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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隔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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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萧北暄没走,从尹流赫的神色里,他就看出了事情的不寻常,所以他抬手示意助理小王,暂时不要推他走。

让小王推着他找到尹流赫后,面前的尹流赫正一筹莫展。

Candy有些焦急地说:“要不然我们去报警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不,这样的话樱歌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等他们自己打电话过来。”

“出了什么事了?”萧北暄问道。

Candy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

尹流赫倒是直接说了出来:“樱歌被绑架了,那伙人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但我想无非就是为了钱,只要将钱给他们应该就会没事的。”

“我会叫人着手去调查这件事。”

“不用,樱歌现在是我的妻子,我自己的妻子自己保护。”

“现在不是讨论归属权的时候,苏樱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多了解对方一些总没有坏处。”萧北暄说完,示意小王推着他离开。

“我代表樱歌谢过你一次。”他冷淡的说。

听在他耳里,却是心如刀割,可他还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不过是我的普通朋友罢了,朋友之间的举手之劳,不值得记挂于心。”

这个冬天快过完了吧,所以这时才是最冷的时候。苏樱歌,即使你已经不属于我了,你的安危我依然记挂于心,即使相见不如怀恋,我也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给你无形的保护。

而此时,在德国汉堡郊区的一个被树木掩映地丝毫不起眼的别墅里,两帮人马坐在会议室呈对峙状态。

“我们的诚意已经表现了出来,只要你们愿意跟我们合作,帮助我们将产业更好的渗入东欧这一块,那枚芯片你们马上就可以拿走了。”萧南瑾坐在为首的位置,一副稳*胜券的样子淡然地笑道。

“这种大事我们做不了主。”那一边的一个阿拉伯男子斟酌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做得了主。还是你们打算硬抢?别忘了,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芯片我们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得到,可是与你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不会不知道生意场上别人对你的评价,最擅长黑吃黑的毒蛇。”另一个看样子也是高层的人说道。

“传言不可信,生意场上的人哪个不是惯于尔虞我诈的,自己功力不够深反而怪别人太奸诈是最没用的商人,”冷哼着说完,萧南瑾又添了一句,“若不是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我大可以端着架子以这么芯片做筹码,以争取到我的最大利益。”

“我们还需要考虑考虑。”

“手术已经开始了,”他抬头目光落在二楼的手术室,“你们找了那么多年的芯片马上就要面世了,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吗?要知道,夜长梦多啊……”

几人听了萧南瑾意味深长的话,侧首交谈了几句,便接过桌上的合同,签了字。萧南瑾在东欧的毒品和军械市场,有了他们的保证,想必能拓展的更为顺利。

窗外有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德国的冬天有些阴冷,远处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已经是午夜了吧,街道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街灯,柔柔的光晕也被雨水激扬成尘埃。

在这样深沉的夜里,苏樱歌自昏沉中醒了过来,看着窗外不远处写着德文的建筑,她又一瞬间的茫然。风雨大了起来,有些冷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涌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寒战。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很快头顶的水晶吊灯被打开,明亮的光刺得她有一瞬间睁不开眼睛。

罂粟般谜魅的男人斜倚在门框看着她,冷漠中带点似笑非笑,不知是讥是讽。

“醒了?”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头有些痛,她摸过去,居然是满头绷带。

“萧南瑾,德国汉堡。”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婚礼前的一幕幕,她记得当时她已经画好了妆,刚穿上婚纱,让candy过去那杯水给她喝,然后就被人用浸泡了乙醇的湿巾捂住了嘴巴,再之后就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你想对我怎么样?”

“我不想对你怎么样,你只需要好好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说完,男人转身欲走。

“等等,我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你没发现你的视力已经好了很多了吗?不过是给你做了个小手术而已。”

“你会这么好心?”第一次和他见面,他想开枪杀了她,第二次和他见面,他陷害她让她以毒品走私罪被马来西亚的警方拘留,现在想来,次次刺杀萧北暄的人也定然就是他了,他想拿她干什么?威胁萧北暄吗?

萧南瑾已经关上了门,冷风依旧呼呼地从窗户里灌进来,她感觉她被困在了一个局里,也许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很快,门再次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轮廓深邃的女人进来低声道:“苏小姐,您的饮食起居以后由我来照顾,我叫珍妮。”

苏樱歌从上到下将她审视了一遍后说道:“我头上的绷带什么时候可以拆?”

“这个我不大清楚,不过到时候会有医生过来帮你拆绷带的。”

“给我倒杯水吧,谢谢。”

珍妮倒了杯水给她喝下后,她说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您不是萧先生的客人吗?”

“客人?”她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大有阴谋,一时间又理不清头绪,“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了。”

她点点头:“麻烦帮我把窗户关一下,关上窗户后你可以去休息了。”

珍妮关上了窗户,阻挡了寒冷的冬风,室内不冷了,耳旁安静的只听得到窗外细微的风雨声,她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下了楼,苏樱歌就知道她被软禁了。偌大的别墅里除了她就是那些菲佣、保镖,她可以在别墅内随意走动,但是不能出去,一走到大门口便会有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拦在她面前。

她一直没有见到萧南瑾,每次问别墅里的菲佣萧南瑾去哪里之后,他们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不知道。

呆在房间看了三天的书之后,终于在一脚重重的踹门声中,她看到了满脸怒容的萧南瑾!

萧南瑾本就属于邪魅的类型,一发起火来就更如魔鬼般可怕,一手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揪了起来:“真的芯片在哪儿?”

“你说什么?”苏樱歌手中厚重的书吧嗒一声摔在地上,表情又惊惧又迷惑。

“我说,真的芯片在哪儿?”他一字一句地加重了语气。

“我不知道什么芯片……”

“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不会好好交代!”

一把将她扔在地上转身欲走的时候,Mrs。J走了进来,妆容一如既往地冷艳。她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的苏樱歌,拦住萧南瑾:“没用的,当年他们在猴子岭弄了那么多心理医生,还不是没套出话?”

“心理医生不过是群骗吃骗喝的饭桶!人嘛,都是贪生怕死的,是要恐吓一下,什么话套不出?”他冷哼一声,对站在门口的珍妮说道,“把她给我带到实验室!”

珍妮点点头,朝楼下的几个保镖打了个手势,那几个保镖立刻上了楼,抓起苏樱歌的胳膊便朝楼下拖去。

所谓的实验室其实就是别墅的地下室,苏樱歌被那些保镖扔进一个三面都是玻璃的房内,隔壁关着两个神情沮丧的人。

萧南瑾站在玻璃墙外居高临下地冷冷凝视着她,唇边扯出一个冷笑:“知道旁边那两个是什么人吗?”

他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那是两个不好好听话的人。知道不好好听话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苏樱歌一脸警惕,咬唇不语。

他轻笑一声,却是半点笑意也无:“很好奇是吗?来,给我们苏小姐好好观摩一下!”

清脆的拍掌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内响起,两个牛高马大的保镖进去摁住其中一个男人,男人挣扎了起来,口里不断发出叫唤声,无奈被摁的死死的,根本没办法逃离。

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拿出一个黑色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是不知名的粉末,只见那护士将粉末倒进一杯饮料中,然后便端起杯子一步步*近那个可怜的男人。

苏樱歌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过想也知道那杯饮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使劲的挣扎着,有不少饮料从嘴里流下来湿了衣服的前襟,但还是被灌下了大半。

“很好奇会发生什么对吗?”萧南瑾淡淡地开腔,另有人拿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又给他递了一杯酒。

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他缓缓地摇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好好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越是这样的寂静就越是惹人害怕,仿佛连空气的流动也似深沉的大海,随时便会打过来一个浪将她撕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杯中的那些粉末开始发作了,隔壁的那个男人开始烦躁,另一个男人仿佛知道什么似的,往墙角缩了缩。

然后那个男人像是出现了幻觉似的,开始有一些不寻常的动作。开始是小动作,最后动作越来越激烈,他开始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苏樱歌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扼紧了她的喉咙,窒息感慢慢朝她压迫而来,她了解那种感觉——恐惧!

在逐渐加深的恐惧下,她都忘了自己应该捂住眼睛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讲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撕了下来,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声。

然后,她凄厉地惨叫了起来,捂住自己的眼睛浑身颤抖,退到墙边背靠着墙壁尖叫声一声压过一声!

玻璃墙壁上不断溅上殷红的血迹,大滩粘稠的血迹顺着玻璃墙壁流下,隔壁另一个缩在墙角的男人被灌了药水的男人疯狂地撕咬着,杀猪般的惨叫即便玻璃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也清晰可闻!

被咬的男人被狠狠地砸在墙壁上,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分钟,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他浑身痉挛着,可是被灌药的男人力大无比,他根本挣扎不开,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撕咬!

恶心的咀嚼声伴随着半面墙壁的血迹铺天盖地的向她压来,在强烈的感官刺激里,她只能一个劲的尖叫。

嗓子都叫哑了,只剩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还是忍不住地在惨叫!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她还是捂着眼睛,不敢把手移开。

隔壁的玻璃墙上只剩淋漓的鲜血,被咬的男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浑身被咬的看不出一处完整,只有团团的血肉,浑身还在轻微的痉挛着,看得出只剩一口气了。

萧南瑾递了个眼神,立刻有人打开隔壁的玻璃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保镖首先上前用电棍击晕了极具攻击性的男人,然后和同伴拖起地上就快死掉的男人,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这出戏你还满意吧?”萧南瑾将杯中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语气轻柔地仿若情人间的呢喃。

苏樱歌的身体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大脑被恐惧控制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答不上一句话。

“MDPV,也就是亚甲基二氧呲咯戊酮,会增加脑部多巴胺及去甲肾上腺素分泌,从而令人兴奋,同时出现幻觉、妄想,还变得孔武有力,最恐怖是令人产生暴力倾向,产生磨牙反应以致‘想咬人’,”慢条斯理地解释完,他又说道,“想试试吗?这东西的药力长达8小时,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弄醒。”

“你、你、你是个魔鬼!”

“你总不会天真的以为我是好人吧?”他冷笑一声,“说,真正的芯片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芯片是什么!”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我一向不会养着让她吃闲饭!”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人立刻打开玻璃门,将苏樱歌从房间内拖了出来,扔进隔壁满是鲜血的房间。

“把他弄醒!”萧南瑾冷冷的吩咐道。

视觉、嗅觉和听觉的强烈刺激下,苏樱歌呼吸一滞,只觉得下腹一片剧烈抽痛,然后就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别以为你装死我就会放过你!”他冷哼。

另一旁的护士看出了端倪,有些于心不忍地说:“萧先生,她流血了。”

萧南瑾皱了皱眉,道:“过去看看。”

护士上前,细细查看一番后说道:“流产了。”

“今天的事就到这儿吧,先让医生过来抢救,人活着就行了,胎儿保不保得住不关我的事。”

他冷漠的声音像是冬日的寒冷,凌冽地刮得人从外疼到内,然后绝情的脚步声远去,清清脆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内愈加寒凉。

有人拖走了苏樱歌,有人冲洗干净了玻璃房,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不过十几分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已经过去一周了,萧北暄还是没有表示要拿股份跟你换苏樱歌,倒是和亨利家族的新一任掌权人特里斯合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特里斯的手段,能掌握欧洲三分之一经济命脉的人,能是吃素的么?最近我们在西欧的市场上连连失利,有些不懂事的老古董都扬言要撤出西欧的地盘了。”Mrs。J烦躁地点起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后,说道。

“我们费了多少年才把西欧那块肉吞下来,能是说撤就撤的么?”萧南瑾的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现在形势比人强,要知道他们得知拿到的是假芯片后,在东欧市场上简直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在那儿的亏损已经不止百多个亿那么简单了,还有大批人马翻进了阴沟。这件事情要是没处理好,简直就是腹背受敌。”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么从苏樱歌身上入手拿到真的芯片,要么把苏樱歌还给萧北暄,以便让西欧的生意喘口气。可是我跟萧北暄也斗了这么多年了,这次就算玉石俱焚,我也要拉萧北暄下水!”

Mrs。J有些不赞同地叹了口气:“这是大家的利益,不是你个人的恩怨,要是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你是这么打算的,你知道等待你的下场会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不会说。”萧南瑾邪魅的五官飞扬起来,带着满满的笃定。

女人算是彻底无奈了,将手中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我不会这么一直纵容你的,至少在你做出冲动的事情前,我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萧南瑾笑了笑,不以为意。

女人走出房间,临出门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这次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吗?两人合作多年来一直坚持一条船上的人的原则,是绝对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好伙伴,多年合作的默契使得他们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双方的利润。

他相信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过很可惜,这次,他料错了。

苏樱歌是被人弄醒的,对方的动作有些粗鲁。

甩了甩沉重的脑袋,使劲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的妖娆冷艳的Mrs。J,女人将她从床上拉扯起来,将苏樱歌的包包扔到她身上,冷冷的说道:“跟我走!”

“你要干什么……”苏樱歌被她拖着,一路跌跌撞撞。

“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给你个走的机会,跟我走!”

“我的孩子呢?”

“保住了,算是给萧北暄一个顺水人情。”

“你说什么?”苏樱歌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站在原地。

“你到底想不想走的?”Mrs。J有些不耐烦地道。

“我不走了。”

“你知道萧北暄费了多大功夫才让我们将你拱手送还吗?”

“我的确不知道,可是我不想让你们得逞,无论他付出了什么,对他来多代价都是不小的,而我现在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你的大道理留着跟他说吧,我只在乎我们既得的利益。”说完,她不顾苏樱歌的挣扎强行将她拖走。

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她来到别墅后小草坪,萧北暄正在草坪外的门廊尽头等她,见她来了将手中一个密码箱扔给Mrs。J,说道:“密码在我们离开后我会发给你的。”

Mrs。J点点头:“合作愉快,走好。”

两人如入无人之地地除了别墅走了十几分钟,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架黑色的直升机,直升机停留在草坪上,驾驶员说道:“总算来了,快上去吧。”

苏樱歌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爬上直升机,和萧北暄并排坐在一起。

直升机起飞,苏樱歌看着窗外深蓝的天空,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萧北暄却说话了,冷冷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苦涩:“我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的生活,这是最后一次,后会无期。”

苏樱歌心里疼痛的要抽搐一般,连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面上却笑得越发欢快:“何必说后会无期?毕竟恩情一场,以后有了儿女也是可以做亲家的。”

越是无心的调侃越是伤人,以演戏为职业的苏樱歌深谙此道,遂将两人过往的恩怨斩的一刀两断!

就在这时,苏樱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送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几十个字:“你知道萧北暄和我们交换你的筹码是什么吗?是那枚真的芯片,假的芯片藏在你的头颅里,真的芯片藏在你姐姐的头颅里。”

他竟然开了姐姐的棺?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冰凉的水兜头泼下,苏樱歌遍体生寒,颤抖着指着萧北暄,连声音都变了:“你竟然开了我姐姐的棺材?你竟然开了我姐姐的棺材?我姐姐生前那么爱你,现在她死了你还要让她不得安生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绝情的人?曾经爱我姐姐可以爱的至死不渝,可是你现在……你怎么做的出来?你怎么做得出来?你禽兽!你混蛋!你没人性!”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苏樱歌一拳一拳狠狠地打在他身上。

萧北暄没有躲,一直默默忍受着,直到苏樱歌精疲力尽,狠狠地吼出一句:“你滚!你滚!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萧北暄的心中纵有千般悲和痛,都没资格发作,爱到深处连解释都不愿。

自从他恢复记忆后,那两年和苏榆纤纯洁的感情便电影般地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最后为了苏樱歌的安全,做出开棺的决定,他将一生的泪水和忏悔都留在心里面,他这一辈子可以说对天地都问心无愧,唯独对不起那个睡莲般温柔的少女。

曾经是最爱的人,如今却要这般对待,他心中受着活生生的凌迟,可是没必要说给任何人知。

不知过了多久,苏樱歌疲惫的身体有些昏昏欲睡,耳旁却响起飞行员惊恐的喊声:“糟糕,油不够了!”

“怎么回事?”萧北暄蹙起了眉。

“我中途因为拉肚子离开了直升机一会儿,难道有人做了手脚?”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萧北暄对苏樱歌说道:“快拿起座位后的伞包,准备跳伞。”

苏樱歌在座位后翻找一番,脸色瞬时白了。

“怎么了?”萧北暄看出不对劲,问道。

“这后面没有伞包……”

“拿我的,我后面有两个伞包,”萧北暄将自己手里的伞包递给了她,“我数一二三,你就往下跳,这里离岸边已经不远了,你会游泳,要坚持游过去!”

苏樱歌没有多想,结果伞包在萧北暄数出一二三之后,纵身跳了下去。

看着苏樱歌跳下顺利拉开降落伞后,萧北暄松了一口气,对驾驶员说道:“小王,作为助理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你先跳我再跳吧。”

作为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小王还能不清楚到底有几个伞包?其中的一个伞包必然是被人拿走了,可是这些能说出来吗?

小王假装自然地笑笑:“萧总,你骗得过女朋友可骗不过我,你那后面没有伞包了是吧?不过我后座倒是真有两个。”

说着,小王还真从后座摸出两个伞包来。

萧北暄顿时有种绝地逢生的感觉,结果小王递过来的伞包,小王说道:“萧总,你先跳吧,保护好苏小姐,她毕竟是女孩子,我很快就跳下来!”

在这生死关头,萧北暄来不及多想,就背上伞包跳了下去。

直到看到萧北暄在半空中顺利的拉开了降落伞,小王才欣慰的叹了口气,他一家人的命都是萧北暄救的,此刻还他一命不算什么,苦笑着看着手中的伞包,拉开拉链里面根本就是空的,只是夜色里谁看得清它是不是空的呢?

掉在海里后,苏樱歌拼命地往岸边游着,不远处有闪着昏黄光晕的灯塔,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岸边了……

万家灯火孤独的陪葬

眼看快到岸边的时候,一个浪花打来,已经精疲力尽的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深沉的夜,海水依旧激荡着,那种蓝黑色的色泽沉重地阴霾,仿佛要夺去一切。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温柔的沉醉在熟睡的女子脸庞上,女子的脸色白的失去血色,淡淡地樱唇也因干枯而脱皮,仿佛是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她缓缓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入眼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随着感官的觉醒立刻迫不及待地涌向鼻尖。她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脑袋,窗外的阳光映着雪色呈现淡淡地粉红,不远处灰黑的枝桠上也堆着厚重的雪,不是有些松软的雪簌簌地掉在地上,一些枯黄的小植物被厚重的雪压着像是要冻死的样子,只有忍冬依旧青翠,在寒风中如同一个卫士。

如此安静的一个清晨,窗外的景色平凡而美丽。

她转头寻找萧北暄,可惜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艰难的伸出手去按铃,护士很快就来了,与护士一同前来的,还有萧南瑾。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希望谁在这里?”他冷笑一声。“要不是我的话,你早就死了,还能好好的呆在医院?”

她的心里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萧北暄呢?”

“已经死了。”

心里一阵恐慌,随即暗笑自己多心,萧北暄那样的人,那么多次的刺杀都没能杀了他,怎么会说死就死?况且那时候他身上还有伞包,掉在海里游一段路也就上岸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可笑的谎言吗?”

“你大概不知道你昏迷多少天了,他的死讯早就已经通过官方公布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说着,他手一伸,立刻有护士跑了出去,很快拿来一份报纸恭恭敬敬地呈到他手上。

萧南瑾将报纸递给苏樱歌,苏樱歌翻开报纸,只是第一个版面的大标题,就已经让她的脸色瞬间雪白如纸。

身子冷冷冰冰的,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在逆流,脑袋乱哄哄的,眼前一片漆黑,险些看不清楚。

报纸从她的手里滑下,难以置信,伤心欲绝,在各种感情的催化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滑落。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心中千般悲痛,到最后竟然只化作这几句话,是空调坏了吗?为什么觉得室内如此寒冷,心里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般又空荡又疼痛……

直升机上他那一句后会无期,她未曾放在心上,果然,一语成谶了吗?

“直升机失事,萧北暄死在海中,尸体过了三天才浮上来,经过警方的DNA检测,的确是他的尸体,不会搞错。另外,那个驾驶员,也就是跟随了他好几年的助理王峥嵘,也因为坠机而亡。”他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宣读着别人的死亡。

“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多的伞包吗?那天Mrs。J瞒着我跟萧北暄合作,事后我知道了,虽然很愤怒她会这么做,但那时也只好将计就计,伞包我拿走了一个,油料不够用也不是偶然,我就是要你们死!在死前还要让你们尝尝人性的丑恶!”他阴冷的脸上带着一丝残忍和扭曲的快感。

苏樱歌抓起枕头狠狠地摔向他,睚眦欲裂:“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我早就活在地狱里了!”他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直视她愤怒仇恨的眼神,“很恨我是吗?你会更恨我的,因为我已经将我亲哥哥,也就是你的爱人挫骨扬灰,将骨灰撒入大海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她几近绝望地看着眼前魔鬼般的男人。

“因为萧北暄已经死了,你是他的爱人,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他和他母亲所做的一切,仅以他的死亡来偿还远远不够!”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就在这时,她的气息弱了下去,腹中是排山倒海的抽痛,那种疯狂地疼痛撕裂着神经末梢,眼前一黑,她重重的倒在床上昏迷了过去。

毫无例外地又被送入手术室,几个小时后,做完手术的医生从手术室内出来,对萧南瑾说道:“萧先生,这位小姐本身因为吸毒就使得胎儿有些畸形,且胎盘也不稳,毒品的影响是很大的,吸毒的女人稍有不慎就会流产,能成功生下孩子的很少……”

“你的意思是孩子没保住?”萧南瑾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医生有些抱歉的低下头。

“好,我知道了,人没事就好。”冰冷的声音结束了这段对话,然后他的脚步声又远去了。

一走出医院,鹅毛大的雪又下了起来,这个冬天似乎分外漫长,白雪什么的,最讨厌了,现在看起来这世界美的像圣洁的天堂,可是雪化后,街道脏兮兮的令人反感到极点。长时间生活在地狱的人总是这样,一旦孤独了,总得拉个人陪葬。

整整两个月,她以修养的名义被软禁在医院,每天除了医生和护士,她接触不到任何人,一旦她想跟其他的病人说说话的时候,就有几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拦在她面前,成功的吓退了那些人,也让她无法与外界沟通。

她变得越来越消瘦,以至于有一天站在医院的体重机上,看到自己的体重时,自己都被吓到了,39公斤,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么?

伤心总是难免,生活还得继续,只是越来越活的像行尸走肉……

失去孩子的悲痛,萧北暄离开人世的惨痛,悲伤张开血盆大口彻底将她吞噬,心字已成灰。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熬过冬天的一些小草已经开始发芽,早春里有些小野花也在花圃的侧边悄悄的绽放,只是因为数量少,伶仃的可怜,在寒风中摇摆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苏樱歌一个人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这些日子,似乎一安静下来就会想起和萧北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想起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多少年没有这么惨痛的哭泣过,用以泪洗面来形容亦不足为过,她的眼睛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不停地在漏水。白天哭,晚上也哭,在哭泣中睡着,在哭泣中醒来。

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她比她自己想象中要爱他。他活着的时候,她总是不停的在给他伤害,到他离开,才发现那种爱已经深入骨髓,变成尘埃在血液里流淌,这一辈子都抛弃不掉了!

她一遍遍的后悔,一遍遍的哭泣,可是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后悔些什么,只是固执的希望一切能重来。可是这个世界不给任何人如果的权利,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在那些任性又胡闹的年月里,她丢失的到底是什么……

“怎么?真就想这么死了?”门被推开,传来了Mrs。J冷漠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嘲讽。

苏樱歌没有回头,盯着窗外一躲摇曳的小花出神。

“你说你这样有什么意思?人死不能复生,与其替死了的人守孝,不如好好活着,你要是活不下去,就赶紧死了。自杀从来都不缺少方式,你这样半死不活的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女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可是那些话就像窗外的风,吹着就过了,撼不动她冰冻三尺的心。

“说到底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任何一个不肯自杀的人必定都有生活的牵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不能自杀。可是你呢?孤家寡人一个,上无父母下无儿女,我实在看不出你需要牵挂些什么?可是你还是不想死对吗?”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任何牵绊,可是她还是没有去死,到底是为什么呢……

“又不想死,又不肯好好活着,人啊,真是一群矛盾的动物,”她讥笑连连,“你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呢?说到底世界上能委屈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一个!”

“我言尽于此,活着,你可以选择为自己的生活奋斗过上更好的日子,毕竟过去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与其揪着不放不如彻底埋葬。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仇,这一点上,我和萧南瑾等着你!”

说完这句话后,Mrs。J就离开了。

她微微一怔,松开的手顿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有锐利的疼痛传入神经末梢,却不及心头半点的痛。

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去死了,是因为还没有报仇啊,每个人选择活着都必定有他的牵绊,而她的牵绊则是对萧南瑾那一伙人的仇恨!

你们都没死,我又凭什么要先下地狱?

这辈子我经历的人间地狱已经够多了,我不介意拉你们一起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她积极地配合着医生的治疗,身体康复的很快,虽然依旧伤心越绝,但是状态已经好多了。

半个月后,身体基本没问题的苏樱歌被接出了医院。

她被送去了德国首都柏林,软禁在柏林的一幢占地面积很广的高档别墅里,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她住院期间发生了什么。

原来娱乐圈里已经没有了苏樱歌这号人物,原来新上任的总裁对外界宣称苏樱歌已和公司解约,退出了娱乐圈。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这两个月她一直见不到萧南瑾的原因。他一直忙忙碌碌的,因为萧北暄死后,他继承了萧氏集团,在各种工作里忙的焦头烂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面对早出晚归的萧南瑾,苏樱歌安静的异常,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他一举击败的机会。

万家灯火迷药

她凝视着窗外一支早开的花,淡淡的紫色点缀在枝头,在春雨中颤颤抖抖,却不忘尽情舒展自己柔嫩的花瓣,雨不大,湿湿润润的雨仿佛一层薄纱,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轻轻地敲门声响起,女佣进来说:“萧先生让您准备一下,等一下和他一起出席一个拍卖会。”

拍卖会?一提到拍卖会她就没什么好感,只是为什么让她陪他出席呢?

“好,我知道了。”

女佣恭谨的退了下去,苏樱歌打开衣柜,从第一层挑了一件稍微低调些的礼服,又从第二层拿了一条厚厚的皮草披肩。

化了一个优雅的淡妆,将妩媚的酒红色头发盘起来,只用一个钻石发卡固定住,她便下了楼。

萧南瑾坐落地窗旁看报纸,身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寂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见她来了,萧南瑾一句话都没说,只将报纸放下,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地面一片湿漉漉的,溅起的水花浅浅的打到高跟鞋上,空气里一片清寒。

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苏樱歌一直看着窗外的街道,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猜疑。萧北暄已经死了,萧南瑾为什么还要将她放在他身边,不怕她会害他吗?而且就今天的事情来说,拍卖会这样的场合,即使Mrs。J不去,想陪他一起去的女人也会有一大堆,为什么他要让她去?

车子很快在拍卖行前停下,萧南瑾下了车,很绅士的帮她打开车门,然后很自然的挽起她的胳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从头到尾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萧南瑾进入拍卖现场,同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后,拍卖会就开始了。

重头戏一般都放在后面,因此在前面的时候,萧南瑾一直没有举牌,直到那只唐代的北窑花瓶出现。

这只花瓶的竞拍者不多,可是价格加到最后却高的吓人,萧南瑾似乎没在乎,只要能拿到花瓶,钱只是小事。

苏樱歌虽然不知道萧南瑾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是直觉告诉她,他所做的那些事绝对不会是好事,因此对于他一直举牌加价的行为,也只是冷冷一笑。

竞价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接近五千万的时候,那个一直举着牌子的大腹便便的男人,似乎觉得已经物超所值了,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竞价牌,回头意味深长的朝他看了一眼。

拍卖会结束的时候,萧南瑾走到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边,和他握了个手后笑着说道:“想不到史密斯先生对东方的瓷器那么喜爱,看来是颇有研究啊。”

“研究倒说不上,摆在家里图个好看罢了,想必萧先生买下这瓷器才是因为真的懂这瓷器。”史密斯先生呵呵笑了两声,脸上肥肉抖动。

“史密斯先生太过自谦了,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这粗人不懂得赏玩,落到我手里,只会辱没了它,还不如将它送给行家,希望你不要拒绝才好。”

史密斯先生呵呵笑了两声便收下了,走的时候,眼神在苏樱歌的身上停留了好一阵,最后说道:“这瓷器还不如这美人风骨天成,瞧着这气质,真有唐宋遗风。”

苏樱歌被他色迷迷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倒是萧南瑾的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得逞的自得,两人又礼貌的握了握手,这才道别离去。

又是一路无话的回到别墅,萧南瑾上了楼,直接去了书房,不知道在忙什么。女佣端了上午茶过来,苏樱歌随便吃了点,也上了楼。

晚上下楼吃晚餐的时候,女佣给她盛了一碗汤,她微微皱了皱眉,她不爱喝这种汤。女佣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端碗踯躅的样子,急急地说道:“苏小姐,这汤熬了三个小时呢,很有营养价值的,而且我将上面的浮油都刮掉了,您不用担心会不会长胖。”

苏樱歌挑眉,看了看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佣,主人吃饭的时候,侍者是不应该多嘴的,这是基本的餐桌礼仪,今天她是怎么了?

女佣被苏樱歌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忐忑,低下头不再说话。

疑惑归疑惑,苏樱歌还是将碗里的汤喝完了。女佣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转身帮她盛了一碗饭。

吃完饭,刚回到房间,一阵疲倦无力便从四肢涌了上来,她摇了摇有些晕眩的头,躺倒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门外,萧南瑾问女佣:“她喝了?”

“喝了。”女佣恭谨的点点头。

萧南瑾打了个手势,楼下几个保镖上来,将房内昏睡的苏樱歌抱了出去。

女佣退下后,许久未见的Mrs。J走到他身后,抱着手臂有些不赞同:“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萧南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她只是个女人。”

“你的同情心未免太泛滥了,她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你恨的只是萧北暄一个人,现在他已经死了,你还留着她干什么?随便把她放在哪里都好,可是你居然敢把这样的女人放在身边?她本来就恨你,你现在还想利用她,女人向来比男人更为隐忍,一旦存了报复了心思可什么都做得出。”

“那你刚才还去看Mr。J?”

“我去看他什么时候死。”女人的脸上顿时弥漫上森然的冷意,像是寒冬数九的暴雪,又像是复仇女神的愤怒。

“死了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没让他过够,我怎么舍得现在就给他一枪?”她脸上的冷意更深,整个人仿佛冰铸成的。

“他当初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天,绝对不敢娶你。可是苏樱歌不像你,她的骨子里软弱的成分更多一些。”

“我真想知道你会被她用何种方法弄死,只别像我丈夫一样吊着一口气生不如死就好了。”略带讥讽的说完这句话,Mrs。J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会被她弄死?萧南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怎么可能?

初春依然寒冷,虽然草地上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新绿,灰黑色的枝桠上也破出了几点嫩芽,可是去年一整个冬天留下的残骸依然清晰可见,大树下到处都是腐朽的树叶,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雨早就停了,夜色也渐渐弥漫上来,萧南瑾倚在窗边看了会儿偏阴暗的景色,明明生机勃勃,却总觉得还有死气弥漫着。

一阵料峭的春风从他的衬衣内灌了进去,他抬手将窗户关紧。坐回座位上后,目光落在桌上的八音盒上,八音盒是木制的,漂亮的紫檀木,由于多年的抚摸早已经光亮亮的了。

那个八音盒是苏榆纤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简单的生日快乐歌,翩翩起舞的芭蕾舞小人,很平凡的物件,那份温暖却历久弥新。

他记得初见她的时候,他以为她之所以救他只是因为富人对穷人的可怜与同情,于是他狠狠地瞪着她,用一种杀人般的眼神。

她似乎没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

新的班级,由于私生子的身份,他处处被孤立,每个人都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他。

期中考试过后,所有科目都没及格,萧老总急了起来,开始向辅导员施压。辅导员虽然也看不起他这个私生子,但他不敢得罪萧家。将萧南瑾叫来办公室谈过几次话后,发现这孩子依然我行我素,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顿时有些急了。

病急乱投医之下,他找来班上的学习委员苏榆纤,向她说明了情况,并郑重的嘱托她务必要好好给萧南瑾补习,再怎么着也要保证他期末考试不挂科。

苏榆纤几乎没和萧南瑾打过交道,只是在同学们平时的言论中,知道他性格十分孤僻,极难相处。

那天放学了,他依然趴在座位上睡得很沉,苏榆纤在同学们都走了之后,走到他的座位前叫他的名字,叫了几次都没叫醒。其实在她第一遍叫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了,只是不想理她。

苏榆纤没有气恼,静静的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翻开教科书开始复习。阳光从那头的窗户射进来,金黄色的微粒在空气里流转,她的发丝在夕阳温暖的光芒内微微摆动,颜色极浅,窗外,十月的菊花团团簇簇,像是融化的金子,有她在的地方,仿佛空气都温柔了起来。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一种人,只要静坐着,便是一幅唯美的油画。

怕惊扰了那份美,他低着头趴在桌上继续睡觉。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苏榆纤合上书,走到他身边,叫了他几声,这次,他不好意思再装睡了,只得抬起头来。

“已经这么晚了,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点东西?”她的声音就像一阵清风,拂过睡莲羞赧地花瓣,让人微微迷醉。

萧南瑾冷冷的拾起桌上的两本书,拒人于千里之外地转身离去。

苏榆纤跟了上来,和他一同走出学校。学校的对面就有一家餐厅,苏榆纤提议道:“就那家餐厅如何?”

萧南瑾完全当她是透明人一样,自顾自地走着自己的路。

苏榆纤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既然不愿意和我在外面吃的话,我也不介意跟着你走,去你家吃一顿免费的晚餐。苏家和萧家向来有生意上的往来,想必你父亲也不会不乐意看见我。”

见萧南瑾依旧面无表情地走着自己的路,苏榆纤只好使出杀手锏:“我想我应该和你的父亲谈谈,让他明白他对你的关心是远远不够的,一个真正疼爱儿子的父亲不会让儿子时时刻刻处于一种恶意的讥讽中。”

萧南瑾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那一眼凌厉的像是北方的风刀子,刮过脸颊,留下疼痛。

苏榆纤好似心疼的表情一瞬即逝,随即她有些狡黠的说道:“现在可以吃个饭了吧?”

萧南瑾心中纵是愤恨,也发作不得,只能大步流星的走进那家西餐厅。

苏榆纤问他吃什么,他也不回答,以一种对抗的姿态看着菜单,一言不发。苏榆纤有些无奈的替他点了菜。

“我今天是来给你补习的。”苏榆纤开门见山的说了这句话。

“我知道教训的话你肯定不爱听,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过去的一切只代表过去,我会帮助你让你改变目前的学习现状,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餐厅里橘黄色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餐桌上的玫瑰散发出淡淡的馨香,也许是灯光太过柔和,也许是花香太过恬淡,在西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里,他居然觉得苏榆纤以这种教育的口吻来说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是无比温柔的。

他依旧是一言不发,苏榆纤有些无奈的抽走了他手里固执拿着的菜单,翻开他的书本,说道:“我们就从第一页开始复习吧。”

苏榆纤讲的很细心,可是他对学业压根就没半点兴趣,自然不可能听进去,苏樱歌在他书上写写划划的时候,他就转动着手里的银质餐具,在它停下来的时候检查一下餐具上是否有瑕疵。

十分钟过后,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萧南瑾总算找到了一个借口,说道:“我要吃汤圆。”

“什么?”苏榆纤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要是吃不到汤圆,我没办法复习。”他冷冷的说完,低头沉默,决定以非暴力不合作来对抗她。

“好,”苏榆纤依旧是微微一笑,仿佛面对的只是个调皮任性的弟弟,温柔的说道,“隔壁街有一家小吃店,应该会有汤圆,你先在这儿将就着填填肚子,我很快就回来。”

见苏榆纤的身影消失在西餐厅门口,萧南瑾拿起桌上的书就走,朝卖汤圆的小店相反的方向而去。

但凡是繁华的大城市,抢劫的勾当就不会少,萧南瑾还没走多远,裤袋里的钱包就被人摸了出来,抢了就跑!

萧南瑾心中一急,拔腿追了上去,可惜体力太差,才追了二十多分钟,就已经气喘吁吁、嗓子眼冒烟、肋骨隐隐作痛了。

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萧南瑾固执的追着那个抢劫犯,也不知穿过了多少街道。那抢劫犯见萧南瑾一直追着不放,也有些怒了,一边跑一边引来两个同伙,将他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三人狠狠地将他围在死角狠狠地踹了几脚,这才扬长而去。

被踢的地方疼得紧,萧南瑾颓唐的从墙壁上倒下去,狼狈的坐在地上,依旧是喘着气,可是身体上的不适已经顾不上了,心里更为难过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伴随着止不住的喘息:“总算追上你了,你们跑得太快了,现在怎么样了。”

苏榆纤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衣服上的脚印,愤怒的说道:“太过分了,现在的抢劫犯都这么猖狂吗?”

放下手中的袋子,那里面的汤圆在剧烈的奔跑中已经漏汤了,剩下的一堆黏糊糊的也不知像什么。苏榆纤蹲下身问萧南瑾:“别难过了,我们一定能将钱找回来的。”

萧南瑾只是固执的坐在地上,头枕着膝盖,不发一言。漆黑的夜晚,肮脏的小巷,丢失的钱包,美好的苏榆纤,萧南瑾只觉得这一切都糟透了。

苏榆纤叹了口气,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过来了,见到苏榆纤便骂骂咧咧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能自己到警察局报案吗?这都秋天了还要我们大晚上的跑这么远。”

“真是抱歉,可是我的朋友情绪实在有些不佳,不过现在他的情绪已经好多了。萧南瑾,跟警察说说抢劫的事吧。”

萧南瑾性格内向,话也不多,两三句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完了。

警察听完后说道:“这种事在这一带经常发生,自认倒霉吧。”

说完便要走,苏榆纤拦在警察面前说道:“先生,你知道他是谁吗?萧氏集团听说过吧?他就是萧氏集团的少爷,萧氏集团的少爷被抢了钱,你都敢这样敷衍了事,不怕萧家追究吗?”

警察不知眼前的少女说的是真是假,可是见她那么笃定的模样,只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萧家夫人的父亲,现在还在中央当着官,惹不起。

“原来是萧家的少爷,怪我糊涂,有眼不识泰山。”警察赶忙道歉,语气开始谦恭起来。

“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不妨让他跟你们去警察局一趟。这一带的抢劫事件虽多,但惯犯也就是那几个吧?我的朋友毕竟也跟那几个抢劫犯打过照面,相信能指认出来。”

“萧少爷请跟我走。”警察立刻开始点头哈腰的带路。

萧南瑾皱了皱眉,从小就被嘲笑的他猛然间碰到这样的礼遇有些不习惯,好在苏榆纤还在他旁边,安定了他的心。

一路来到警察局,警察调出附近抢劫的惯犯的照片,不一会儿萧南瑾便将那三人都认出了。

警察给他们两人倒了杯热茶,让他们在这里等等,保证说今晚一定能抓到那三个无法无天的犯人。

这警察还真没说大话,才过了一个多小时,犯人就被抓住了,钱包也回到了他的手上。

“数数,钱少了没有?”警察殷勤地问道。

萧南瑾掏出钱数了数,一分钱没少,道了声谢,和苏榆纤走出警察局。

“今晚多亏了你,谢谢。”萧南瑾脸上的冰寒难得的降了下来,温声说道。

“举手之劳。闹到现在,原本计划给你复习的内容也没能讲,”她叹了口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现在找个地方给你复习吧,今日事今日毕。”

“我还有事。”

“还想找借口逃避复习?功课就这么可怕吗?我当时出了餐厅,见有人手里拎着一份汤圆,拿了双倍的钱去买了那路人的,结果转身就没看到你身影了,你知道我追的你多辛苦吗?”

“对不起。”

一阵寒风吹来,苏榆纤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做做好事,我今晚帮你复习完了就走。”

“我真的有事。”说完这句话,萧南瑾转身就走了,把苏榆纤一个人扔在寒风中。

苏榆纤向来是个执着的人,见他如此,拔腿追了上来。

萧南瑾是真的有事,因此步子比较急。别看他瘦的跟个芦柴棒似的,但是男生该长的一米八的身高他还是长了,苏榆纤没有他那么高,因此在背后跟的有些吃力。

见她在背后跟的吃力,萧南瑾有些不忍心,然而自己去的地方又不能让她去,于是狠了狠心,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苏榆纤甚至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一个走一个追,两人皆是沉默,萧南瑾心里暗暗不耐,不知身后的少女要跟到什么时候,可是刚刚她才帮自己找回钱包,又不好意思找她发脾气,生硬的赶她走。

辉煌的灯火渐渐消失,一盏盏温暖的灯光闪烁,那是一栋栋的居民楼,走过这些居民楼,更远的地方,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的肮脏狭窄的小巷子。

萧南瑾以为苏榆纤早就会走,哪知道苏榆纤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天边的月色很暗淡,小巷子的民居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缸、脸盆或者破烂的痰盂,里面种着些廉价的兰草、石蒜、石榴花,有的还在门前开了一小块地,种着些小白菜或者葱蒜。

一些不要的废旧冰箱、洗衣机或者铁罐子之类的固体废物凌乱地摆在门前的角落,道路上脏兮兮的丢着些口香糖或者烂菜叶子,颇有年代的民居里门窗都带着些黑色,有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照耀出来,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响,走在路上都能听得出电视剧里的人物的台词。

两人左弯右绕的走到一扇门前,发现外面的铁门上了锁,里面的木门也紧闭着。

有昏黄的灯光透过发黄的窗帘从防盗窗户里照出来,看得出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睡。萧南瑾站在门前大喊:“妈!妈!我回来了!妈!我回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清瘦的中年妇女拿着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看到萧南瑾后,眼里的光芒瞬间点亮。

“阿瑾回来啦,快进来吧,外面怪冷的,”看到萧南瑾身后的苏榆纤,女人和蔼地笑了笑,“阿瑾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

一句话说的萧南瑾很不自在:“妈,你别胡说。”

他妈妈只当儿子脸皮薄,用一种看儿媳妇的眼光笑着对苏榆纤说:“快进来吧,外面冷,第一次来也别拘谨,我去给你们洗几个苹果来。”

“阿姨您真的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平时也就互相交流交流学习而已。”苏榆纤礼貌的朝妈妈点了点头,大家闺秀的气质使妈妈对她很有好感。

妈妈洗了几个苹果端上来,又拿了一盘麦芽糖,苏榆纤不爱吃甜的,但还是礼貌性的尝了一块,吃完后夸赞说很好吃。

萧南瑾明明见她皱了眉头,但他没去理会她的心情,一块一块的吃麦芽糖,吃的很开心。

室内的布置很简单,一个由于使用多年,上面的油腻擦都擦不干净的桌子,几把漆皮脱落的木椅子,一个雕刻着粗糙的花纹的老旧的木衣柜,一个二手彩色电视机。

墙壁上尽是脱落的墙面胶,一个老式大时钟还在墙上忠实的运作着。

这里大概就是外间了,右边一个门用布帘子隔开,大概是里间。

苏榆纤不动声色的打量完屋内的摆设,一口口的吃着苹果。

妈妈掀开帘子进了里间,拿出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说道:“颜色是不是太暗了点?”

“男生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呢。阿姨真有本事,能织出这么漂亮的毛衣。”苏榆纤笑着夸赞了几句。

“小姑娘真会说话,相比之下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文化的女人也就只能做这些事了。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也给你织一件,瞧这皮肤白的,就织米黄色的好了,看着温暖明媚。”

“妈,不是让你别织这些毛衣了吗?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萧南瑾有些责怪地说道。

“不碍事儿,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坐在床上织呢。这风湿的毛病虽然不能完全治好,但是天冷了缩被窝里也就没那么疼了。”

妈妈毫不在意的笑笑,看的萧南瑾一阵心疼。

这些年,他和妈妈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不容易。电视机旁还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年轻时候的妈妈和爸爸。那时候的萧老总又年轻又英俊,妈妈也是水做出来一般的我见犹怜。

这才多少年啊,17岁美丽清新的像是泉边的含苞待放的叮咚百合的妈妈,衰老的像是开到枯萎、花瓣皱皱、变成灰色的百合,岁月像一把无情刻刀,将人改变的面目全非。

由于一场意外,父母双亡的她不得不辍学,被隔壁镇子里的一个人骗到城里,卖到了一家大型的足浴城,那家足浴城只要漂亮的年轻女孩,做洗脚妹的同时,也是陪客的妓女。

被各种手段折磨了大半个月的她终于向现实妥协,愿意出来给客人洗脚,当时她的第一个顾客就是那个英俊潇洒的男人。给他洗脚的时候,她声泪俱下地说了她这十几天的遭遇,请求他解救她脱离苦海。

刚刚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都有一种特别的淳朴与清新,况且又长得这么漂亮,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风流成性的男人见到这样露珠一般的女孩,那里把持的住,当即出了一大笔钱,将女孩从足浴城带了出来。

他找了一个高级公寓,付了一年的租金,将女孩安置在哪里。天真的女孩虽然隐隐知道被人救了还接受这样好的房子是不对的,但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感恩戴德,将那个男人奉若神明,承诺说以后赚到钱了马上还钱云云,惹起男人一阵发笑。

没文化的女人能做什么,也就是在餐馆端端盘子罢了。对一个道德观强烈的贫女来说,美丽的容貌走到哪里都不是好事,在被餐馆的老板轻薄了几次后,羞愤难当的女孩换了一个工作。

这次进的是一个工厂,没想到才过三天,就被上级给调戏了……工作换来换去,却总不见称心如意,倒是每次受了委屈,那个男人都会适时地出现在她身边,甜言蜜语的柔声安慰。

入世不深的小姑娘哪里吃得住,几次下来就情根深种,把一切都交给了那个男人。大多数男人的思想都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的女人越是珍贵,得到了反而弃如敝履,不知珍惜。

单纯的小姑娘很快就被抛弃了,当她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两个月没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那个男人已经对她腻味了,不想要她了。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却换了号码;她用他给她的地址去找他,却发现那个地址住着的根本不是他;她找去了他的公司,却连前台小姐的那一关都过不去,连续在公司守株待兔一周后,公司的保安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撵了出来……

她用尽了各种办法,他却如人间蒸发,这时她才明白,她是真的被人玩弄了,那个男人是真的不想负责了……

一年期限到了,房东将奢华的公寓收了回来。她独自流浪在街头,身上只有打工赚到的很少的一笔钱,可是悲痛归悲痛,日子还是得过。

她不敢回那个小山村,怕被村里的人唾弃,只能租一个廉价的地下室,然后替人做保姆赚些微薄的收入,将这个孩子艰难的生下来。

这些年为了将这个孩子拉扯大,从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到历经沧桑的中年女人,她什么苦都吃过,加上身体又不好,日子总是过得紧紧巴巴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养孩子啊,所以什么苦和累都得硬着身子扛着,什么风霜雨雪都得迎面而上,萧南瑾这孩子虽然孝顺,可是成绩却一直不好,每次看到成绩单,女人总会叹口气,却并不强求。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17年没有见面男人得知女人养大了他的孩子,有点良心的他,想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他的条件很诱人,可以让孩子拥有最好的教育,将来能送孩子出国留学,将来还能让他拥有公司的一部分股份。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的将来,女人只得答应,但是条件却是,以后女人和她的孩子彻底脱离关系,即使将来孩子再声名显赫,她也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

萧南瑾虽然成绩不好,但是脑子不笨,你说脱离关系我就乖乖听你的话?所以每个月他总会偷偷地跑去这条小巷,看看妈妈。

万家灯火汤圆

“妈,天冷了要注意身体,还有不要让自己太累了,毛衣也别打了,晚上早点休息,爸爸家很有钱,给我买了很多衣服。”

“你爸爸给你买再多的衣服也是你爸爸买的,哪里有自己妈妈织的毛衣贴心?”妈妈将毛衣放进纸袋子里,“你下次过来的时候,毛衣应该就打好了。”

“阿姨对萧南瑾真好,对了,我们还没吃过晚饭,萧南瑾说阿姨做的汤圆很好吃,要带我过来一饱口福,不知这时麻不麻烦呢?”苏榆纤笑着说道,说完促狭的看了看萧南瑾。

萧南瑾因为她这句话低下头去,她这么说明显就是在报复他在餐厅时为了不补课借机打发她去买汤圆的事。

“别的手艺不说,这汤圆啊,我是最会做的,打小这孩子就喜欢吃我做的汤圆。你们等着,我现在去做,不出半个小时你们就能吃到了。”

妈妈笑着走进厨房忙活去了,苏榆纤对萧南瑾笑道:“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复习了吧?”

萧南瑾赌气般皱了皱眉,不甘不愿地翻开书本,这时,厨房内传来妈妈的一声喊:“小姑娘,你要吃芝麻馅儿的还是黄豆馅儿的?”

“我随意,”说完后,她又对萧南瑾道,“你妈妈做的汤圆会好吃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让你念念不忘的汤圆,我可要好好尝尝。”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外界眼中温柔娴静的苏榆纤也有这么促狭的一面。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吊着的小灯泡洒下来,柔和的像是一个陈年的旧梦,灯泡上飞舞着两只秋天的飞蛾,垂死般的围着灯泡团团转,四周很安静,安静地只听得见隔壁电视传来的细微的声音,头顶飞蛾扇翅膀的声音,以及苏樱歌手指划过课本,指着上面的知识讲解的声音。

她的语速不快,一声声轻缓柔和,犹如田野里被微风拖起的洁白的蒲公英,摇摇晃晃的飘荡到浅蓝浅蓝的天空上,和棉花似的云朵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来。有的蒲公英飞不了那么高,落在鼻头,痒痒的打了个喷嚏,心间却荡起淡淡的涟漪,和温柔的蒲公英一起沉醉在了这缱绻的微风中。

被她的声音吸引,不知不觉中,他认真起来,觉得课本也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半个小时后,一阵甜香味钻进了外间两人的鼻子里,肚子咕噜噜的一响,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萧南瑾起身去厨房帮妈妈把汤圆盛到碗里,端了一碗给苏榆纤。苏榆纤第一次吃手工做的汤圆,只见半透明的汤里,一颗颗圆圆的汤圆像是新剥开的荔枝般泛着半透明的色泽,一口咬下去,香甜的芝麻馅儿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这汤圆真好吃,萧南瑾可真有福气,有您这么一位心灵手巧的妈妈,真让人羡慕。”

“我妈还会做别的。”萧南瑾吃着汤圆,含糊不清地来了一句。

“做个汤圆而已,算不得心灵手巧,”妈妈呵呵笑道,“喜欢的吃的话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好。”可能是饿狠了,苏榆纤也着实没客气,和萧南瑾一人吃了三碗。

吃完东西,萧南瑾跟进去厨房帮妈妈收拾了一下,听见外间里妈妈不知和苏榆纤在说些什么,但见苏榆纤一直浅笑着,点头点头再点头,于是妈妈也欣慰的笑了。

收拾完碗筷,打扫干净了厨房,萧南瑾拿起桌上的书本说道:“妈妈,我先回去了。”

“这么晚了,你回去后你爸爸会说你吧?”

“没关系,我会打个电话跟他爸爸说他在我那里帮我翻译英文稿子,下周英语老师要用的,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我说什么他爸爸绝对不会怀疑,阿姨您就放心好了。”苏榆纤很有人情味地道。

“妈,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别让自己那么累了。”萧南瑾将钱包里的一沓钱全部掏了出来塞到妈妈手里。

“妈自己能养活自己。倒是你,现在进了那样的学校,什么都不能给别人看扁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些钱赶紧收回去。”妈妈赶紧把那沓钱往他的口袋塞去。

“妈,你放心吧,零用的钱我自己留着呢,这些都是多余的钱。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的钱很多的,我又是他刚找回来的儿子,他很看重我的,每个月给的钱很多,萧夫人也没有为难我。”萧南瑾急急地说道,又将钱推了回来。

望着儿子固执的眼神,妈妈叹息一声,将钱收下了。

“那好吧,晚上路上危险,小心些。”临别,妈妈又拉了拉苏樱歌的手,后者朝她宽慰似的笑笑。

两人出了门,萧南瑾想起和自己分别的妈妈,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晚上偷偷跑去看望,心不禁一阵黯然。那个繁华的圈子自己根本融入不了,那是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能体谅妈妈的苦心,自己也渴望出人头地,可是在*裸的嘲笑声里,他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妈妈,有时候真的很怨恨自己的爸爸,既然不是真的爱她,为什么要这么无情的玩弄她?为什么要抛下他们不管,让妈妈作为一个未婚妈妈、单身母亲受尽无数嘲笑,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无比艰难?

两人肩并肩沉默地走着,头顶着灰暗的天空,只有几颗暗淡的星子,两旁是巷子里从民居的窗户里照出来的昏黄的光,脚下是脏兮兮的水泥路。

他想起萧家的别墅,头顶是亮闪闪的水晶吊灯,两旁是豪华的法国十八世纪宫廷风格的装修,脚下是能清晰映出自己影子的大理石地板砖。

天上人间、云泥之别大抵如此。

他在那里,活的就像一个笑话。

“你不是也在心里笑我?像那些同学一样?”突然的,他开了口,可是眼睛,却是看向天边暗淡的星星,星星多么遥远,就像是现实与梦想的距离一般,可还是想紧紧抓住。

“我为什么要笑你?你有什么可笑的吗?”苏榆纤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

他低头不去看星星了,踢飞路上一个易拉罐:“如你所见,我是个私生子,是个肮脏下流的存在,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不假。”

“哦。”

她轻飘飘的一个字,却让他的心微微的抽痛起来,原来她也是这么想的吗?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失望很鄙夷吧?

见他半天不说话,她又问了一句:“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有了。”他的话里掩饰不住的浓浓的黯然与失落。

苏榆纤却在这时候毫无预兆的笑了起来:“别摆出那样一副表情,好像全世界欠了你似的,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走路,心底的黯然一阵紧似一阵。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吧?每个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要是能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当只国宝大熊猫,呆在公园里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现实却是,它塞给你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你不想要的。”

“……”

“我知道你在心里不屑,可能会说,你又不是私生子,怎么能理解那种被嘲笑的感觉,那简直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可是我觉得能活着就是上帝给你最好的礼物了,其他的你都可以自己争取,你知道非洲那些饿的濒临死亡的孩童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海啸来临时被夺去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多恐惧吗?你知道绝症病人躺在病床上等着死亡降临时是多么的凄惶吗?这些你都没有经历过你凭什么在这里怨天尤人?”

“那你就经历过吗?”萧南瑾反唇相讥。

“你这句话倒是真的问对人了,我经历过。七岁以前我跟随父母生活在中东,那时我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幸运的时候十天半个月能接到一个电话,不幸的时候半年没有任何音讯,他从不给我们写信,也从不给我们任何联系方式,就连每次打电话过来,都是在深更半夜。”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没办法忍受的,就是中东的战火。我们在战火中逃亡,身家只有小小的一辆吉普车,吃和睡全部在车上,四处可见逃亡的灾民,想逃过边界到别的国家,可是那边的边界根本不准过。那时候,睡觉都成为一种奢侈,总会有炸弹从头上投下,活着的每一秒都像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

她娓娓道来当年经历过的事,那些苦难的、惊险万分的此刻说来都已转为平静,从死神的手里逃脱了一次又一次,对生活仅有的奢望只剩好好活着。

后来终于回到中国,他们一家才过上了好日子,但年少的记忆太过深刻,因此对什么都保持了一份知足和淡然。

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有什么看不淡的呢?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对谣言若无其事……”他喃喃道。

“那就别若无其事,这些年他们给你的嘲笑,将来你强大了加倍奉还便是,谣言能毁灭一个人,也能让一个坚韧的人脱胎换骨,我相信你会是后者,因为你对生活有的不仅是悲观,更多的是怨恨,能恨就够了,恨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怨恨。”

“我不是圣人,是个普通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即使我对生活看的再淡,我也有除了生命外想要在乎想要执着的东西。”

“真好。”原来这世上,还有不会看轻自己的人。

“而你所谓的恨,我想等你将来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就不会恨了。”

“是吗?”他有些自嘲的说道,对爸爸的恨,即使得到了再多的物质上的补偿也是没办法消弭的吧。

“好好努力吧,我会帮你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来的,其他的就要看你自己了。”她欣慰的笑道。

“为什么我感觉你和他们说的那么不一样呢?”

“别人是怎么说我的?”

“温柔,娴静,大方,仙子一样不食人间烟火,永远不会发脾气,像是梦一般的少女。”

“所谓温柔,是一种人生态度;所谓娴静,是因为跟他们志不同道不合,整天闲在一起聊天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多看点自己感兴趣的书;所谓大方,是因为几度经历生死,只觉得生命可贵,对其他的人和事物都抱着一种宽容和不强求的心态;不食人间烟火是因为他们的错觉,永远不会发脾气是因为他们没有触犯到我在乎的人,至于梦一般的少女,我只能说他们想太多了。”说到这里,苏榆纤笑了起来。

萧南瑾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苏榆纤吧,只有他一个人了解的苏榆纤,那么的真实,再也不像黄昏的阳光里看她那样,身在画中,隔了一个世界。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就这么冲动的脱口而出。

苏榆纤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可以啊,白捡了这么一个弟弟不要白不要呢。有了一个妹妹,现在又有了一个弟弟,人生圆满了。”

萧南瑾因为她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以后我会罩着你的,任谁也不能欺负我这唯一的一个弟弟,这弟弟我是要护着一辈子的。”

从那之后,萧南瑾就没有排斥苏榆纤给他补课了。苏榆纤似乎真的把他当做弟弟一样看待,给他复习的时候,他要是不认真,她也会毫不客气的敲他的脑袋,引来他两句抱怨,又被她无情地揉乱了头发。

本来就又弄又密的像杂草一般的头发,这次就更被她搞得像个鸡窝了。她要拖他去理发店剪头发,他不肯,于是眼前的女孩瞬间变成老妈子,语调依然温温柔柔,可吐出来的话怎么都让人不耐烦。

他还被迫每天跟她去图书馆泡着,给他看一堆枯燥无味的书,美其名曰,以后要管理公司的,怎么能连最基本的经济管理类的书都不看呢?你要是没出息,你妈妈怎么办?

于是无比烦躁,赌气不说话地盯着书本看,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碗汤圆:“先吃完东西再看,省的到时候看不进。”

这是赤,裸的语言报复啊,就为了第一次在餐厅时他的刁难,他终于深刻的领悟到了孔子的那句话的含义,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即使是姐姐也是这样!

他不知道别人的姐姐是怎么样的,可是他的姐姐,温柔又霸道,完全不把他当男人看,软硬兼施,搞得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然一物降一物,当初认姐姐的话不该说,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每次搞到他想发火,想冲她吼两句的时候,一看她那泛着清澈柔光的杏仁眼,唇边那微微的笑意,脾气总是莫名的一瞬间消失,想发作也发作不了。

因为真的懂她的用心良苦才生不起气来吧,有时候他都会苦笑着想,遇到她之后,我真窝囊!但是心里的幸福感总是多于痛苦感,在一起的快乐总是多于难受。

那些男生们的讥讽越来越恶劣也没关系了,那是因为他们没办法像他一样亲密的跟苏榆纤在一起,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吧!

以后每次他回家看望妈妈的时候,苏榆纤也会一起去,每次去的时候,他们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有水果、有日用品、有衣服……都是苏榆纤拉着萧南瑾去超市置办的。

“你看,你给你妈妈的钱,你妈妈也没用,不如我们帮她买些东西,”她在超市里,让他推着手推车,自己走在前面,“冬天来了,要买个电毯,否则晚上会冷,还要买电炉,因为脚也会冷,电炉的话让人送到你家就好了。”

“还要买个洗衣机,也送过去好了。你妈妈身体不好,大冬天的洗衣服多累啊。还要买两桶多乐士墙面漆,下个周末我们自己去刷墙壁好了,不请工人了,适时的要来点互动,和妈妈要多沟通交流,让她感觉到你对她的爱。”

“我和我妈妈十七年的感情了,她会不知道她儿子对他的爱?”

“爱是说出来的、做出来的,”苏榆纤对着粗神经的他很无奈地撇撇嘴,“你们男生在这点上都不细腻。”

“冬天要买毛绒坐垫,你家椅子太少了,再多添两把舒服些的椅子,最好加个沙发,”她自顾自地说道,“你觉得还要些什么?”

“电磁炉、微波炉、电脑、太阳能热水器……”他将家里需要的家用电器数了一遍,“可是万一爸爸过来看到家里变成那个样子,责怪妈妈怎么办?毕竟妈妈当初答应过他,以后不会再跟我见面。”

“她是你妈妈,你完全可以据理力争。相信你在你爸爸心目中的分量,只要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坚持下去的话,你爸爸不会再反对的,毕竟孩子对父母的孝心,谁都能理解。”

他知道每次他给妈妈的钱,妈妈都存起来打算将来还给他,对妈妈劝说几次皆是无果,因此对苏榆纤改造他家的计划也没有太过反对。

妈妈开始时坚决不要这些家用电器,甚至跟他吵架气红了眼睛。后来在苏榆纤的一番劝解之下,妈妈终于不再说什么。

很快,这个家被翻修一新。

跟苏榆纤在一起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可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改变,很多时候他都会想,有这个姐姐,真好。

苏榆纤的美貌和才气使得她在学院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如果焦点旁边又总是多了只众人唾弃的孤僻怪异的小怪物呢?

从上课到下课,从吃饭到补习,短暂的时光还可以忍受,长期下去男生们就开始受不了了,总觉得他在她身边站着,都是亵渎了他们心目中遥不可及的女神。

那天下午有课,他和苏榆纤在学校的餐厅吃完午餐,正在走回教学楼的路上,苏榆纤被学生会的一个学姐喊走了,他只好一个人回教室。

就在这时,他被几个男生围住了,几个男生恶言相向,意思只有一个,你小子呆在苏榆纤身边碍着我们眼了,识相点赶紧给我滚开!

萧南瑾自然不可能离开苏榆纤,但是他自小身体就弱,自然打不过这帮五大三粗的男生,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跑!

几个男生很快追了上来,萧南瑾体力本来就不是很好,又不是被偷了钱包,哪里跑得过这些男生!

很悲剧的,在靠近学校仓库的时候,他被他们摁在墙角揍了一顿,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们揍完了还将他扔到了仓库里,在仓库里找了根绳子将他绑起来,又捡起地上满是灰尘的破布塞到他嘴巴里。

萧南瑾满心悲愤,死死地瞪着他们,他们却是大笑着,最后踹了他两脚,扬长而去。

被绑在这里的时间无比漫长,黑漆漆的仓库里,连窗户上都蒙着报纸,扔在角落里的他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想求救,可是叫出来的只是轻微的呜呜声,这样的声音,谁听得见呢?大概是要到明天,辅导员打电话去了家里,他们才会知道他失踪了吧?

好在情况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惨,在无边的寂静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仓库外面有苏榆纤焦急地大喊:“萧南瑾!萧南瑾!你在你面吗?你在里面就吱个声!”

萧南瑾呜呜地叫了几声,由于被塞住了嘴巴,叫出来的声音也只有这么大,他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到。

外面果然安静了下来,萧南瑾的心沉入谷底。

正当他陷入绝望,以为自己非要两三天才会被别人发现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巨大的敲打声,像是在用什么东西砸门锁,萧南瑾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仓库外的锁很大,砸了十多分钟才将锁砸开,凌乱地脚步声在仓库里回响,同时响起的,还有苏榆纤的呼喊:“萧南瑾!萧南瑾!你在哪里?”

萧南瑾使劲的呜呜几声,苏榆纤跑到那个角落,一看到他就红了眼眶:“他们怎么能那么过分!你有没有什么事?”

萧南瑾摇摇头,苏榆纤一把抱住了他:“都是姐姐不好,没能保护好你!”

解开了他的绳子,苏榆纤扶着一瘸一拐的萧南瑾走出仓库,仓库外,路灯点点,学校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燃的辉煌璀璨。

“你今天……找了我一下午?”见气氛凝重,萧南瑾忍不住开了口。

苏榆纤轻轻地嗯了一声,冷着个脸。

“姐姐,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姐姐,是我自己没用,你别不开心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姐姐,生气不好。”

“嗯。”

“姐姐别生自己的气了。”

“嗯。”

那一晚,无论萧南瑾说什么,苏榆纤回答的都很简短,萧南瑾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忐忑了一晚上。

可结果却是,过了几天,欺负了萧南瑾的那几个男生分别以不同理由被学校劝退了,苏榆纤在众人面前依然是温温柔柔,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可是萧南瑾却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图书管理,她在认真的看着书,窗外花影扶苏,一些枝蔓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幽静而美丽,萧南瑾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心里回荡起一阵温柔。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苏榆纤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以后不要让别人欺负了。”

“嗯。”他点头。

苏榆纤却叹了口气,揉揉他的头发,颇为无奈地道:“连我都舍不得欺负,那些人太过分了。”

“姐姐,你天天都在欺负我。”

苏榆纤睫毛一掀,吐出三个字:“白眼狼。”

低头却依旧是温柔浅笑。

那样静谧的时光,像是开放在枝头的石榴,一点殷红含在无数墨绿之中,细细寻来百转千回不见,蓦然回首,那抹殷红似心头血,温热的流转于血液中,留不住的一手温柔。

这样的事,苏榆纤能阻止的了一次阻止不了无数次,萧南瑾总是被人敲闷棍,被打的鼻青脸肿,气的苏榆纤俏脸含霜,连微笑都装不出来了。

又一次在校医室给他上药的时候,苏榆纤叹了口气:“是我拖累了你。”

“没有。”萧南瑾忍着痛,脸皱成一团地说道。

“你有没有后悔认我这个姐姐,这么没用的一个姐姐,连弟弟都保护不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萧南瑾急忙辩解道:“没有,和姐姐在一起很开心,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苏榆纤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仔细地给他涂药,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说道:“我们去找几个保镖吧。”

“不要!”想都没想的话,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要?”苏榆纤凝视着他。

萧南瑾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气恼地不去看她。

苏榆纤有些明白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国家领导人身边不带保镖?不说他们,就是一些有钱人,带两个保镖也不是稀罕事。”

萧南瑾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我不知道你觉得带保镖丢脸,可是命都没了你还要面子干嘛?男人爱面子我理解,可自身安危是容不得半点玩笑的!”苏榆纤不容置喙地说道。

“那、那我能不能不带保镖,自己学几招防身的招数?”

“近日还是要带保镖,等你自己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说。”

“别!”他急急地叫道,一起身,却是碰到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苏榆纤有点心疼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摁到椅子上:“大男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姐姐,只要你不让我带保镖,以前你让我做的我全部照做,包括剪短头发,包括试着和其他人交流。”

“可是你现在……”

“姐姐,你就答应我这一次!”

苏榆纤性子温柔的一面终究是多些,心里一软,她也不再说什么。

下午放学,苏榆纤便带着萧南瑾上门拜师去了,给萧南瑾找的师傅是她爸爸的一个知交好友,一个神秘又阴沉的中年男人,但是学识丰富,身手了得。

到他家的时候,男人看了看萧南瑾,对苏榆纤说道:“你可以走了,他留下来。”

“叔叔……”苏榆纤有些忐忑。

男人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的确是个奇怪又残忍的男人,他用各种手段折磨了他整整两天,直将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精神都快崩溃掉,男人终于说了一句:“不错,捱过来了,明天下午过来,我教你功夫。”

他狼狈的朝门边爬去,就在手碰到门把柄的时候,男人又说了一句:“我这辈子不收徒弟,有一天你杀了我的时候,你就可以承认你是我的徒弟了,我要养的是一匹狼!”

那种阴狠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随即他平静了下来,对,只有成为一匹狼,才能保护世界上所有想要保护的人,保护妈妈和姐姐!

他没想到那时候苏榆纤还在门外等着,看着满身伤痕的他,苏榆纤红了眼眶,后悔连连:“早知道不该让你来的,他虽功夫了得,但着实可怕了些!”

他笑了笑:“没事,以后就能保护姐姐了,我很开心。姐姐那么漂亮,喜欢姐姐的人一定很多,我要把对姐姐不要的人统统痛打一顿!”

苏榆纤笑了,眼泪却先掉了下来,点点头说:“好,姐姐等着。”

多少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一刻苏榆纤的动容,他也记得自己的誓言,可是记忆的最后,却是自己拨开重重人群,对她血肉模糊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她,保护好除了妈妈之外对自己最好的那个女人。

他应承诺将自己的头发修剪了,也开始和周围的男生女生说话,男生自然是不屑理他,女生们看到他那张罂粟般勾魂夺魄的脸嗡嗡的像一群蜜蜂天天围着他转,最后看的苏榆纤都有些不悦了。

“本来想着把你留给我家小妹,两家亲上加亲的,这些女孩子一搅,都不知事情能不能成,你可是看上她们中的哪一个了?”两人坐在咖啡厅,苏榆纤端起白摩卡喝了一口,微微皱眉说道。

窗外阳光正好,很少看见蓝的这么纯粹浅淡的天空的,软软的白云像是一团团天鹅绒,中午的阳光很灿烂,从窗户照进来,淡褐色的桌布几乎成了金色,那光芒反射到她的眉宇间,真是浅笑有浅笑的美,皱眉有皱眉的美,风情万种亦不为过。

姐姐长得真好看,即使日日相对,有时还是会被迷了心神。但迷醉也只是暂时的,仅限于对美的欣赏罢了。

“没有,那些女孩子,我一个都不喜欢。”萧南瑾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你可想见见我的小妹?”苏榆纤顿时温柔地笑了开来。

“……”他低头喝咖啡,也不知在想什么。

“去见一面吧,她是个很合适你的孩子,虽然现在还小了点,不过没关系,两岁半的距离不大,你二十岁的时候她十八岁,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她二十三岁,这样距离就小了。”

萧南瑾对着她的笑就有些没辙,郁闷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那天放学,他们躲在后花园,看见一个女孩拿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坐在草地上,喵呜喵呜地一直叫。

萧南瑾有些无语。没过多久,周围走来一群猫,十多只猫全部围在女孩身旁,也喵呜喵呜地叫着,蹭着她的身子,很亲昵的样子。

女孩长着一张很白净的脸,大概是还没彻底长开,五官中只有那双丹凤眼特别惹人注目,长手长脚的女孩很瘦,坐在草地上,要是不看脸的话,简直就是一个穿着衣服的木乃伊。

没什么特色的女孩子,完全比不上她姐姐,萧南瑾有些失望。

女孩将购物袋里的猫粮拿出来,她身旁的那些猫立刻开心的吃了起来,女孩时不时地摸摸它们的脑袋,笑的心满意足。

苏榆纤一直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一脸失望的样子,也知道这事情没戏了,叹了口气,两人一同往学校外走去。

那两年的时光快乐的像是一场梦,后来,苏榆纤被萧北暄开车撞死了,也就是第二天,他妈妈被萧北暄的母亲言语所激,一个卑微的人,想到的自杀方法也是卑贱的,他可怜的母亲只能去买一瓶农药,喝下去一命归西。

他回去的时候,只听到萧北暄的母亲最后所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将那个恶毒的女人赶出去后,妈妈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而他由于苏榆纤惨死的打击,没有想太多,只是安慰妈妈睡了之后就走了,哪知道第二天,再来看母亲的时候会看到那样的一幕!

他和萧家彻底决裂,搬到了师傅的住处,半年后,成功的杀了师傅。

那时候,师傅大概也知道将会被他杀了,提前给他安排好了一切,让他进入了那个组织。

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厚厚的灰尘,呛的人喘不上气!

八音盒静静地在手心躺着,初春的微光像是丝绸一般覆盖在上面,温柔的像是那个已随时光远去的笑容。

无意识地抚摸着八音盒,他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呼吸有些沉重,像是滞留依旧的冬寒,停在别墅外广袤的大地上。

一个不小心,不知道摁倒了哪里,八音盒弹出了一个小暗格,一张淡黄色的信纸被折叠成好看的形状静静的躺在暗格内。

萧南瑾没想到八音盒内另有玄机,将纸条取出来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最亲爱的弟弟萧南瑾: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不只是生日,我希望你每一年的每一天都快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送个八音盒给你,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了,看到这个八音盒你也不会寂寞,你要知道,无论在哪里,姐姐都会在你身后默默支持你,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姐姐也绝对不会负你弃你!

最开始想撮合你和我妹妹苏樱歌,便是因为你和妹妹一样,从小性子孤僻,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不过现在,你的性子我总算是放心多了,至少能和女生们说得上话了,只要多加努力,所有人都会接受你的。

我最担心的,便是我那妹妹。歌儿从小便是如此,只喜欢厮混于一群猫猫狗狗之间,见到不熟的人便如哑巴一样,加上父母对她又宠爱的紧,性子更是古怪之极。她那性子,受不得一点委屈,倘若有人委屈了她,虽不像炸毛的猫一样将愤怒表现出来,但是隐藏的极深的怨怼与愤怒容易让她走极端,一走极端就想不开。

试问天下间哪有姐姐舍得严格要求妹妹呢?这些年越是疼她宠她,她的性子越是骄纵任性,要是让她受了委屈,轻则将自己关在房间一两天不吃饭,重则十天半个月不理人。她这性子,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我也不强求你长大了娶我妹妹,毕竟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我只希望,你能将歌儿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待,以后纵是我不在了,也好好待她。

这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唯一的心愿了,歌儿性子孤僻,世上爱她的也就是她父母和我了,我真心希望还能多一个人护着她。

你最亲爱的姐姐:苏榆纤苏榆纤的笔迹圆润娟秀,看到这这熟悉的笔迹仿佛就看到了她温柔的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如他初见一般,穿花拂柳,婷婷的立在他面前。

这次看来,这封信,倒是成了她的遗言了。

这世界上对他好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妈妈,另一个就是苏榆纤。苏榆纤待他如亲弟弟,他也对她敬爱有加,这份深厚的姐弟情意即便过去多年依旧浓烈如初,当年的那些事历历在目,他眉心一皱,猛地踹开门!

Mrs。J斜斜的倚在门外,仿佛料到他会这么做一般,对萧南瑾说:“要安排人手么?”

萧南瑾冷着个脸点头,却听女人在背后说:“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她的妹妹要是真的遭遇不测,回过神来你有的后悔。可是萧南瑾,这个女人不能留,别看她现在没什么威胁,可她迟早会找到机会将我们一举击败,把她送走吧,留下她没什么好处!要么你就把她杀了,当然,这是个愚蠢的提议,她是她的妹妹,你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萧南瑾完全没有理会Mrs。J的建议,留给她的只是匆忙离去的背影。Mrs。J叹了口气,女人比男人更了解女人,苏樱歌留在这里,会成为一个大大的隐患。

被下了迷药的苏樱歌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此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迷药的浓度在血液里渐渐地淡化了,她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刺眼的水晶吊灯。

这是在哪里?

她甩了甩沉重的头,记忆在脑海内回笼,她想起女佣那闪躲的眼神,心里一个咯噔,看来那碗汤不简单,里面大概是下了迷药。

想爬起来离开这个地方,可刚掀开被子,便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长毛地毯吸音,脚步声轻微且沉闷吗,但苏樱歌还是听到了,抬起头来,只见拍卖会上见过的那个一直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她看的外国男人此刻只在下身围了浴巾,便朝这边走来。

苏樱歌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你!你不要过来!”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无奈浑身无力,又跌了回去。

“乖一点,我喜欢东方美人,我会对你很温柔的。”男人笑了起来,胖胖的脸皱成一团,看的她有些反胃。

“你不要过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强暴,我可以告你!”她大叫道。

“你不是萧南瑾送来的吗?我以为你被送来的时候就知道要发生的是什么,只要你乖乖的,我和萧南瑾之间的生意也就好谈的多了,”他坐到床上来,向被窝里的苏樱歌靠去,“而且,如果你能乖乖的,房子、车子、首饰,在我对你还有兴趣之前,一样都不会少的。”

“你走开!我不是萧南瑾送来的女人!我不要做他交易的牺牲品!我也不稀罕你的钱,我要离开这里,你给我走开!”苏榆纤坐起身开,使劲的推着面前的男人。

可是苏樱歌身上的迷药的药效还在,身子哪有什么力气,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反而更加激起了男人的兴趣。

拉拉扯扯中,苏樱歌的前襟被撕破了,男人的手粗鲁地在她身上抚摸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的胃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她的手被他束缚在头顶,几乎快折断了!

就在她以为今天难逃一劫的时候,门被踹开了,冲进来的是几个保镖!一个保镖将男人扯到一边,和另一个保镖一起牢牢摁住,剩下的那一个保镖打横将她扛在肩上,跑下楼去。

她被保镖放到了车里,一抬头,便撞上了萧南瑾深不见底的眸子,俊美如罂粟花的五官在这样的阴天里,美丽的神秘莫测。

苏樱歌愤怒地瞪着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甩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耳光声在车内回荡,男人好看的眉皱了起来,反手将她纤细的脖颈狠狠地掐在他的大掌中!手指渐渐收紧,看着面前的女人面色渐渐涨的发紫,喘不上气却依旧倔强地瞪着他,明明难受的快要死掉了,眼神却包含着深沉的恨意,没有一丝哀求!

敢甩他耳光的女人全部都以惨绝人寰的方式死了,她以为她是例外么?

萧南瑾的眸子渐渐冰冷,像是下雪天逐渐冰封的湖面,看不出水下的一丝涟漪。快要死掉的那一刻,苏樱歌突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并不明显,却无比突兀,萧南瑾看着她的笑容,猛然想起那一张薄薄的信笺,想起了温柔如月下睡莲的苏榆纤……

她是她的妹妹,她死前将她托付给了他!

脖颈间的压迫骤然消失,苏樱歌低下头来大口喘着气,生死边缘挣扎过一会的恐惧慢慢弥漫上她的心头,可是那个男人居然没有在车上掐死她,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过来看着他。

萧南瑾抽出一支烟点燃开始抽起来,寥寥的烟雾弥漫在他的五官见,看不清表情,这样的模糊反而更显恐怖!

真是个魔鬼般的男人!苏樱歌在心中下了定义,可即使她是个魔鬼,她也要与他决战到底,只要有活着的一天,她就要想尽办法,毁灭他的一切!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行李已经被女佣收拾好,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女佣恭敬地说道:“苏小姐,吃完早餐请登机。”

“登机?去哪里?”她眉头微微一皱,扫了女佣一眼。

“中国深圳。”

“我去那里干什么?”

“您是帝都酒店的副总,今天是您上任的日子。”

帝都是一家六星级酒店,在国内外有几百家连锁店,曾经是苏家的产业,后来在苏家破产后被萧家收购。现在,随着萧北暄的身亡,萧家所有的产业全部到了萧南瑾手中,帝都的所有权自然也归萧南瑾所有。

“萧南瑾什么意思?”

女佣摇摇头。

“他会去吗?”

“不,您一个人去,但他安排了帝都的亚洲区总裁协助您,让您在工作上更快上手。”

“我知道了。”

在这里吃了那么久的德国式早餐,最后一天离开的时候,居然吃到了中国菜。昨天她才甩了他一耳光,今天他居然把她空降为帝都的副总,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不知他安得什么心,苏樱歌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走到宽阔的庭院中,登上那架直升飞机。

飞机飞行在两万五千米的高空上,透过厚厚的玻璃往下面望去,只见白云朵朵,白云的缝隙里隐隐可见小小的房顶。不远处是蔚蓝的波罗的海,那颜色美丽的就像倒过来的天空,蓝的哀伤,她忍不住响起萧北暄带她离开的那个夜晚,天空深蓝深蓝的连星星都看不清楚,暗蓝色的大海下也隐藏着汹涌的波涛。

有多少爱,错过了就再也不能重来?

纵使心中的疼痛已经不堪重负,她还是没有哭,那两个月已经将一生的泪水都哭完了,没有眼泪的心不再软弱,连泪都没有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牵绊住她勇往直前的脚步呢?

下了直升机,高档住宅区的别墅前,一个精干的男人等在那里,拉开一辆法拉利的车门将她迎了进去,行李另有女佣提了放进别墅里。

车子缓缓开动,驶离高档住宅区。德国柏林海拔低,纬度高,一年四季温度都极低,到了冬天更是冰寒刺骨,湖面能结上厚厚的冰,直到五月份,柏林的气温才开始转暖。

而低纬度的深圳则不同,三月份的深圳阳光已经非常明媚,暖洋洋的阳光让这个城市看起来充满了活力。一抹飞舞着尘埃的阳光从车窗外照到她的脸上,温柔的风吹拂在她脸上,仿佛所有的伤痛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这是个让人感觉重生的城市。

深圳是一个过分商业化的城市,到处都是反射着阳光的高楼大厦,由于一年四季天气都好,马路两旁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热带花卉,那些五彩缤纷的花卉在灿烂地阳光下争奇斗妍。

车子在帝都酒店的总部停了下来,下了车,立刻有人将她迎了进去,坐专属电梯上了会议室的那一层。

虽然心中还有不少茫然,但苏樱歌还是用最快的时间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不将任何表情泄露在脸上,在工作人员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露出一个稳重的微笑。

帝都的亚洲区总裁是个四十多岁的成熟稳重的男人,在苏樱歌走进来时,上前与她微笑握手,然后将她介绍给在座的各个高层领导。

那些高层领导的反应甚至冷淡,苏樱歌以前是公众人物,他们自然不会不认识,他们私心里想着,莫不是苏樱歌好本事,萧北暄才死,就勾搭上了萧北暄的弟弟萧南瑾,萧南瑾一时为美色冲昏了头,才将她空降到这里来当副总?

苏榆纤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一瞧他们的神色便猜出了大半,无奈她也不知道萧南瑾玩的是哪出,只能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接下来便是由各个高层领导介绍公司各项事务,以便让苏樱歌有个大概的了解。苏樱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没往心里去,倒是她身后戴眼镜的那个男人拿出笔记本细细地将那些高层领导们说的话一一记下了。

散了会,眼镜男将笔记本递给苏樱歌:“苏总您好,这是刚才的会议纪要,我是您的秘书罗晨曦。”

“哦。”苏樱歌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引她来会议室的小麦色肌肤的男人说道:“工作上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尽管问我,我是您的特别助理安晓伟,以前是江总的特别助理,江总怕您刚来一切都不顺手,所以将我调了过来。”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空降到这里来吗?”

两人面面相觑,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算了算了,我这个副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您是由萧总直接指派的亚洲区副总裁,帝都连锁酒店实行股份制,因为您只是由大股东萧南瑾先生直接委任的,本身没有公司的任何股份,所以如果在三个月内做不出任何成绩的话,将会被各位股东罢免。”安晓伟说道。

“我可以辞职吗?”

“可以,但您必须向萧总直接递交辞呈。”

“我知道了。”

三人走出会议室,罗晨曦陪着苏樱歌在酒店内转,继续介绍着公司的基本情况和运作模式。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苏樱歌一离开帝都酒店就打电话给萧南瑾:“萧南瑾,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报仇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他的声音依旧低醇而冷淡,让人猜不出想法也猜不出情绪。

“你会这么好心?”她冷笑一声。

“我当然不会这么好心,与天斗与地斗与你苏樱歌斗其乐无穷罢了。帝都本来就是苏家的产业,你不想拿回去?”

“你会那么好心让我拿回去?”她讥笑连连,仿佛他在说天大的笑话。

“我自然不会那么好心让你拿回去,拿得回去是你的本事,拿不回去又与我何干?”

“说吧,你把我放到帝都到底有什么目的?”

“让你有机会逼得我无处可退罢了。”

苏樱歌沉默了一下,显然不相信。

“你最好别后悔!”她狠狠地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Mrs。J抽了一口烟,吐出朦胧的烟雾:“养虎为患。”

“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推开窗户,任柏林街头萧索的风涤荡过孤零零的别墅,吹起他的头发,冰冷的凌乱。

“我们这样的人,掌握着别人的生死,从来就不需要退路,也没有退路,迟早都是以身喂子弹的。”也许是柏林的风太过萧索,连她的话语里,也带了些萧然的意味。

萧南瑾没有说话,只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木棉树,罂粟般俊美的容貌凝固在铁灰色的风景里,神秘而冷漠,眼前的男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有一天,她要涉足那方面的生意呢?”Mrs。J又问道。

“我不会让她涉及的。”他答应了她姐姐,这辈子好好保护她,那些事,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涉及,不为什么,只为她的一个嘱托。

“苏家的产业,你要还给她便还给她吧,我只希望那是最后一步。”Mrs。J掐灭了烟,雪白的烟灰微微荡起,素手毫不留情的离开,她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明白,这一次,合作多年的她也开始不理解、不赞同了。

会议室内,气氛非常沉闷,头顶华丽的大灯投射下来,在光滑的木制会议桌上反射着明晃晃的光,刺得台上站着的苏樱歌有些恍惚。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策划会和徐副总的一样吗?”台下的一个高层领导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被抄袭了。”苏樱歌竭力的挺直腰板,站在台上,神情坚毅、隐忍。

“苏副总,也许你的能力更适合别的工作……”韩总监转动着手里的笔,似笑非笑地说道。

韩总监是韩总裁小了七岁的弟弟,为人有些桀骜不羁,但是能力摆在那里,在公司中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苏樱歌脸色白了白,站在台上一言不发。

韩总裁皱了皱眉,不悦的扫了弟弟一眼:“这只是个意外。”

“是啊,自从苏副总上任后,这意外可真多啊,”他抱胸,挑挑眉看着会场中的众人,将他们不满的表情一一收进眼底,“不是季度财务出了问题,就是与天灿公司的合同飞了,要不就是济南的喷泉景观酒店的开发计划被政府勒令终止,现在连苏副总的策划都出了意外,这意外可真多啊!”

“新的策划我会在三天后的会议上发表。”压下所有的情绪,苏樱歌平静地说。

“应该不会像上次的策划那样,执行了之后让公司损失几千万吧?”白总经理是个精干的中年女人,做事从来不服输,对苏樱歌这个不合格的副总,心里有不满更有不甘,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

“上次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但我保证这次的策划绝对会给公司带来盈利。”

在座各位的眼底都是明显的不相信,但迫于韩总裁的积威不敢当面交头接耳。

“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吧。”韩总裁说道。

众人鱼贯而出,只剩下苏樱歌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夜色渐渐降临了,苏樱歌没有开灯,站在18层的高楼上,看着脚下繁华的街道,点点灯火燃烧起来,灯火点点的街道像是银河一般,漫漫长地通往远方。

她知道,公司里针对她的人很多,对于她这个空降下来的副总,没有一个欢迎的。且不说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单是那些明枪暗箭,就让她防不胜防,心力交瘁。

她忽然有些后悔,早在当初萧北暄要把所有股份转给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签下那份合同,也好过他过世后,大权旁落,所有的产业都落到了萧南瑾的手中。

帝都连锁酒店只是第一步,她一定会将属于她和萧北暄的东西全部夺回来的,虽然,这段路程将会漫长而艰辛,可是她不怕,一定能的!

她知道现在她这个没有股份的副总随时可能被罢免,要不是韩总裁一力镇压,那帮高层领导和股东们早就闹翻天了。来公司两个月,她也开始陆陆续续地买了一些公司的股票,可是她占有的股份还是很少,少到微不足道。

但是暂时,她还不打算把叶女士给她的股票卖了买帝都的股票。

当副总的这两个月里,由于不太熟悉公司事务,因此工作量对她来说非常大,经常在公司加班加到凌晨。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事,犯错总是难免的,但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天理难容。

好在她以前打工的时候更累,现在又有了安晓伟这个得力的特助,虽然吃力,还不至于到想要放弃。

将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后,苏樱歌回到办公室,开始兢兢业业地加班。

桌上的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墙上的时钟依旧静谧地走着,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拉开的窗帘外,是繁华的灯火、拥挤的车龙,由于工业污染的原因,天上的星星根本看不清几颗,而夜晚的人间,反倒成了璀璨的星河。

在电脑前敲完最后一个字,苏樱歌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拿起咖啡色的西装外套穿上,回身一看,已是灯火阑珊,凌晨的深圳,也开始渐渐寂静了。

高跟鞋清脆的响声在酒店里回荡,酒店前台的小姐也在困顿地打哈欠,出门来看看被大气污染过的天空,苏樱歌叹了口气,突然无比想看星星。

新的策划发表后,在座的各位高层领导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并不对此次策划的执行抱有太大的期望,倒是韩总裁,看了之后低头沉吟着,虽然不置一词,但不像其他人那样表现的不屑一顾。

苏樱歌知道公司里不服她的人很多,她能做的,只是努力完成每一份工作而已。

她的策划发表了之后,韩总裁通知她下一周让她去上海的几家酒店视察一下工作。

上海?那个承载了她生命中太多故事的城市,多么繁华又多么悲伤,流动的每一辆车都载着各自的家庭悲喜,行走的每一个人都背着生命的无奈,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的东方明珠,永远那么的高高在上。

她拎着简单的手提包又回到那个城市,从虹桥机场出来,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城市,却生出了一种陌生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半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高楼无处话凄凉。

所有的回忆都随着萧北暄的离去而走远,就像清空飞过的那只鸟,回时,永远不是来时的轨迹,一切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我们失落了最美的流年。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难免会遇见,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情动之前,心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不知是谁,站在门口等人,手里的手机放着王菲的《流年》,站在一旁的苏樱歌,在眼泪哭干了的三个月后,再一次泪如雨下。

外面的阳光明晃晃,对着悲伤,欲掩迷彰。

第一天视察完后,已是下午四点,苏樱歌一个人开车去了陵园。车还是当年萧北暄送给她的车,苏樱歌答应嫁给萧北暄后,萧北暄买来送给她的。开始苏樱歌坚持不要,因为觉得没有买车的必要,自己每天打出租车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萧北暄还是买了一辆鲜红的法拉利送给她。

她说红色太高调了,他说红色很适合她。

落日黄昏时,车子停在了陵园外,满园荒芜的杂草,只有几朵小野花在风中凋零,一阵风吹来,叶子在风中悲凉的呼呼作响,几只晚归的麻雀停在树枝上,随着树枝摇摆。

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老人。老人的背有些佝偻,头发已经尽数花白,住着拐杖站在墓碑前,那孤独又悲伤的背影让苏樱歌的心一阵阵抽痛。

以前在萧家别墅的时候,总觉得萧爷爷不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因为他总是那么精神矍铄,那么不服老。可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萧爷爷是真的老了,那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颓丧,见者流泪。

她一步步朝墓碑走去,直到走到墓碑前,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的萧爷爷才发现她。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他。”墓碑上是萧北暄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五官依然那么俊美深刻,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一般,嘴角有温柔的笑意。

“你有什么资格来看他,你这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当年你姐姐让他重伤失忆,差点醒不过来,现在你又让他死在大海里,尸体三天才打捞上来,你们姐妹把他害的还不够惨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悼念他!”萧爷爷激动地浑身发抖,拐杖重重的捶在地上,双眼泛红,仇恨的瞪着她。

“是,我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悼念他,可是萧爷爷,你应该知道真正置他于死地的不是我,是您的宝贝孙子萧南瑾!他杀了萧北暄,为的就是萧家的财产,你明明知道的,为何还要把萧家所有的股份都给他?这对他多不公平,他要是泉下有知心里该有多寒凉?”

萧爷爷面对她的指责,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眼里浮出模糊的泪花:“孽债啊,孽债啊,两代人之间的孽债啊……”

在他悲凉的呢喃里,她知道他也是无奈,事情已经演变成这个样子了,萧老总死了,萧夫人病逝,萧南瑾的母亲也死了,最后连萧北暄都死了,执着于过去再也没有任何意义,萧南瑾要什么便给他吧,他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年轻人的事再也无法插手了。

就让这段孽缘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吧,人活到这个岁数,财产什么的,终究看透彻了。

苏樱歌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悲凉填满,萧爷爷可以疲惫的放手,她不能!凭什么这个杀人凶手能夺走一切,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她发誓要毁了他的一切,不死不休!

转身往陵园的出口走去,春天的野草割破了丝袜,割伤了她的脚踝也在所不惜,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挡不住她不顾而去的决然!

回到酒店的时候,在酒店大厅看到一个妖娆的女人在跟一个男孩拉拉扯扯,场面闹的很不好看。

“妈,我说了,我不回公司!”戴墨镜的男孩见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脸色羞红了,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知道你爸爸多累吗?每天多晚回到家的吗?你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娱乐圈那种地方,你爸有钱给你玩玩也就是了,你还真想把演戏当工作啊,你要气死你妈吗?”女人泼妇似的揪住他的耳朵,嚷嚷道。

“把演戏当工作怎么了?演戏有什么不好的?老爸要是觉得工作累就把公司卖了颐养天年啊,我又不是没有公司就养不活自己,我在娱乐圈演戏,照样可以生活的很好!”

“反了你!”女人下手更重,“我当年为啥受那么大的委屈跟着你老爸啊,还不是因为他有钱,现在好了,你居然计划着卖了你老爸的公司,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啊,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女人抓起手提包就朝他身上砸去!男孩狼狈的逃窜着,难免被砸了几下,看到大厅里的苏樱歌,居然躲到了她身后。

那妖娆女人看到儿子躲在苏樱歌后头,怕伤着人,只好愤愤地放下手提包。

“你给我过来!”女人双手叉腰,“今儿个回去好好给你老爸道个歉,明天回公司上班,这事儿就算完了,你说的什么要你老爸卖掉公司的话,我也当没听见!”

“我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啊?回去了你们就会把我关房间里反省,我还有戏没拍完呢,要被你关起来了,戏怎么办?”

“演戏?就你演的那些下三滥的戏,哪部不是你老爸投资的,你真以为你了不起了啊?要是没有你老爸,你在那个圈子里什么也不是!”女人怒了,提起包,作势又要打。

男孩硬气地挺了挺背:“我没让你们投资!我拍戏你们就说我能拍戏靠的全部都是那个有钱的老爸,我去公司你们也会说我靠的全部都是那个有钱的老爸!不管我做什么都跟我老爸脱不了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认可过我的能力!你们什么时候想过,你们的儿子没那么窝囊,他也是有能力的,他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怜悯和帮助!”

“怜悯和帮助?哈哈,”女人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不屑的怜悯和帮助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要真硬气,你就净身出户啊!”

“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没有你们我照样能在娱乐圈生活的很好!”男孩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坚毅和不服。

“在娱乐圈混得好算什么本事!毕竟你在北影也呆了两年多了,该学的也学的差不多了。说起来,公司事务你倒是从来没有实地接触过,要是你能放下身段,一年内在别的公司从低层做到高层,我和你爸爸就承认你的能力,以后不管你是拍戏也好,继承你老爸的公司也好,我们都不会再说半句!”

“这可是你说的!”

“小伙子,这世上的事不是你想便能做得到的,醒醒吧!”女人慢条斯理的理了理有些凌乱地衣服,“不过你要是真的能做到,我说话当然算数!”

“好,把这部戏拍完,我就暂时退出娱乐圈,我要证明给你看!”男孩握紧了拳头。

“哎呀,你老爸这时候也该下班了,我得回去和他吃晚饭了,没有我陪着啊,你爸一个人吃饭肯定孤单的难受。”妖娆的女人踩着15厘米的高跟鞋,转身就走。

男孩就像刚打完了一场仗,全身都松懈了下来。

“苏樱歌,刚才谢谢你。”

“我没帮你什么,”苏樱歌淡淡的说,“父母在的时候还是顺着他们心意一些,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是毕生的追求问题,没办法妥协。”男孩耸耸肩。

“程辕,你真正要得到地是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的再清楚不过了,我会证明给他们看的。”男孩的眼底满是坚毅,如当初在剧组是他留给她的印象一样,像是梵高笔下燃烧的向日葵,充满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即使在娱乐圈这种地方,依然保持着燃烧的热度!

“你会做到的,只要你想做。”说完这句话,苏樱歌转身欲走。

“对了,当初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因为真心喜欢演戏才来拍戏的,现在为什么要退出娱乐圈,演戏不是你的梦想吗?”程辕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演戏从来就不是我的梦想,当初进入娱乐圈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或者说,世界上很多人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留在他们的工作岗位上,不是为了他们的梦想,只是为了他们的生活。很多时候,生活让你无法选择,你总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才能获得一部分微薄的回报,但大多数人在这样的代价中已经麻木了。你要庆幸,你还有为梦想燃烧的条件。”

“那你呢,你不是也有吗?离开娱乐圈的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

“我们都曾经找过你,我、尹流赫、candy……还有许多人,你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离开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真心的吗?我们都是因为把你当朋友了才会担心你,原来你居然这么想,”程辕自嘲地笑了一下,“看来你坚强到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就连萧北暄的离开,也没能给你带来什么。”

“……”

“是我多事了,你的事从来不需要我们操心,再见了苏樱歌,不过在离开之前,你还是给尹流赫打个电话吧,你失踪了之后,他一直很担心你。”

“谢谢。”

苏樱歌说完,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决然的背影,职业套装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的身材,逆着光看她总觉得有些失真,像是她的世界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

了解什么呢?那个神秘的女人,也许她并不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对萧北暄的死无动于衷,只是把悲伤隐藏的太深了。想保护,却自顾不暇,也没有信心,也许她早已关闭了心门,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一人敞开。

视察完这边的工作后,周日的下午,苏樱歌又飞回了深圳。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觉得时间尚早,想去公司拿些文件看看。

周日的酒店依然管理严格,但是属于办公的那几层楼并没有工作人员。苏樱歌一路朝办公室走去,在拐角的地方,突然看到有人从她办公室那头走过来,她吃了一惊,随即不动神色的将自己藏在墙壁后。

看背影,好像是他的助理罗晨曦,今天是周日,他来办公的这层楼干什么?

罗晨曦有些惊慌的看了看四周,将一份文件藏好,大步离开了这里。

苏樱歌只看到几页纸闪过,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在他走后,打开办公室的门,开始处理公司事务。

大概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所有的事物都处理完了。她忽然想起一周前和欧洲雅雪公司的合作企划案,有些地方恐怕还需要改动。

那个合作很重要,如果雅雪公司肯签下这份合同,公司在意大利的股价将会上升好几个百分点,对整个帝都来说,都是意义重大的。

苏樱歌拉开抽屉寻找那份企划案,将整个办公桌翻来覆去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她心下一凉,想起来时看到罗晨曦鬼鬼祟祟的身影,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

压下所有的不安,苏樱歌勉强收拾了一下桌子,直接就住在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醒来上班的时候,就接到了韩总裁的紧急通知,各位高层人员全部在会议室开会,不得迟到!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会议室,韩总裁一对上苏樱歌的目光,便皱了一下眉头,眼神里透漏出对苏樱歌的不满。

所有人到齐之后,韩总裁立刻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和雅雪公司的合作企划案泄密,而且是最核心的部分,今天一早,雅雪公司负责过来谈合作的人就联系到我,表示他们拒绝与我们公司合作。”

下面的人立刻开始议论纷纷,谁都知道,失去这个合约意味着什么。

“苏副总,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企划案为什么会被泄密吗?”韩总裁眼神犀利地看了过来。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樱歌,大家都知道,这份与雅雪公司合作的事,一直是苏樱歌一个人负责洽谈的,作为帝都连锁酒店的代表人,苏樱歌责无旁贷。

“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苏副总不知道的事未免太多了。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来公司干嘛?早点嫁人生孩子去吧!”一旁的韩总监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雅雪公司那边我会亲自跟他们道歉,做好一切补救工作,争取将合同拿回来。”苏樱歌向在座所有人轻轻一鞠躬,隐忍地说道。

“不用了,合作企划案的事自有人去查,雅雪公司那边由我出面道歉吧。毕竟这次是我们公司出现了诚信缺失问题,不论雅雪公司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还有,苏副总,经过我和股东们的再三商量,将你的考核期定为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内,你能给公司带来盈利,你的考核就算是过了,以后你仍然会是帝都连锁酒店亚洲区的副总裁。但是你的表现实在让我太失望了,这次的会议结束后,我会召开股东大会,让他们投票表决,决定你在副总裁位置上的去留权,你还有什么意见吗?”韩总裁说道。

“三个月不是还没有到吗?”苏樱歌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眼神里透漏出野草般不服输的韧劲。

“离三个月只剩十天了,有什么区别吗?”韩总裁的目光也没有退缩,带着一股势在必行的决心。

“至少还有十天!我会在这十天里向你证明我的清白!”

“苏副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怀疑过你的清白,毕竟谁会那么蠢,放着亚洲区副总裁的位置不要,把合作企划案的内容泄露出去。可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件事是谁做的,而是谁应该为这件事负责任!合作企划案已经泄露了,所以这件事情是谁做的都一样,你现在只需要明白,你应该承担你应有的责任,而善后的工作由我们来做就可以了!”那个干练而又有些尖刻的女人毫不客气的说。

“我知道了,但我还是希望,韩总裁能把最后这十天给我,不然我不会甘心。”说完,苏樱歌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幸灾乐祸的笑从某些人的唇角弯了出来,有部分人的目光是漠然的,甚至有部分人的目光还是怜悯的。

苏樱歌一言不发,静静等待韩总裁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然后在散会后,走进韩总裁的办公室。

“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罢免你副总裁的职务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我承认这两个月以来你很努力,但你的能力确实……”见走进办公室的是她,韩总裁表示很为难地开口。

“不是来跟你谈这个的,我知道我的能力确实不怎么样,也许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到时候就算是罢免了我副总裁的职务,也是意料之中,我来只是告诉你,我怀疑是我的秘书罗晨曦盗取了那份合作企划案,并将它公布的。”

“你有什么证据吗?”韩总裁挑挑眉。

“我没有,但是你可以看看昨天下午五点左右办公那一层楼的录像,你就会明白我的怀疑并不是无中生有。”

“仅凭这个就怀疑他对他并不公平。”他理智的说。

“是,怀疑的理由的确不充分,但你不觉得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不寻常了吗?好像是有人在从中搞破坏一样,不论我做什么,最后的结果一定糟糕透顶!”

“你原先是在娱乐圈工作的,并不了解怎么去管理一个公司……”

“你是觉得我需要自我反省一下,不要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去?”苏樱歌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道,“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不怀疑安晓伟,偏偏要去怀疑罗晨曦?罗晨曦是我的秘书,我的工作他再了解不过了,他要是心怀不轨,我防不胜防!”

“可是……”

“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来只是告诉你,我怀疑罗晨曦盗取了那份合作企划案,泄露了商业秘密,至于你打算怎么处置,抱歉,那是你的决定!”

“打扰了韩总的工作我很抱歉,我先走了。”说完,苏樱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韩总裁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低头继续处理手里的文件,眼前不经意地又浮现苏樱歌孤绝的背影,不由得微微一叹。

尽管公司做了很多补救措施,但最终雅雪还是没有签下合同。但是没过一周,泄露合作企划案的人却被查出来了,的确是罗晨曦。

罗晨曦被公司开除后,苏樱歌去韩总裁的办公室感谢了他一番,但韩总裁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这是公司应该做的。”

三天后,股东大会如期召开,除了最大的股东萧南瑾没来之外,其他的股东都到齐了,其他人似乎对萧南瑾没来也没怎么意外,直接宣布会议开始。

韩总裁客观地将苏樱歌在公司三个月所做的所有事简述了一遍之后,便开始让大家投投票,决定她在这个位置上的去留。

全票反对。

苏樱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果然啊……

众人冷漠的投完票之后,本来应该就此散会的,韩总裁看了一眼座位上神情落寞的苏樱歌,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想苏小姐缺少的只是经验,不如先从行政部主管开始做起,不知大家觉得怎么样?”

会场一片沉默,有些人用疑问的眼神望着韩总裁,不知他为何会有此提议。

“苏小姐毕竟是萧先生直接委任的……”他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好,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上海那家新的酒店的装修工程就交给你了,那是我们在上海的第六家酒店,目标是全上海最舒适的酒店,相信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成果!”

不容置喙地说完这一句,韩总裁直接宣布散会。

众人鱼贯而出,苏樱歌故意落到后面,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对他说:“谢谢。”

“你很努力,只是缺乏经验,行政是非常锻炼人的,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韩总裁认真地看着她,谆谆教诲。

她感激地点点头。

飞机又飞回了上海那个城市,她似乎与上海很有缘,这些年来来去去,总也离不开那个地方。

行政主管不是那么好当的,各项工作都要落到实处,亲力亲为。

每天要不停地往建材市场跑,监督各项工作,要加班的时候还得与装修公司协商,忙的焦头烂额。

好在这些事情虽然累,但也难不倒苏樱歌。苏樱歌并不是没打过工的富家小姐,在建材市场和建材老板们砍价早有自己的一套心得,质量要严格把关,价格更是往死里砍,建材市场的老板们苦笑连连。

监督各项工作虽然累了些,好在她自有一套人际关系处理的方式,因此并没有和建材公司的工人们关系紧张,再加上装修的最后时期,加班费也给的很足,因此双方都很满意。

这三个月来,每天几乎没怎么睡觉,做梦都在和建材市场的老板们砍价,白天起来又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日子呢,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晒得比炭黑,过得比牛累,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日子很充实,忙的几乎没时间去想别的事,萧北暄刚离开的几个月天天晚上失眠,现在是一沾上枕头便睡得跟个植物似的。

上海只是个城市,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大,可是如果你不想见一个人,那么无论如何都遇不到。不管是candy、尹流赫还是董芷兰他们,每天在城市不停地奔波,就是没遇到过一次,彼此的生活轨迹已经不同了,又如何能遇得到呢?

但是没遇到不代表完全不了解,尹流赫拍的第一部电影在国际上好评如潮,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尹流赫的演技这么棒,以后在电影界会有更好的发展吧。Candy又签了一个娃娃音的甜美型的歌手,那歌手的蹿红速度很快,唱功不错,长相甜美,身材火辣,哪方面都不差,candy在她身边,日子也不会太差。而董芷兰等娱乐圈少有的几个朋友自有一套他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需要她担心。

程辕倒是遇到过几次,眼神依旧如燃烧的向日葵,含着对生命的不屈和对生活的热情。然而两个月找工作的经历依然让他眼底有些青黑,眉目间有些疲惫。

酒店的装修工程终于完成,苏樱歌松了一口气,打算第二天就回深圳,晚上开车去兜兜风吧,好久没放松过了。

七八月份的阳光非常毒辣,到了黄昏的时候就柔和多了,天边是暖暖的橘黄色,有柔和的彩霞轻轻点缀在上面,微风轻柔地吹过,吹散了一天的燥热和疲惫。

黄昏的时候也是下班的高峰期,上海太过繁华,啥都不多,就是车子太多,一路的车子从十字路口堵到了公交车站台,苏樱歌等的有些无聊,打开电台听音乐,一转头,就看到了正在等公交的程辕。

这孩子,居然不戴墨镜、口罩?

“你怎么在这儿?”她降下车窗,朝他喊道。

“等公交啊。”少年微微一笑,黄昏的阳光落在他的眸中,几乎跳跃成了金色。

“有空去兜风吗?我明天就走了。”

“好啊。”他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等车真无聊,前面的车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她从车里抓出几包零食,“先吃点东西吧。”

“现在怎么开始吃垃圾食品了?”他撕开包装纸,虽然这么说,嘴里却没闲着。

“反正又不当明星了,忌口什么的,也就没那么在意了,”说着,她又找出一份肯德基全家桶塞了过来,“多吃点。”

“居然还是热的,你晚上就吃这个?”他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忙啊,没时间出去吃晚饭,而且有时候到了半夜会饿,剩下的放微波炉里热一下还可以当宵夜。”

“你这日子越过越糟糕了,奇怪的是你每天吃这个居然不长胖。”

“胖不起来啊,你试试每天干的比牛多,我不信你胖的起来。”

前面的车子终于开动了,苏樱歌跟了上去。

这段路却是不好走,好不容易上了郊外的高速公路,路况总算是好了,鲜红色的跑车像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奔驰在高速公路上,速度的刺激感使两人暂时忘记了一切!

最后,车子在一个幽静的池塘边停了下来。池塘边绿树成荫,高大的香樟树长着浓密厚重的树冠,底下凉爽的风一阵阵吹着,茂密的小草随风微微摇摆,隐约间可以听到树上小鸟的啁啾,使周围更显静谧。

两人下了车,苏樱歌问道:“还没找到工作吗?”

程辕苦笑了一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扔进池塘里:“我爸铁了心让我回公司,其他的公司哪个敢要我?小公司一看我本科都没毕业,更不让我进去。上海这个大城市,那名牌大学毕业证书的多如过江之鲤,我算什么?”

苏樱歌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许我能让你进帝都连锁酒店,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真的?”程辕转过头来看着她。

“对,销售部经理还缺个助理,职位比较小,怕你看不上。”

“没事,只要能有份工作就行了,我现在可是真正的净身出户,这段时间全靠朋友接济呢。”程辕笑笑。

苏樱歌叹了口气:“其实去自家公司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你老爸的人脉关系在,你的未来一片光明,何必去娱乐圈苦苦奋斗呢?”

“我喜欢演戏,我会把它作为我终身奋斗的目标!任何事情都能妥协,只有理想不能!”

“你呀。”苏樱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以前的梦想是什么?”

“成为一个闻名世界的画家,但是后来成为了一个模特,再后来又成为了一个演员。其实在我学画画的时候,我只想着以后要当一个画家,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模特,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演员。那时候觉得娱乐圈的生活离我太遥远,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站在那个舞台上光芒闪耀,因为小时候我很自闭,完全不能忍受一点关注。”

她摘下一片树叶:“就像你看到一颗陌生的种子,也不会知道它长大后会是椭圆形的叶子,还是针形的叶子。生活就是这样,你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做的事,在某天的某个形势下,你只能这么做,因为没得选。所以啊,人总得有点信仰,我不信命,可是我相信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不管它带给你的是什么,你总要相信,好的东西是多于坏的东西的。”

“是吗?我觉得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人,其实只是因为舍不得牺牲吧,只要牺牲的够多了,梦想总会实现的。”程辕这么说。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牺牲的,因为你的生活,不是只有梦想。能牺牲的人很幸福,不能牺牲的人谁又能说他们不幸福呢?他们拥有的是另一种幸福。世上有两种悲哀,得到了是一种悲哀,得不到也是一种悲哀,关键看你怎么想。”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周围只听得见晚归的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良久,程辕问道:“你悲哀吗?”

“不悲哀。”为那些曾经拥有的所有从指间流逝的温暖,一点都不悲哀。

苏樱歌没想到她回到公司后,居然从行政部调到了销售部,看样子有些人是眼红了吧,见不得她工作的圆满完成。

以为行政干好了销售就干不好吗?其实销售比行政更接近她以前打工时做的事,说来倒有点像老本行了。

人这辈子经历得多了就是有这点好,什么都能干,饿不死。化妆、医护、销售……干得多了,什么时候都不会走入生存的绝境。

苏樱歌微笑,没关系,一切都会更好的!

两年后。

长沙虽然不大,但是繁荣程度也丝毫不亚于上海,苏樱歌下了飞机,和程辕打车去了预定的酒店。

两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比如说现在帝都最大的股东已经不是萧南瑾而是她了,比如说苏家以前的产业她都已经收回来了,比如说她也开始涉及黑道上的一些事了。

人家在黑道发家,有钱了将钱洗,白,她却是反其道而行,有钱了才去涉及黑道的一些生意。

“程辕,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一进入酒店房间,苏樱歌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安晓伟刚刚传了资料过来,是孙超的人在搞鬼,煽动民众抗议。这还算好的,昨天工地出了几起事故,工人们的情绪很不稳定。”

“工人们现在在哪家医院?”

“高桥的旺旺医院。苏总放心吧,医药费的事安晓伟已经安排下去了。”

“他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个孙超,还真是阴魂不散,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工地。”

“万万不可,他们就等着你去呢,工地现在很危险!”程辕大声阻止。

“危险我也得去,那个小镇的开发势在必行,能带来多少利润傻子都知道!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坏了我的好事!”她的眉目间带了丝凌厉和沉稳。

两年的时间改变了她很多,坚韧的女人终于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王者,商场上她杀伐决断,面对尔虞我诈游刃有余,很多人都会第一次见她时,都会被她漂亮的脸蛋迷惑,却忘了一个在商场上打滚的女人,绝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花瓶型女人!

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凌厉的气势,程辕依旧深深为这种气势所折服,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不可思议,曾经心心念念要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地的他,现在却甘愿留在苏樱歌的身边,辅佐她创造盛世辉煌。

“好,那我多安排几个保镖跟在你后面。”

“好,”苏樱歌点点头,“明天我去工地,你去洽谈一下玉瑞集团的收购,这个集团快撑不下去了,价格尽量压低些。”

“我知道的。”说完,有服务员送了晚餐上来,两人照例是一起吃。

这两年工作很忙,有时候忙的连饭都顾不得吃,这时候程辕就会细心的给她先订好餐,然后两人一起吃,就怕她得胃病。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柔和的灯光洒在简单的饭菜上,多了一份温馨,工作再忙再累,有个人陪着吃晚饭,便不再感到孤单。

“程辕,这两年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你了。相信你现在的成绩,你妈妈看到了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复出?”

复出?重新回到娱乐圈?似乎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程辕刚吃了一口鱼肉,此刻听闻此言,放下筷子,想了一下道:“回不回娱乐圈,也无所谓。”

“那不是你的梦想吗?”苏樱歌没有意识到这个小男生的想法,自顾自地吃饭,就事论事地说。

“以前是,现在……也无所谓了。”他的心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你生命中最动人的风景。她开心你就开心,她难过你就难过,她幸福你就幸福,她痛苦你更痛苦,于是她想要的,你就想努力帮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重要了。

还在北影上学的时候,他问过一个红颜知己,爱情是什么?

那个女生写了很多小说,看了很多言情,最后对他说了一句,所谓爱情就是一种快乐。她快乐你就快乐,于是你很想为她做任何事,哪怕她不回报你,只要她接受了,你就很快乐很快乐,会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笑了,那不是很傻吗?

是啊,很傻啊,可是陷入爱情里的人都是傻瓜。那个女生这样说。

我觉得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我那么爱自己,怎么可能为别人付出这么多,而且还不求回报呢?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那么一个人,等你遇到的时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快乐,甚至你痛苦的时候,也是一种甜蜜的快乐。你为她甘愿付出一切,不为别的,因为你付出你快乐,如果她接受了,并同样的对你了,你会更快乐。

难道我们是因为快乐才谈恋爱的吗?他呲之以鼻。

那倒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快乐多于痛苦,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痛苦多于快乐,但是喜欢一个人无论怎样快乐,随时可以结束,爱上一个人无论怎样痛苦,却迟迟不愿放手。

多么矛盾,我以后肯定不会爱上一个人,因为我最爱的就是我自己。

那你就等着吧!女孩笃定地说。

饭菜已经有些凉了,在微微异样的口感里,他想起当年的对话,就像是人生的一段谶语,那个他爱的人,他终于遇到了,可惜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爱他。她的心里有座坟,而她愿意永远穿着孝衣在坟边守孝。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你爸爸的公司吗?”

“暂时还没想过要回我爸爸的公司,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再说吧。”他微微一叹。

“那我要是一辈子都需要你呢?难道你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程辕,这两年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你不应该屈居在我身边,以你的能力,如果回到你爸爸的身边,你的前途将会更广阔。”

“我要学的还很多呢,”说着他又打趣道,“这么急着赶我走,不会是烦了我吧?”

“怎么会?”谈话的氛围被他的打趣给搅没了,苏樱歌也不再说,相信这孩子心里自有分寸,于是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第二日一大早,苏樱歌就带着几个保镖坐车去了工地。

工地的环境很不好,到处都是噪音,周围一片灰尘弥漫。苏樱歌带着安全帽,在楼底下巡视了一番,决定给工人们加一些工钱,顺便把住宿环境也改善一下。由于工程也不急着完工,苏樱歌便对工头说,大家平日多休息,不用加班。

工人们自然是一片欢呼,楼底下看完了,苏樱歌想了解一下情况,越是跟工人们聊了起来,工人们见她长得漂亮,又平易近人,也愿意跟她说话。

从工地这头到工地那头,苏樱歌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一直很有耐心,将这几日工地事故的情况也了解了个大概。经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的时候,突然塌下一块厚重的水泥墙板,苏樱歌闪躲不及,虽然有身后有个保镖冲上来拉了她一把,但还是被砸伤了,整个左臂鲜血淋漓,胸腔也传来清脆的肋骨断裂声!

众人一片忙乱,纷纷围了过来,一个保镖立刻将苏樱歌抱着去了工地外的停车场开了车,将她送往医院。无奈半路上车子抛锚,情急之下,保镖只好拦车。

偏僻的地方很少见到出租车,拦下的第一辆车是一辆宝马Z4,车主人见保镖手里的苏樱歌半个身子全是血,知道事态的重要性,打开车门道:“是要送往医院吧?”

“是的,谢谢。”保镖感激的点点头,抱着苏樱歌进了后座,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好。

“其实出了这种事还是等救护车比较好,你这样搬动她,可能让她的伤更严重。”

“是我有欠考虑了。”

车子飞快的行驶在道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上放着音乐,是以前苏樱歌出的专辑里的一首歌《就算你忘记》:“如果声音不记得,那么风会吹过你的身旁,提醒你记得我;如果体味不记得,那么阳光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告诉你这世上还有我;如果容貌不记得,那么星星会在天空指引我的方位,带你走向我;爱情连接着心灵,无论命运将我们冲散到哪里,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在寻觅,纵然强悍的是命运,我还是想拼一拼,如果视而不见对彼此都不公平。

爱情要我们用心倾听,同一个心跳频率的秘密,纵然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很想逃离这段感情,至少这时候我真的很爱你,哪怕要与世界为敌,用长久的坚持一次燃烧掉所有的勇气。

就算有一天物是人非,我相信只有我能看见你,带着我们最甜美的秘密;就算有一天忘记成为一种习惯,人山人海你依然能回到这里,为那些舍弃生命都无法舍弃的曾经;就算有一天我们都变了好多,紫陌红尘你依然不离不弃,我知道全世界只有你能与我生死相依。

爱情连接着心灵,无论命运将我们冲散到哪里,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在寻觅,纵然强悍的是命运,我还是想拼一拼,如果视而不见对彼此都不公平。

爱情要我们用心倾听,同一个心跳频率的秘密,纵然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很想逃离这段感情,至少那时候我真的很爱你,哪怕要与世界为敌,用长久的坚持一次燃烧掉所有的勇气……”

轻轻柔柔的歌声在车厢内回荡,像是带着少女的满腹情怀,有对美丽爱情的向往,有对未知的轻微恐惧,也有追求途中因为艰难而感觉到的委屈,更有不服输的坚韧,一声声就像是柔软的藤蔓,慢慢的舒展着自己的枝叶,缠绕向人的心头。而唱歌的人在这熟悉的乐声里已经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车上的男人有些微微的动容,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总觉得心里荡漾起了微微的涟漪,很奇异的一种感觉。记得第一次在下班的途中,在路上开车听着音乐电台播出她的歌后,他跟朋友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明星的声音很熟悉。

那时候朋友呲之以鼻,王菲的声音我也很熟悉啊,人家好歹是个出过唱片的明星,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她的歌也不足为奇。

不,不是这种熟悉,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一路开到医院下了车,苏樱歌立刻被送到急救室,保镖身上带的钱完全不足以交手术费,于是男人二话不说帮他交了手术费和住院费。

因为是周末,医院的人很多,排队办好一切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做完这一切本该立刻离开医院,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又走到了手术室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放心。随即他又自嘲,有医生在呢,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护士推开手术室的门向坐在椅子上的萧北暄和保镖说道:“伤者的家属在吗?”

“苏总好像没有家属。”保镖有些为难的说。

“那怎么办?伤者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可是她的血型是Rh阴性血A型,而我们医院昨天抢救了一个伤患,也是Rh阴性血A型,我们医院已经没有血可以进行抢救了。”

“我的血刚好是,抽我的吧。”男人不假思索地说。

“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保镖连忙道谢,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位苏总背景不简单,要是她真的在自己手上出事了,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

“不用谢,救人要紧。”男人温和的笑笑。

抽完血之后,保镖对男人说:“不知先生贵姓,给个电话吧,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男人还是温和的笑笑,那笑容和煦的像是四月的春风,像是五月碧绿的湖面上反射着的粼粼波光。一般来说年近三十的男人事业上意气风发,给人的是一种张扬的感觉,可是这个男人却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似乎浮华阅尽,人便由高调变得低调,因为他那种自信和成就已经融入了骨子里,不需要张扬出来了。

在那种温和的笑容里,保镖被折服地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离开了医院。

医院外是高耸的大楼像拔地而起的竹笋,高高的圆规似的,两旁种着的树木张开浓密的树冠为米白色的铺着地板砖的人行道投下一片阴凉,绿化道旁是鲜艳的花朵,在夏日热烈的阳光下张开美丽的脸,尽情享受。

长沙跟每一个繁华的城市都没什么两样,本来是因为公事才来到这个城市的,因此在匆忙的工作时间里,他根本没想过要好好欣赏这座城市。可是出了医院,偶然的一抬头,忽然觉得长沙也是个很有生机和活力的城市!

苏樱歌醒来的时候,陪在她身旁的是程辕。夏日下午的阳光没有中午那么刺眼,明亮的洒进了室内,程辕在桌前用电脑处理一些事情,周围堆着一堆文件。

跟在她身边两年半,曾经的少年也出落成了一个出色的男人,更适合演艺圈的俊美的容貌此刻褪去了当时的青涩,多了一份沉稳,像是经历了冬雷的恐吓和春寒的挣扎,顽强地破土而出的向日葵,在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天晴天阴后,绽放开华丽的花瓣,如跳跃的火光,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不知是因为长时间守在病房还是因为她昏迷期间公司的事物实在太多,程辕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隐隐可见一片淡墨般的青黑,眼中没有了那种火光跳跃的热烈,可眼神依然坚毅。这两年来,苏樱歌很信任他,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做,即使自己不在,他也是个很坚实的后盾,保障着后院的安全,以致从未有过后院失火的事情发生。

左手上了夹板,她实在爬不起来,只好出声道:“能不能帮我把水杯拿过来?”

程辕眼里闪过一抹喜色,见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又紧张了起来,赶紧过去扶起她,在她的背后放下一个枕头:“小心点,你的左手暂时不能动。”

她苦笑了一下,伤成了这个样子,怕是短时间离不开长沙了,欧洲几家电子公司的收购事项,又得麻烦安晓伟去谈了。

程辕倒了杯温水过来,本来想喂苏樱歌喝的,她却拿出右手拿着水杯自己开始小口的喝了起来。

程辕的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她的拒绝总是这么不动声色,他是她最得力的下属之一,在旁人眼里,他们形影不离,非常亲密,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亲密,或者说他把她当成他爱的女人,可是在她眼里,他永远是一个得力的下属,或者说是朋友。

“以后再去工地,我和你一起去,你毕竟是个女人,没必要事事都那么要强。”程辕有些疼惜地说。

“那些人本来就是针对我的,就算你去我也不能幸免,”她苦笑,“是因为最近这几个月都没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放松警惕了吗?还是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练武,导致反应能力变差了呢?”

“下次我给你换一批保镖。”

“这批保镖是萧南瑾安排的,都没能让我安然无恙,再换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她有些自嘲地说,“我昏迷了之后保镖直接将我送了过来?”

“没有,半路上车子抛锚了,在路上拦了一辆车,多亏了那个车主,你才捡回了一条命。那车主不仅将你送到了医院,还帮你交了手术费和住院费,那时候你失血过多,情况危急,还是那个车主献的血呢。”

“倒是要好好感谢那个车主了,礼物送过去了吗?”

“送了,但是被人家退回来了。”

“那有请他吃顿饭吗?”

“对方说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让我代他向你问声好,祝你早日康复。”

“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等我身体恢复了亲自去登门拜访吧。那人叫什么名字?”

“从医院的挂号记录上查到是叫楚谦,他是天辰集团的总裁,这次来长沙是来视察一个房地产开发案。”

“不会也是想抢那个小镇吧?那镇子最近可真热门。”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那倒不是,他们公司投资的是那个隔壁的那个小镇,人口基本上已经迁出了,建设工程的话,预计明年就可以完工。”

“楚谦,楚谦,”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可真是个神秘的男人。不到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迅速崛起为商界大亨,产业涉及餐饮、服装、建筑等多个领域,了不起啊。听说一个月前他还进了亚洲商会联盟,是真的吗?”

“是真的。”

“物有反常即为妖,他的背景肯定不简单。以前一直没在宴会上遇到过,也就没结交他,这次倒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契机。”

“对了,还有件事,”他神色有些严肃地说,“吴飞他们窃听到了一个重要信息,Mrs。J经常去意大利佛罗伦萨郊区的一家很小的私人医院。那个医院很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以为是普通的民居。”

“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他们把守很严密,我们根本进不去,还差点死了几个人。”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去那家医院的?”

“不清楚,但是听起来好像很久了。”

“是吗?”她若有所思,Mrs。J是个滴水不漏的女人,将近三年了,终于找到点东西了,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那显然对Mrs。J很重要,只要是对那个女人重要的东西,她都想了解!

“继续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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