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1 / 1)
手术定在九月十号。
叶家父子下午4点抵达黄花机场。叶道伦在飞机上打趣他:“你这是什么朋友?搭上路费都要帮?”
他眼睛盯着杂志:“哎呀,你管那么宽干嘛”
老头子挪了挪屁股,把报纸卷成筒,拍在他头上:“嘿!”
“就一普通朋友”
“我不信。”
“真的,谢茨同学,住一个宿舍的”
“谢茨同学?我还以为你同学呢。跟你又不熟你这么热心干什么?”
“爸,你别老打听那么多行吗?你就把她当一般的病人不就行了?病人就是病人”
“不说拉倒,瞧你那叽歪样儿,哎,谢家那丫头,怎么很久没听你提起了”
叶守云忽然烦躁起来“没事我老提她干嘛?人家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老头子白了他一眼。“我提一句怎么了?我发现你什么事儿都拎不清啊”
他们先到医院旁边的酒店落脚。叶道伦见了病人,又与病人的主治医生谈了谈病人的具体情况。叶道伦看了医院手术室的设备。给自己在C市人民医院工作的同学打了电话,替她接洽好了转院事宜。秦家的一众亲戚从乡下赶到这家县城的小医院送行,带来了各色的土特产,病房里挤满了人。好几个年迈的老年人要对着叶道伦下跪,眼泛泪光,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念叨什么。这一场景一时让叶守云有些感慨。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帮一个忙,竟然会对另一个家庭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秦小玲对他说:“我外婆身体不好,我妈是她的独生女,如果我妈没了,我外婆也活不下去了,自从我妈得这个病,她就老是怨自己,说自己活得太长,夺了女儿的阳寿。天天在家里哭,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她指着她外婆身边的那一位年约七十岁的老头说:“这是我舅公,我外婆的弟弟,上半年查出有淋巴癌,上个星期自己用竹刀把皮肉切开,硬挤出鸡蛋大一块儿东西,流了好几滩血。不知道是什么,据说黑红黑红的,自己上了点儿草药敷上,居然好了,你说,命大不大?我妈的瘤是良性的,他得的是癌症,他自己胡整乱刺都把病医好了,我妈还请到了你爸那么有名的专家,她一定死不了,是不是?”
叶守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爸会尽力的,你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秦小玲的错觉。她觉得从这一天开始,叶守云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丝好转,她心里清楚,这里面夹杂着同情。当然,并不是说他以前对她态度不好。只是以前他总像块把人拒于千里之外的冰块。现在,至少能像个普通朋友一样的待她了。
手术做得很顺利。只是术前准备费了一些功夫。C市医院的手术室本来由叶道伦的同学接洽好了,可下面安排的人不知哪一个没通知到,颇费了一番周折。好在叶道伦的大学同学出面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搞定了这件事情。按叶道伦的话说,这一回算是给了叶守云天大的面子,好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都翻出来了,托关系都托了好几层。
这样的病,术后护理也非常关键,要先在ICU里呆一段时间,密切观察病人的情况。ICU里呆一天,最少要一千块钱。虽然已经给院方打过招呼,但该交的那一部分,还是免不了。呆完ICU还要做复健,复健的费用也不少。
叶道伦和他同学老马走出手术室。老马对等候在外面的叶守云和秦小玲说:“今天晚上请你们一家人吃饭,啊,先说一声,晚上你们就别做其它的安排了”
秦小玲往后缩了缩:“马医生,我就不去了”
老马把手术服脱下来:“唉!你不来怎么行呢?再说,也庆祝你妈妈手术成功。她现在呆在ICU,你也不能进去。现在也不能探视,呆在医院没有意义”
“那我.....”
叶道伦发话了“小秦,不要客气了,一起来吧”
当天晚上,老马在席间调笑:“术前也没问清楚,让你这么大老远飞过来亲自做手术,不是一般的关系吧?”
叶道伦还未来得及作答,他那好事的同学暧昧一笑,抿了一口酒:“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亲家母?”
又冲叶守云点了点下巴:“小叶,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吧?”
叶守云忙摆手:“不是,马叔,我朋友”
秦小玲红着脸,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白骨瓷盘子。
“你们东北人还老说自己实诚呢!在马叔面前都不说实话,普通朋友能请得动你爸啊?还两父子齐上阵?是吧,小秦?”
“马医生,您真会开玩笑。我跟叶守云真是普通朋友”
“行,行,行,普通朋友,来,为普通朋友的母亲手术成功干一杯”
秦小玲站起身,往杯子里倒了一些酒,举起杯说“叶叔叔,马叔叔,叶守云,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表达我心里对你们的感激。千言万语只有两个字,谢谢!多谢你们救了我们的命,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因为他爸呼噜打得响,所以各自开了一间房。这天晚上,叶守云刚要睡觉,内线电话响了。电话接起来,是秦小玲的声音,她说:“叶守云,我有点事情,能上来找你吗?”
他刚洗完澡,身上裹着浴巾:“什么事情?就在电话里说吧”
“我想跟你当面说,两分钟就够了”
叶守云立即换了衣服,替她打开门。她站在门口:“能让我进去说吗?”
她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好似难以启齿。
叶守云将房间的门开着。
她说:“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些钱?”
“要多少?”
“我来之前没想到要在ICU里呆那么久,准备的钱可能不够”
“要多少?”
“可能,大概两万吧”
他在背包里找出钱包,翻了翻:“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了。你给个卡号给我,我回去了转给你”
“我可能没办法很快还给你”
“没关系,我不等钱用”
她站起来,对坐在床上的叶守云问:“我真的没想到你能这么帮我,我做梦都没有想到”
叶守云把目光从自己手上的钱夹上移到她脸上:“你是谢茨的朋友,又同住一个宿舍那么久。我既然能帮上忙,就不能袖手旁观。就算是其它人,我也会帮”
她先前闪耀的目光听到这句话,仿佛黯淡了几分。仿佛被薄云遮住的星子。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为什么我要看不起你?我不会因为钱这个东西,看不起任何人”
第二天一早,叶道伦要飞回东北,叶守云要回北京。起飞前,叶守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家里来了一封他的快递。
叶守云握着电话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谁最近说过要寄东西给他。他问“哪里寄来的?”
“寄件人没写地址,我看邮戳,像是XJ寄来的”
他一听,对着电话喊:“别动我东西,我跟我爸今天一起回来”
叶道伦见儿子如此激动,问他一句:“什么东西?你不是回北京吗?”
他撒腿往柜台跑,气喘吁吁的跑到柜台问还有没有回哈尔滨的位置。服务员查了查说:“刚好还有一个头等仓的位子”
他边掏钱包边说“改,改,改,快给我改”
“可是,叶先生,你之前的那张票,是不可以退的,这个仓位没办法直接升仓,只能费掉,再重新买这张新的”服务小姐详细地给他解释。
“不能退就不能退,快改”
叶道伦冷眼瞅着儿子的背影一通数落,“一开始说不回去,现在又火烧屁股似的要回去,怎么?你妈要改嫁了?”说着踱到一边去,拨了个电话回家问是怎么回事。
章显菊说“儿子没跟你说吗?”
“废话,他要告诉我了,我还来问你啊?”
“就一个快递,一个信封,给他的”
“你没拆开看看是什么?”
“是守云的东西”
“他的东西怎么了?你不是他妈啊?你回头再封回去不完了吗?”
“哎,你说你....有没有一点儿思想觉悟?”
“我没思想觉悟?你儿子刚刚为了这个东西,花钱买了头等仓的位子,还废了一张票。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过份吗?”
章显菊盯着信封看了看,那我拆了。
“拆拆拆,他回头要撒气,让他找我”
章显菊小心翼翼的撕开封口,“哎,一张照片”
“谁的?”
“谢家那丫头的”
叶道伦直笑:“我就知道”
叶守云拿着新机票再进来,叶道伦说“一封邮件而已,回头我寄到北京去给你不就行了吗?还花钱飞一趟”
叶守云受不了老头子的唠叨:“寄要两天,我回去今天就知道是谁寄的了”
他爸没头没脑的说:“你们现在不是可以拍了照片直接在电脑上传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寄照片啊?”
他一听,急了:“你让我妈看我东西了?”
“早点儿告诉你不是省得你惦记吗?”
“爸!!!!!!!”
“反正说也说了,不怕再告诉你一句,谢家丫头寄来的,你妈替你放相册了”
“.......”
叶守云刚踏进家门,鞋也没换,包还扔在玄关口,就往楼上跑。
章显菊在他背后喊:“给你放灰色那本相册里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说:“什么照片啊,我着急上厕所”
他爸在后头笑骂:“装!”
他回到自己房间,从书柜上取下相册,翻到中间就看到了那张照片。谢茨一身深色特警制服,对着镜头笑。阳光那么强烈,她的眼睛眯起来,皮肤晒成了浅浅的栗子色。身上全副武装,手上提了一杆长□□。背后是一大片不知名的野树林。
他摩挲着照片里她的脸庞。放到胸口。又看了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章显菊站在门口:“你不是说你要上厕所吗?”
叶守云忙把照片藏在身后。她妈说“我又不是没看过,还藏。你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似的”
“信封还给你留在桌子上”
他走到桌边拿起信封,往里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邮寄单上只写了收件地址。他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发现其它有用的信息。他又拿起照片,反过来,背后是一行清秀的小楷‘一切安好,勿念’
他看着这行小字,冷哼了一声。将照片往床头一扔,直直的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狠狠的想,这个女人,这么多年隐藏得那么好,以前只当她心大不装事儿。现在看,是真正的绝情。不明不白的把他勾上床睡了一觉,就一走了之,一句解释,一句责备,一句交待也不屑给。真正的无情无义,真正的狼心狗肺,真正的蛇蝎心肠,真正的淫*娃*荡*妇。他一边在心里骂她一边又想起那个让他失魂落魄的晚上。那唯一的一个晚上,他们甩掉身份的束缚,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去感受和探寻彼此。他想着想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