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长思殿欢,水焰(1 / 1)
“看来,吾当真离不开你了”
盘桓数日之后,意琦行另有要事,须再度远赴东莱仙山。
原来当初为求得两颗“三昧”,他允诺了来日与仙者论道对弈相伴两个月为酬谢。
高处不胜寒,可见九天之外的得道仙者也有寂寥之时。
又邀绮罗生同行,道:“那仙者与你相识,原是故人。”
刀者听他说,心中便猜到几分,微微一笑道:“当初江上画舫初遇便知他不同凡响,果真修成正果。”
“如何?若没有你同行,仙界也怅然无味。”
“哈,可惜,吾却另约了一人。”
分离在即,长思殿的床帏卧榻上自有一番缠绵悱恻,不同以往的是,那水墨一般的牡丹映在玉白冰肌上别有一番风味,随着主人情动迷乱之时,藤蔓轻抖,花枝摇颤,浓香洋溢萦绕,堪胜世间一切催情宝物。
绮罗生心系一人,只觉天地间唯有意琦行才与自己珠璧堪配,又兼彼此心意互通,更舍了往日几分矜持与他肆意欢爱。
情相交,抚琴听箫;
一夜知己千杯少。
酒壶银盏跌落满地,残余的琼浆溢出地上打湿一片暗影,上百根红烛围成重重叠叠的圆圈绕在床榻四周点亮,照得整个大殿内灯火辉煌,温煦融融。
正中央宽大的床榻陡然变成神圣庄严的所在,迷蒙上缃色亮泽的皮肤又香又暖,亲吻小心翼翼如捧至宝……
不知多久过后,情、欲稍减,激烈的节奏渐渐舒缓下来,唇齿间的纠缠更像是一场无声的交流,诉不尽绵绵蜜意。
“绮罗生,绮罗生,”意琦行抚摸他汗湿的额头,鼻尖凑近蹭他敏感的细长耳朵。
这晚的怀中人分外乖顺、服帖,宛如当初置身阳春繁花烂漫的同门少年郎,举手投足俱是明媚,又兼羞怯。意琦行见他依依不舍,一时竟萌生推迟约定的冲动,只愿与他永生永世长相厮守。
两只交缠的身影又私语呢喃一阵,绮罗生嘴里不时低声轻笑,身子越发慵懒,朦胧星眸点点熠光流转,忽地瞥到远处一面铜镜上自己的影子,爬满后背的墨色牡丹像是被洗刷过一道,颜色淡了一层,心中微诧。
意琦行也注意到了,抚摸着他滑溜溜的脊背若有所思。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答案,不知心中该欢喜多,还是嘲弄多。
绮罗生微哂:“看来,吾当真离不开你了。”
意琦行笑道:“这句话能否理解成,意琦行终于有资格向你再诉衷肠?”
“哦?吾在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剑宿,这句抄用痕迹不会太重么?”
“那再来: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很好,吾很感动,只是人的寿命十分有限,凡人百年恩怨痴缠、辛酸苦辣在仙者眼里也不过朝生暮死、转瞬即逝,用光阴丈量你与吾之心仍不够呢。”
“善辩得有道理,意琦行愿爱你千世万世,这区区几百年的知己情谊仅是开端,见证山河变色、斗转参横、物换星移之下我对你的矢志不渝,再来的余生是江海沉浮漂泊,还是同修共登极乐,皆已不重要。有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挚热的表白来得猛然,听得绮罗生面上又是一烫,待要再贫嘴几句回击,无奈薄面皮天生磨转不开,良久才咬牙回一句:“吾看你讲得这么顺,不如以后改名叫绝代情圣剑宿吧……”
“哈哈,”意琦行抄手将他横抱起来,送去一旁备好的木桶共浴,“我的情,只给你一人。”
尘外孤标、云间独步、瑰意琦行的无双剑者早已封存的心绪随着一场意外的解毒风波重又燃起,熊熊之势连他本人亦是始料未及。
原知情之一事不分、身份、地位、能力,动了心,便同凡间寻常男子无二,随他喜而喜,随他忧而忧,誓言震天,也不足将心潮澎湃汹涌尽数言尽。
长思殿互剖心迹后的爱侣缠绵无歇,烛火通明照得整座大殿在夜空下散发光芒,整个山庄皆是陷入黑暗沉寂的时刻,显得尤为抢眼。
几座庭院之外,远远地,有人抱膝坐在高耸入天的大树树梢上发怔,目光中尽是大殿门窗缝隙渗透出来的暖光,放佛隐隐欢声笑语从中间传来,心头又是惘然一片,不知何种滋味。
良久,方从怀里掏出一支凤羽箭,五指摊开,受鬼血浸染后有灵性的七彩尾翼箭立刻朝天空飞去,一路破风穿云朝主人飞回去。
水焰轻轻叹口气,他想,如论从何种角度自己都跟那个人没办法衡量比较,更无法将他从大人的心中推远一分一毫,既然如此,是否该同意日湲的主意将他诱至句芒族圣地呢?他若跟云沧海战败了,必会丧志,那时剑宿不在他身边,说不定便会想起自己……
脑海中浮现那晚大人在琉璃殿书房覆压着他索求的情景,一时面上又热又烫,咬着嘴唇心跳如雷。
正出神,不妨身后猛钻出来个脑袋,圆溜溜、黑亮亮的眼睛在夜中分外闪动。
“水焰!”一声喊叫吓得他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你……半夜不睡觉怎么上来了?”水焰收回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讪讪问。
秉节同他厮混了几天,吃了不少他饲的鲜肉,自然跟他越发亲近,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眺望去,正是灯火通明的长思殿,便乐:“你在看吾师叔对不对?”
只因绮罗生爱讲“吾”字,刀神师叔便降格为“吾师叔”了。
“没、胡说,我在吹风。”
“看就是看,吾师叔长相俊美笑容又甜,别说是你跟剑宿,我也喜欢他。”秉节“嘿嘿”笑。
水焰心想,他肯对你笑也是因为那个人,自己在刀神山庄呆了几十年,印象中的大人用“随和可亲”形容并不妥帖。
“大人风华,举世难寻第二人……”
半大的小孩尚不懂这句话中的酸涩苦楚,只觉得枝头夜风和煦,吹得人暖醉,不多时便化成雀鹰的模样,窝在伙伴腿上睡熟了。
别前一夜数个时辰,各人心中皆有不同滋味。
第二日绮罗生便闭门不出了。
书房里堆叠的画卷成摞,细笔勾勒游走,重将往日恩爱的情景一一叙尽,画到面红耳赤之时不免又动一番遐想,投了笔,窝在窗前躺椅上晒一阵太阳,四肢百骸满是倦怠与满足。
水焰进门端茶添水时,正瞧见大人闭目养神,装着胆子为他揉捏胳膊。
绮罗生微微睁开眼,视线落在他低眉顺目的俊脸上,目光耸动,心绪似有不明。
良久,方轻叹:“水焰,你若还想在吾身边,有些事以后能免则免罢,明白吗?”
似是指他猝然打断雷雨之欢那次,又或者怀揣心事、远眺偷窥那夜。
年少的近侍满腔深情不能吐露,心中委屈,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两行,别过脸不让大人瞧见,闷声道:“水焰明白了。”
嘴里虽是恭顺,到底因情生了几分怨。
一个月后。
绮罗生焚香沐浴,修身闭关,专待与他相约之人再战。
这人便是云沧海,被断一臂之后不知哪里学来古怪的奇功,竟能突破刀神山庄数道防线将战书嵌在琉璃殿三个大字上,侍卫首领面色严肃汇报完,提议率兄弟们暗处护航,谨防云沧海小人阴谋背后另有作祟。
绮罗生冷笑道:“手下败将不足为虑,吾会速去速归,你等在家守好便可以了。”
他却不知,这一去变数横生、令人难防,险些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