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想(1 / 1)
转眼过去三日。
那件事本没有让李岚衣纠结太久,大抵是心里打了个结,只消去找人求证了,这个结也就解开了,没什么好闹心的。可这几日总归是时机不对,李承恩等几人彻夜商讨,压根没机会单独说话,而小七那边,大抵是被白玉安交代了些什么,虽看着时满满惋惜的表情,却也是死不松口的。
李岚衣知道小七这条路走不通,但好歹能瞧出些端倪来,也就不再追问。倒是要走的时候被小七喊住,问她:“我知道你是心悦小玉儿的,若现下是和平盛世,你可愿嫁于小玉儿为妻?”
李岚衣脚步顿了顿,回过身来弯了弯唇:“那就等和平盛世再说罢。”
小七抿了抿嘴,看着少女不卑不亢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便想起当年初见时,她还是个小小的奶娃儿,却敢当堂与神策统领据理力争,堵得对方面红紫涨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何等的机智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经了多年鲜血与战争的洗练,却是透出好些淡漠和沉稳来。
平日里依旧是逗趣张扬,关键时刻却是步步为营,不惧生死……委实可惜了。
小七轻轻叹了口气。
至此李岚衣对想要询问白玉安身份这个想法,算是彻底消停了。
只是这方面消停了,别的事情却不是没有的。眼下府上无暇顾忌她,自打伤好,裴元也要奔赴别处治疗伤员,只匆匆留下几副药方,便起身离开了天策府。李岚衣细细看过,也不过是些美肌祛疤的药方,战乱时期只对她有用,若是和平年代,靠着这几幅方子,足以保一生富足了。
其中还有两枚是封锁内力的药丸,一封一解,便于封住她所学天策心法内力,免得不当心露了马脚,被她用蜡包着,防水的油纸一层一层的包好,贴着小衣保管。
而旁人各有各的忙处,只她一人,没人陪着,她倒想看星星,可硝烟弥散,已是数日不见星辰;拿了□□想比划,因着好容易才换皮新生,不能轻易弄伤了,只能悻悻放弃。
她的百无聊赖,曹雪阳是看在眼里的,少时也来安抚过:“雪阳姐知道岚儿苦闷,只暗线来报,进来安禄山的暗杀队折了不少人,已经着人暗里搜刮美人……”说着便是一叹,“岚儿,若是可以,我真不想走这一步。”
李岚衣笑了笑:“雪阳姐说笑了,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可不是兵家所取?雪阳姐没有错。”说着顿了顿,又道,“若非如此,岚儿也不会舍了□□入天杀营。”
曹雪阳想起这茬事,也是苦笑连连:“你还说,当年你坚决要入天杀营,可把杨宁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没去找冷天锋理论……”
当年杨宁枪法已是天策第一人,而他性子又直爽,尤其喜欢小孩儿,李岚衣偏偏就对上他的胃口了,那段时日她在府上上蹿下跳,杨宁可没少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就是她一□□法,也承自杨宁,得其真传,杨宁自打从明教回来后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膝下又无子嗣,大伙甚至不曾怀疑这天枪营下一任将军,会是李岚衣。
怎料世事弄人,因受了司徒奕战死的刺激,李岚衣坚决加入天杀营,据说那几日杨宁气得几日吃不下饭,若非刘梦阳从纯阳赶来软语相劝,只怕这事还没那么快了解。
转眼又是数年,杨宁如今只能好好养在榻上,李岚衣回来时曾去看过他,听着里头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里只觉得刀刮一般的疼,想进去,却又被刘梦阳拦在帐外,摇头道:“李将军,你还是就在外头罢,他……不想被看到如今的样子。”
李岚衣只能跪下来重重一叩首:“杨宁哥哥,我回来了。”
她不喊将军,不称师父,只因下了战场,这里便是她李岚衣的家,这些也都是她的家人,所有人皆是亦亲亦师,而除了李承恩曹雪阳外,杨宁与她更是格外亲厚些。
里头沉默许久,才听杨宁沉声道:“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
李岚衣这么多年来练就的沉着冷硬,都抵不过这一句话,几乎就要泪流满面。杨宁却已经不见她,隐约看到帐子里挥了挥手:“去见见雪阳罢……她念你很久了。”
“是。”李岚衣重重叩响三个头,方才起身离开。
当年杨宁从明教回来,生受了法王克辛波一掌,本就是撑不过五年的,现如今五年之期将近,李岚衣心里难受,也求了裴元去为杨宁看诊,早年杨宁是拒绝求医,一心以命抵命,近年却是战乱不断,杨宁不能眼睁睁看着战火纷飞而自己无能为力,终于首肯,结果却让人绝望——
——内伤沉疴,无药可医。
现如今也不过是过得一日是一日了。
想起杨宁的状况,李岚衣心里满满皆是沉重,轻声道:“雪阳姐,杨宁哥哥的身子……”
曹雪阳也知道自己挑开了一个沉重的话题,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岚儿且安心罢,杨宁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什么,倒是你自己,时间本就不够,还想着你能先同白小公子学学舞,眼下……怕是来不及。”
提及白玉安,李岚衣登时就是一怔,半晌才开口:“雪阳姐,我去大明宫这事儿,不要告诉他们。”说完才觉得自己有些多想,这事本就是机密,连杨宁秦颐岩都蒙在鼓里,哪能轮到白玉安等人知道?
终究只是她瞎担心罢了。
想了想,又改口道:“小白是个死脑筋,若是知道我还活着,只怕会不惧艰险也要寻我,待我走后……就寻一具女尸易容成我的样子,告诉他们我死了罢。”
曹雪阳愕然:“岚儿,你……”
李岚衣含着笑从怀里摸出流苏结来:“我想起来了,雪阳姐,小白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小白,对吧?这样也好,日后……他再不会为李岚衣所困了。”
曹雪阳看着李岚衣乌黑的眼,俯身轻轻将她抱住:“好。”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事也会这样进行,一个混进大明宫的女杀手,自然不能在天策府有身份,最好是“死”了,也好在李岚衣这么多年来没有在明面上走过,见过她的外人不算多,至少在狼牙那头,除了已经死了的,算是顶顶陌生的一张脸了。
至于身份?战乱时期,伪装成孤女最是容易的。
再有……这项任务艰险万分,几乎就是九死一生的活计,甚至就是李岚衣刺安成功,也只能是既成功又成仁,杀了安禄山,她再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
李岚衣心里有数,虽盼着自己若能活着回来,就去寻白玉安,那时若他还未婚配,她就是抢也要把人抢来作夫婿——可这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她不可能活着回来,甚至不希望白玉安为自己蹉跎一生,若有好的女子,她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
果真应了当初在枫华谷所言,他值得更好的女子相伴。
而那人……不是自己。
……
……
暗里的筹备和军事排布在紧赶慢赶的进行着,白玉安白日里随着唐青渊等人去药师观,夜里就来看李岚衣,见她眉目弯弯含着笑意,总觉得白日里战乱带来的阴霾,也随着消散不少。
照例是入了夜,白玉安便来寻她。才到秦王殿后,竟就发现她已经坐在外头支着腮,看见他,一双杏眼弯出盈盈笑意。
“小白,你来啦。”
好似一早便等在此处的。
她惯来是比较热情的,白玉安不疑有他,便径直走到她身畔坐下,看着她一双黑眸闪烁,紧紧的盯着自己看,不免有些不自在,板着脸道:“盯着我作甚?”
李岚衣笑眯眯道:“你好看啊,自不然得盯着你看呢,不然我还去看那些大胡子的狼牙兵不成?”一句话轻轻巧巧出来,又让白玉安闹了个大红脸,只是抵抗力增强不少,当下只是一声冷哼,便不去计较了。
两人就这般扯了些闲篇,东拉西扯的,话题绕得不知到了哪去,李岚衣总是笑着问他小时候的事情,白玉安初初不想提,但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挑着自己在秀坊呆着时的事情说了,看着少女一脸满足,不由疑心:“阿岚,你今天很不对劲,怎么了?”
李岚衣依旧没脸没皮的笑着:“我就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你还记得罢我说过有一个七秀坊的朋友罢?”说着拿出流苏结递给他看,“诺,他当时还给了我这个,只是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也不记得他叫什么了,这东西想还给他,也不知该怎么还,既然你们师出同门,应该知道他,你替我还他?”
白玉安起初听到李岚衣说这事,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再一看她连流苏结都拿出来,说着要还他的事情,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送你的东西,你就好生收着,哪有这会还托人还的道理?也忒没诚意。”
李岚衣一怔,抿唇笑笑:“也对,都这么旧这么脏了,也许还他还要被嫌弃呢,他很爱干净的。”
这么面对面还要假装不认识的聊着自己,白玉安只觉得浑身不对劲,站起身来:“你不是说要学舞么?我先教你基本功,你学着,再一点一点细说。”
他方才抽出舞扇,李岚衣却并不起身,看着他轻声道:“小白,给我跳一支舞吧。”
白玉安就是一愣。
李岚衣仍旧笑着:“跳那只啥啥啥舞姬吧,你说过要替他跳给我看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