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八方增援(1 / 1)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沉入深深夜色,因着狼牙军和宵禁原由,再是繁华的集市,此刻也是静了下来。
秦淑仪与白雨霏各有要务,待入了夜已是各自行事,李岚衣虽是心痒难耐,但也晓得如今境况只能静养,稍大些的动作都使不得,还得争取着早些养好了伤,才能实打实的参与到刺安的事里头,故而自不能因小失大了。
于是便在院里帮着孩子们安置了,耐心的哄着孩子们睡觉,还说了几个故事,因她征战沙场,夜袭刺杀,这些故事说来多半凶险或是教人热血沸腾,听得孩童们少不得提心吊胆兼之精神亢奋,纷纷表示睡不着,最后还是白玉安黑着脸将她拽出去,然后亲自进来亲自解决了这群熊孩子。
李岚衣和叶霖二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听着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直至安静,登时都有些愕然。尤其李岚衣,看着白玉安轻手轻脚踏出房门,两眼满是星星:“小白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是试了很久都没能让他们有一次这么快睡着呢!”
就你这哄人的方法!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白玉安就是满肚子火气,不由冷嘲道:“你这故事说下去,没人能睡着吧?”
李岚衣眨眨眼,显出几分无辜:“哦?可是以前师兄哄我都是说这些啊。”
两人简直有心给她这比重剑还粗的神经跪了。
李岚衣大致只表达了一些对于白玉安的崇拜之情,大抵请教了下,就下去琢磨精髓去了。叶霖连着几日劳累,倒在榻上登时就是昏死过去。白玉安脑海里却划过李岚衣在枫林里说过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便也不睡,披了袍子坐起来,然后又起身去吹风。
才出房门,便看见一直缭绕心头的少女荡着双腿,安安静静的坐在旁侧的屋檐上发呆。
她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而在她安静的时候,多半就是……
白玉安抬头忘了眼星空,见满天繁星,心下不由一叹,果然就是这个时间。
末了脚下一动,已是轻盈跃于她身侧,然后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李岚衣正发着愣,忽然看到身畔坐着的人,不由一怔,便笑道:“怎么大半夜不睡了?”
白玉安沉默。
李岚衣见他不答话,也就不再没话找话,自顾自道:“门口那个刑场,每日都要处置好些个无辜百姓呢,说是杀鸡儆猴……哼,狼牙该死!”
她又道:“颜家老太可知道?这长歌门里颜真卿的老母亲,过不了半月午时三刻也得在此处斩,意在引出藏身与长安城的爱国人士罢?只怕到时,还得偷鸡不着蚀把米。”
说着说着,像是又想起什么,偏头看他:“对了,你不是说来长安城寻人的么?明儿要出去,可得记着我的话,把脸抹抹黑再出去,别平白招了麻烦。虽说我们不怕狼牙军,但为了这折了人暴露自己,太划不来。”
白玉安一直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也没发表一句意见,只是侧目看着她,半晌才叹出一口气:“好。”
李岚衣笑嘻嘻道:“这才是听话的小白。”
白玉安心里依旧叹息,李岚衣对着其他人虽不说是规矩守礼,但总是对人口味,与旁人相处,大抵也是招人喜欢的。却总是有意无意便惹得他跳脚,也从不在意,对他像是格外放心亲近些,好似知道自己恼虽恼,并不会真真与她计较,因而有恃无恐。
思及此,心里头不禁泛出几分欢喜来。
夜色沉沉,二人间依旧是一个说,一个沉默,但气氛却意外的好了起来。
……
……
次日晨,天策府。
本是庄严肃穆,正气凛然的天策已然被战火重重包围,四周皆是断壁残垣,正门护城河里不知倒了多少尸体,本是碧色的河水已然染得暗红,而狼牙军便在对面扎营,一遍又一遍耐着性子攻进来。
大唐的最后一道防线,委实堪忧。只是门口抵死坚守的将士依旧浴血奋战,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此刻战火连天,府内稍作安整都难以实现。如今李承恩随着玄宗去了马嵬驿,冷天锋身在长安城,秦颐岩不得不去看顾府内其他地方的情况,徐长海早已外出征战,除了个朱剑秋,竟也没有什么将领能坐镇府内。
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曹雪阳强撑受伤的身体下了榻,开始处理府上的要务。
天策府内的偏将打了报告,得了批准,便敛襟进殿,便看见面容隽秀清雅的女子脸色稍显苍白,却还是有条不紊的同朱剑秋一道处理府上事务,她的伤不重,但出了不少血,加之先前在潼关已经受了内伤,是新伤旧患一道儿来,此时难保有些吃力。
那偏将行了个军礼,道:“将军,外头有些江湖侠士前来,愿为我大唐增援!另外藏剑山庄的兵器业已送到,就在殿外候着了。”
“哦?这可是好消息啊。”曹雪阳乌黑的杏眼一亮,带出几分神采,手里的狼毫也顿了下来。偏将想着如今曹雪阳的身子不适合多动,正打算让几人进殿,未料曹雪阳已经起了身,整了整坐得有些发皱的袖幅,回首对朱剑秋道:“军师,这里劳你看顾了。”
竟是要亲自去迎他们了!
偏将不由大惊失色,忙道:“将军你的身子……”
曹雪阳淡淡扫过去,那偏将登时便噤了声,不敢再言语。这宣威将军虽是一女子,但凭着女儿身坐到这个位置上,这么些年来的魄力和积威不是哄人玩儿的,只不过一瞥便叫那将士住了嘴,继而淡淡道:“我们是士兵,保家卫国是本分;他们是百姓,前来援助便是情义了。莫说是今儿受了伤,便是还留着一口气,也断然不能薄待了这些仁义之士。”
偏将低头道:“是。”
曹雪阳心中叹了口气。她原先也不是这等严厉之人,只是入了军营,规矩得立,私下里关系好便罢了,如今正是战争时期,许多事情更该比平日严格。
须知这等境况,稍有差池,丢的可不止她自己的命,还有这千千万万大唐将士,这万里河山,怕都要葬送。
更何况才遭兄长背叛,她伤心之余,人看着不免也冷情许多。再一想这天策府上下,敢大大咧咧冲着自己撒娇的,只怕只有李岚衣一人罢?
可惜出征已久,自打潼关一役,生死不知。
这般想着难免神伤,当下也不去想,只去大步流星迈出去,才出殿门,就看见十余个少年站在那,前头还有人说着话,见来了人,纷纷闭嘴不语,齐齐给她抱拳行礼:“晚辈见过将军!”
曹雪阳微微一扫,见除了一个唐门装束的少年,其余皆是女儿,倒是有些惊讶,却还是周全了礼数,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在下天策宣威将军曹雪阳,诸位不顾安危前来援我天策之厚意,雪阳感念在心!”
论及辈分,小七尊称曹雪阳一句“姐姐”亦是当之无愧,而这伙少年至多不过双十年华,大多甚至还不到这个年纪,多是及笄不久的少女,实打实乃是小辈,曹雪阳这一番话,确是给足了敬意。
众人方觉受宠若惊,才要说多两句谦词,又听唐紫月一声惊呼:“诶,那是谁?”
唐青渊略一皱眉,方想斥责她的无礼,却见曹雪阳坦荡笑意,朝着身后亦是行了一礼:“看来天不亡我大唐,天策今日多贵客!”
众人这才回头,见身后少年缓缓走来,玉冠束发,素白长袍,交襟与下摆点缀出淡雅鸦青色,背负长剑,衬得整个人愈发出尘飘然,清冷如霜。
少年拱手行礼,声音清冷:“晚辈清虚门下清悠,拜见宣威将军!”
竟是纯阳宫的人。
唐紫月心下惊诧,嘴里便嘀咕出来:“纯阳宫的不都是修真的道士么?还说清修不问世事来着,怎的就派人下来了?”
这句话声不大,但不代表听不见,况且真真是失礼了。站在旁侧的其他人不由变了脸色。
“阿紫。”唐青渊并不回头,只压低了嗓音警告,带出三分严厉。唐紫月咬咬唇,心知失言,亦是颇为懊恼。青琬见状,反倒暗里伸手掐了掐她的手心,示意她安心。
反正她也就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没谁真要同她计较的。
若是那个清悠听见了,晚些再去道歉就好了。
打定主意,唐紫月小小身板也就站直,等着这寒暄过去。曹雪阳想知氛围不对,只把礼数周全了,便安排他们下去休息。又走到一个英姿飒爽的黄衣少女面前,微微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了。”
少女一双远山眉,杏仁眼,悬鼻若琼,薄唇含朱,偏生神态飞扬,带出几分精干来,闻言亦是爽朗一笑,回道:“晚辈藏剑山庄叶红绡,早闻曹将军乃是女中丈夫,仰慕已久,今儿一见,才算元了晚辈的念想呢。”废话不多说,又道,“先前贵府在剑庐定了一批兵器已然送达,将军可要随晚辈去清点?”
曹雪阳点头,身后的偏将即刻便随着藏剑的人去了。只她还在同叶红绡寒暄:“藏剑山庄仗义之行天策必然铭记于心。只是不知叶姑娘往下是回藏剑复命,还是?”
叶红绡眼里透出一抹失落,半晌摇头道:“不,晚辈既出来了,看这等境况,岂还有躲回江南袖手旁观的道理?只要将军莫嫌我等碍事,我等便留下来为大唐多出一份力了!”
曹雪阳点头:“如此,雪阳替大唐百姓谢过叶姑娘了。”
“愧不敢当!”叶红绡道,心思却有些飘远了,本想着一路出来,见到了七秀的人,还以为能找到白玉安和叶霖,却不成想这两人早在枫华谷就已和大部队分道扬镳了。
只是虽看她们颇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大抵还是告诉她他们是随着一个天策将士同去长安城增援,那么或早或晚,总会回到天策府罢?与其毫无头绪的到处乱走,不如就在此处候着。
她就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