得她只身一人时，才发觉白玉安不过沧海一粟。
也许还是有一定的位置，却比不过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比不过叶红绡眼里能看见的东西。
她曾经在心底多少有些责怪李岚衣，觉得为白玉安不甘，哪怕他付出再多，在李岚衣眼里，白玉安永远比不上江山社稷，可后来她却渐渐能明白李岚衣所想。
个人情感在国家面前，委实微不足道了些。
而秦辉是个固执的人，纵然断了双足，他依然要离开，总言只要还有性命一日，他便是大唐的军人，有保家卫国的职责，百死不悔。也许是被他所感染，叶红绡便推着他，一处一处，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直到战争结束，二人也不曾分开过。
安史之乱一场动荡大伤元气，几乎所有外派弟子都没能再回到自己的师门，有诸多原因，或战死，抑或正因经历了这些，才发觉自己的目光短浅，愿走遍天下而不归，譬如叶霖和蓝焰儿；也有如她这般，最后干脆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而身畔的秦辉，叶红绡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不是爱他，只能有一点肯定，便是他对自己很重要，生死相伴，一同经历离乱动荡的人，因而可以共度一生，永不离弃。
也是她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