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1 / 1）

绾莲和绾鸢感恩老徐生前的疼惜，自当死后顾其所好，不需大操大办。她们买了一匹白布，将白事装点在门面上，又添了白蜡烛点亮了逝者离去的幽径，丧队在家唱出她们姐妹俩不忍割舍的情怀。

绾莲和绾鸢将老徐安葬在裘淼的墓侧。此墓同墓不同穴，左右相贴，是老徐生前命人特意打造的。生前他们不离不弃，死后长眠相伴的这份情谊是招人羡慕的，他们的爱清淡却绵长，不似绾莲和绾鸢那般，一朝深情相拥过后，却是残生孤独无依。

都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只是大离大悲的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总是不免碎了一半的心思。绾莲和绾鸢是各自抱着自己的婴孩，跪下地，在立好的新碑之前，点了蜡烛，插了香，焚了冥纸，上了酒菜，放了鞭炮。原本在她们看来，旁人的生死早已经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却不想事到如今，自己仍然脱离不了滚滚的红尘，前赴后继般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老徐，你就放心地走吧。”绾莲将举起的杯子的杯口斜向地面，让酒缓缓的离开装盛它们的杯中，流向大地，流向它们未知的未来。未来还未来，却是始终让人害怕的，绾莲轻抚着碑文，一道道那么深的口子落在了平直厚重而冰冷的石头上，就像一把利刃在自己的胸口划开了口子，只一下就会让人绞着心得疼，何况还是千刀万刀的呢！

“绾莲，我想爹娘了！”一侧的绾鸢低着头，眼眶之中已经盈满了热泪，“他们就像爹娘一样，生死不忘，生生世世的情分，是幸福的。”绾鸢还记得母亲是没有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的，她没有老徐的命好，少了一春的青葱和光彩。

母亲是喜欢绿色的，就如同飞鸟喜欢蓝天一般，是离不开的。或许母亲见到父亲的时候，还得要撒娇怨恨着世道不公，没能让她一睹春天的美艳，就在惨白的世界之中撒手人寰。母亲这一走，也是多年的光景，虽说没能归去，却到底是心系不敢忘的。

绾莲按耐不住情绪，到底也被绾鸢惹了些许眼泪，“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何必再说那些伤感的话呢，也不怕羞。”“不怕，咱这做儿女的哪能不想着自己的爹娘，要不你怎么也就哭了呢？”绾鸢反驳道，“多年没有回去，我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根是在大山里的，好怀念过去的日子，真想回去。”

“过去是因为再也回不去才会怀念的，傻姑娘，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却不是现在。”绾莲解释道，“如今孩子还小，我们是行不得远路的。再说，家中的老宅子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我们就这样回去，万一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岂不是委屈了孩子。往后吧，往后一定有机会的。”

“往后，或许我一辈子都走不到往后，往后那么久，你这样一直推脱，各种借由，怕是阵亡了当初的初衷。”绾鸢略微抱怨，“你若是不打算回去也是没关系的，我是一定要走的，这里没有了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这是个伤心的地方。我要走，不在今日就在明日。”

“绾鸢，你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绾莲觉得自己是有些理亏，可是内心里却始终怀有一丝的希望，她希望钰旻能够回来，回到她的身边，做回孩子的父亲，她甚至连这样的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你难道忘了老徐的遗愿了吗，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我们帮他顾好他的老宅子。我们蒙受了他那许多的恩惠，如何能够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对此不顾一二呢？”

“你总是有一箩筐的理由来驳我的决定，我认了，这一辈子我算是拿你没有一丝办法。可是回家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尽早做安排，我不希望等得太久。”绾鸢略作妥协，考虑到现状，还是决定暂且留下来。绾莲知道她的心思，她总是碍于情面，也就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我的好妹妹，就当是姐姐求着你了，我一定会好好考虑回家的事情的，放心！”

老徐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就像是昨天已经被光阴限定在了昨天，回不到今天，已经成为过去。过去是用来缅怀的，却不必日日缅怀。过去是说给后来人听的，却无法时时处处说与旁人听。

晚饭时分，绾莲和绾鸢说起分开住的事情，“绾鸢，我想着我们都带着孩子，那小家伙不懂什么事情，没日没夜的瞎哭瞎闹，往往还是一个闹腾惹了另一个，整的我们俩都没得个好休息，倒不如我搬了去钰旻之前的屋子，这样也能更好地照看孩子和休息。何况，若是我们还住在一间，未免有些拥挤，这么点的地方，单是我们俩就挤的不行，再加上小孩和各色衣物，实在是没地搁脚。”

“话头确是这个理，只是你我分开，我怕是自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也知道我家婷芷性子更烈，不比婷璇安静，什么换尿布、什么喂奶，啊，真是一大堆的事情呢。我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啊，我怎么可以这么笨，一点都不像母亲嘛。”

“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你对此都无感呢！”绾莲一指头点向绾鸢的额头，“绾莲啊，我们必须靠我们自己的能力把孩子养大，如果可能，我希望我们都能够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男人，不能让孩子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下成长，那对她们不公平。何况，女人带孩子太辛苦了，又没有收入，这日子……”

绾鸢抱着孩子跌坐在床上，“这日子，再苦再累总得过下去。我可怜的婷芷，妈妈一定会把你好好抚养长大，咱们娘俩好好过下去哦，婷芷，是不是啊？！”绾鸢看看怀里的婷芷，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手在空中乱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就像绾鸢自己，心里已经慌了神，不知道自己和孩子的未来究竟在哪里。可是她还不能认输，她必须要坚强，因为在她的生命里，或者说是她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比自己更为重要的人，她需要为之努力，才不至于两个人都难逃宿命的苦难。

绾莲听得出绾鸢话中之意，她从来都没有学会如何真正的独立，对自己自然百般依赖。只是现在她必须要果敢一些，也要决绝一些，因为未来的路还不知会是怎样的艰辛。人这一生啊，总不能处处依靠着别人，纵然世间所剩下的她们姐妹俩血缘亲近，她也不能纵容了自己的妹妹，她需要磨砺她的意志，使她顶天立地，不畏一切。

绾鸢见绾莲沉默不语，“绾莲啊，你要是想搬过去就搬过去吧，我不为难你。何况我们只是隔着对门，又不是远隔天涯，我知道的。来，孩子先放下吧，我看着，你去看看哪些东西要收拾，尽快忙完吧，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弄好早些休息。”绾鸢在床侧拍了拍，示意绾莲将孩子放下。

绾莲抱着孩子坐在绾鸢的身旁，“不着急，晚上我陪你睡，明天我再搬过去吧。”绾莲想着再成全绾鸢一次，她想好好记住和她一起的那些光阴，一起长大，一起出外打拼，一起为人母，她们的命运似乎是被复制的，如出一辙。

夜已经深重了，孩子各自在她们的怀抱之中睡去。往日里，她们总是把孩子放在中间，绾莲睡在外侧，绾鸢则睡在最里侧。今天她们把孩子放在最里侧，绾莲和绾鸢则睡在外侧。绾莲环住绾鸢的腰，似乎她们还是儿时的亲密，或者说她们还是儿时那般的感受。

清晨，窗户外的鸟儿唧唧喳喳地歌唱，享受着清早微凉的温度和清新的空气，孩子们已经醒来，在床上无聊的玩耍，只是她们还太小，睁大了双眼看着周围的环境，她们不知道，生存对她们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绾莲醒了过来，带着些许的倦意，竖起身子，带着满满的爱将孩子的手放进被子里，爱抚着她们。她侧过身子，看着还在熟睡的绾鸢，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叫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绾莲爬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其他的一些用具，除了个人的必需品，她一概都不想带过去，她害怕绾鸢会误以为自己抛下了她，她那性子，铁定是受不了这些的。他把东西放好在钰旻原本的屋子里，将窗外启开，让屋外的空气流进来置换屋子里的霉味。如果可以，绾莲真的很想把整个屋子都放在阳光底下暴晒，她有些忍受不了屋子里长期没人居住留下来的味道，酸酸的，赶紧就逃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而后，她又再一次跑进去，将屋子里的被褥、枕头等都拿到屋子外头吹晒，让阳光的气息和味道驱除掉藏匿在其中的霉味，那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绾莲收拾好屋子，该擦洗的也都一一完成，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打理的一切，暗自告诉自己，钰旻，我会一直等你的，你看，往后我要住你住过的屋子，睡你睡过的床，我们的缘分一定不会这么短，你在哪啊，快回来吧！她的眼神之中略微有些伤感，却不愿流露出来，转身去到绾鸢那。她轻轻揉着绾鸢的肩，把她叫醒，“起床了，太阳都该晒屁股了。”绾鸢卖了一个鬼脸，转过头看向孩子们，她们无聊的醒着，呀呀的发着音，让人好不喜欢。

“你先看着孩子们，我去煮稀饭。昨天的菜都没有剩了，我得再炒两个青菜，时间可能得久点。你看看要不要先给孩子把把尿，嗯，最好你先把奶粉泡上吧，想必她们都饿了，泡好等温度凉了些你就喂了她们吧。”绾莲交代着绾鸢，不顾她幽怨的眼神。

绾鸢感受到绾莲义无反顾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挡，她便放弃再投去渴求帮助的目光和神色，然后翻身起来，暗暗告诉自己一切都可以的，没有什么可以难倒自己。生活之花正在绽放，却没人会记得过程的苦难。绾鸢抱起孩子，喃喃道，“绾莲啊，我会活得比你精彩！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