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留守(1 / 1)
较之白玉安二人的压抑,李岚衣这边却轻松不少。
李岚衣照旧是不认人的,秦淑仪虽她同大,但入府后一直不在一道,彼此又不是一个营,照面打得少,是以不太记得。白雨霏更不必说,更是李岚衣两年前入天杀营后才识得的人,在记忆里留不长久。
故而开头少不得是李岚衣绞尽脑汁去想两个姑娘的名字,想不出,少不得被调笑为难一番,秦淑仪方才饶过她,报了两人名字,尖尖指头戳到她脑门上:“你呀你,忒没良心!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当真过目即忘啊!”
李岚衣嘻嘻笑:“我哪是忘了呢?你瞅瞅,我还记得你去年从白龙口给我带了块好看的石头呢。说起来,眼下府里是什么情况?曹将军平安抵达了么?”
话题转到这,难免就有些严肃,几人都敛了笑意。秦淑仪是被秦颐岩赶出来的,甚至不晓得父亲这么坚决的让自己一定跟着冷天锋出来是为了什么,焦躁之余,便沉着嘴角道:“听说曹将军受了伤,但已经平安抵达洛阳。只是前不久被山狼曹炎烈所伤……”说着还颇为诡异的看了李岚衣一眼,“听说,那是曹将军的亲大哥。”
李岚衣瞪大了眼。
山狼曹炎烈是个什么人物?安禄山手下得力战将,牢牢掌控武牢关的军权。为人隐忍狠辣,不愧对了“山狼”称号,乃是天策府颇为棘手之大敌,也不是没人去刺杀,但派出去的人,素来是有去无回。
竟是曹雪阳的嫡亲大哥!
当下不由问道:“伤?现下如何了?”
“在府里养着,暂无大碍。”白雨霏接话,神色凝重。“眼下情势紧迫,方才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也是冷将军授意我们代为传达的。阿衣,你这几日需得好好将养,这长安城的虫子不少,清理起来还颇费力气。”
“沈园里关着不少爱国之人,我们也需得将他们救出来。”
秦淑仪点头,又补充道:“接下来还有刺安,阿衣,你需得做好心理准备。”
李岚衣闻言一怔,半晌唇角泛出一丝冷笑。
……刺安?也好,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秦淑仪本不是天杀营的人,性子是惯常的直爽而光明正大,看到李岚衣这等笑意,只觉一股寒意渗进骨子里,登时打了个寒噤,道:“阿衣,你别这么笑,怪怕人的。”
“抱歉,太兴奋了。”
东都之狼虽亦是号称狼,但狼性不比狼牙军,在战场之外多是温厚守礼,颇得民心。这等嗜血的状态,非沙场不得见。李岚衣垂下眼眸,敛去满目寒凉,只轻轻的按了按伤处——伤势反复,愈合起来也颇费功夫,但她胜在底子好,至多再将养一月,便可痊愈了。
真是有些等不及要去取安贼的狗命!
“不说这个了,阿衣,你的伤怎么样了?快给我们瞧瞧。”秦淑仪只觉气氛不对,忙着转了个话题,凑上去解她的衣襟,三下五除二的扒拉开,看到那厚厚几层干净利落的纱布时,登时就是一愣,“诶?这伤口处理得很漂亮啊,不是你自己弄的?”
李岚衣看着那系得松紧得宜的结,点头:“嗯,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两个朋友里的其中一个帮的忙,毕竟秀坊中人,医术还是不错的。”
“阿衣你被看光了!?”秦淑仪捶胸顿足,一脸不可置信:“你好歹也算天策一枝花啊,统领千辛万苦把你拉扯大,曹将军含辛茹苦将你养成个美人儿,怎的平白便宜了那个秀坊的大叔!”
秀坊的大叔?李岚衣还没反应过来秦淑仪给白玉安安插的新外号,白雨霏已经轻咳一声:“那不是大叔,只是阿衣给他易了容,看着年纪大些罢了。而且统领将军养大阿衣,也不是为了这么些事。”
况且对于天策府的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没谁真在性命上去计较名节问题。
“哦,哦。”秦淑仪有些后知后觉,依旧是满脸惋惜:“肥水不流外人田,本来天策的女兵就不多,你不看看现在府里还有多少师兄弟打光棍儿……”声音却越说越是无力,摇摇头,道:“好可惜。”
这可惜自不是说李岚衣的可惜,而是为了全府上千弟兄说的,如今战乱连连,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乃至整个天策府,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仍未可知。
这些东西自然得是有命留下才能说的。
不由叹息:“老爹他……为何非得让我和冷叔叔一道出来?我想留在府里,死生都留在府里。”
白雨霏沉默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秦淑仪的娘亲惜莲是杨国忠的情妇,背地里将天策的情报给了不少出去,早已被天杀营的人暗中解决了。而为了顾全秦颐岩老将的面子,这件事知情者皆是讳莫如深,秦颐岩将女儿赶出来,自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李岚衣眨眨眼,心里有底,却也没说什么。这些年生死关头走过太多回,最初的恐惧磨得不剩什么,只余一腔热血。她垂眸看到衣袋里安放的流苏结,登时有些恍惚。
那个谁……不知道还有没活着,若是活着才好。
小小的孩子,翩然作鱼龙之舞,步履轻盈飘飘若仙,却只成了一道影。她不记得他的样子,不记得他的名字,却也不是不能问的,因着七秀坊到底没有几个男儿,她若张口,总能知道他的下落。
只是心底里还有那么一丝懦弱,觉得不敢罢了。
白雨霏看着二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道:“得了,眼下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我们拾掇拾掇出去,街上这么多狼牙细作,可还没空闲着呢。”
秦淑仪精神一震,掸了掸袖上的尘土,一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模样;李岚衣闻言亦是抬头,刚要说话,便被白雨霏毫不留情的打断:“阿衣你留守,这伤还没好全呢,这么急着作死?”
李岚衣一拧眉,还待分辨,白雨霏又道:“这是冷将军的吩咐,是军令!”
李岚衣顿时蔫了下去。
……
……
林林总总收拾完了,已是日沉西山。一抹晚霞直映长空,带出几分浓淡皆宜的丽色。
小院中秀丽的少年长身玉立,修长漂亮的手从木盆里捞出衣裳,状似优雅的展开,从容淡然的晾在晾衣杆上。而另一个黄衣公子眉目俊朗,却是坐在石磨边上,握着书卷给身畔围过来的小童讲解,一派温馨和乐的模样。
李岚衣几人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二人见了她们,叶霖是君子风度的给她们一个揖,而白玉安目光扫过众人,轻轻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各自搁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
秦淑仪和白雨霏都要外出刺杀狼牙细作以及暗中护送商队进城送货,彼时都是一身黑衣劲装,看到院外二人不由一怔,更尤其秦淑仪性子外扬些,指着二人张口结舌:“这这这……这谁?”
李岚衣答:“这是小白和叶大少爷啊。”
“竟然如此优质!”秦淑仪几乎要扶额,默默在心里给那群已经暗恋李岚衣许久的师兄弟们烧了根香,自不然要好好儿打量二人,方才乍一眼已是惊艳万分,眼下细细端详,更觉是人中龙凤,目光却在叶霖身上多停几息,当下问道:“谁是小白?”
白玉安微微一怔,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心:“在下白玉安,秦将军可唤我白公子。”
秦淑仪摆摆手,假装没听见他说话,只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目光太直,看得人不太舒服。白玉安眉心再是一皱,才要张口,就见秦淑仪已经挪开了视线,心下连连惊叹。
我的乖乖!
方才她只顾看着叶霖,是因为叶霖更符合天策女将的口味,翩翩君子,又是满身英气,俊朗不凡。况且黄衣挑人,能把一身黄穿出味道来,可见容貌上已是出众了。
但方才见到白玉安,心里才想出一个词:祸水!
雪肤凤眼,琼鼻樱唇,竟是生生将在场的姑娘们都压下去了!她甚至忍不住拿号称天策第一美人的曹雪阳来比较,在容貌上竟还略输他一筹。
大抵加之出身秀坊,常年习舞,看着并不似一般男儿的硬朗,可承了小七的气性,就端端儿在那站着,看着只能是赏心悦目,而非让人有难以忍受的娘娘腔之感。
倒不是说天策府的女将多在意容貌仪表,只是眼瞅着还不如一个男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惊诧和不服气罢了。
秦淑仪心中滋味复杂,还没说话,李岚衣已经凑到前头看了看白玉安的脸,竟还不拘小节的探手摸了摸,皱眉评价道:“不好,你的样子太招人了。”
白雨霏尚能自若,秦淑仪闻言却是一噎,生生被自己的唾液呛住,捶胸猛咳。更不说白玉安这个当事人,一张漂亮的脸染上绯红,看着就是要发作的样子。
至于叶霖?这些天来他和李岚衣走得近,也不是不了解她的性子,除却心底里那点子不舒服,倒也没什么值当大惊小怪的。
李岚衣继续道:“虽不说狼牙军里有没有好男风的,但你模样生得太好,我们见了都要自愧不如,难保其他人有旁的想法。”
白玉安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却是越发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