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1 / 1）
二十五、
院子里安安静静，叶云涛站在原地，看见这边于微还僵硬地坐着，一脸吓坏了的模样，张着嘴瞪圆了眼睛看着应慎言回屋的方向；那边夏秉初竟然没跟上去，只是低头垂手站着，脸色难看，瞥了于微一眼，更加难看了。叶云涛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一个劲儿地去看夏秉初，边皱眉头边伸手指着里屋，想提醒他去看看应慎言。结果比划了半天，夏秉初也没注意，倒是一声不响地先去给于微把胳膊上的针取了，然后拎了两包药塞到道士手里，淡淡地说：“按时吃药，多休息。”
于微抓着药包，尴尬极了，“我——那个——诊费——”说着一手在怀里摸来摸去，叶云涛急忙一把把人拉开，低声骂他道：“行了行了快走吧！下次再说！”
小道士被叶云涛推推搡搡地出了门，边走边回头看见夏秉初坐在了刚才自己的位子上，两手抱起来压着膝盖，耳边的黑发垂着挡住了，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叶云涛赶走了于微，忙回身过来走到夏秉初身前，伸手按在肩膀上拍拍他，“夏、夏大夫，你没事吧？”
夏秉初使劲摇摇头，但身子缩得更厉害了，脸埋在胳膊里完全看不见表情。叶云涛心里着急，蹲下来又拍拍他，“那、应先生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又是摇了摇头，夏秉初一只手撑起额角，小声说：“稍等一会儿，我……”
他脸上满是沮丧的神情，看得叶云涛心里又急又怕，蹲在地上边挠着头发边疑惑地问：“你们……这到底是跟道士有什么仇啊！”
夏秉初觉得心上像是被狠狠敲进了颗钉子，他抿着嘴不说话，身后却是有人冷冷地出声问道：“应先生呢？”
叶云涛一抬头，唐清正站在夏秉初身后，半张脸上神色严肃。他忙伸手往后指了指里屋，然后又撇了一眼面前的人，苦着脸示意自己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唐清看见他们这模样也愣了愣，但略一迟疑，还是抬脚往里屋去了。叶云涛心里叹着气，低头又看看夏秉初，竟然听见他轻声地说起话来，“以前……我有个师姐。”
“……啊？哦……”
“她人很好，对我好，对师兄也好，我们都……”
“哦……啊哈哈我有三个师姐我从小到大都被她们骂啊我一直觉得师姐都好可怕啊哈哈！”
“后来，她跟一个道士走了……”
“是吗我也听说道士都很喜欢万花谷的姑娘呢——”
“结果她死了。”
“……！”
夏秉初抬起头来，黑发掩映着的脸庞比初升起的月亮还要白。他像是要笑一下，但那个表情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是越过叶云涛看向了远处，“师兄他一直都喜欢师姐，所以……他特别讨厌道士。”
而我呢，夏秉初心想，我也讨厌那个让师兄讨厌的道士啊。
唐清推门进屋，看见本来脸上盖本书躺着的应慎言立马坐了起来。
屋里昏暗暗的，但唐清还是能发现应慎言脸色很不好看，像是生了气。他想起外面坐着的夏秉初，“他们吵架了？”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脸上还是毫无表情，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字纸递去。应慎言疑惑地接过来，凑近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手拍下干笑了两声，“啧，我这可是被你们害的！”
唐清咬了咬嘴唇，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如果我提早防着——”
“哎，又不是真怪你！”应慎言看唐清又当了真，连忙摆摆手道，“是我自己大意了。”
那是一张隐元会的悬赏单子，出钱的是个陌生人，目标上的名字却赫然是应慎言。他一手指指五十两银子的价格，笑着说：“钱倒是不算少，要是能想个办法冒领就好了……”
“那个人……你没什么印象？”唐清瞥瞥悬赏单上面的人，应慎言摇头道：“怎么会有印象，那肯定是个假名字，叶云涛在隐元会挂任务的时候难道用真名吗？”
“嗯……”
“……他用真名？！”
“……。”
“……算了，”应慎言揉揉眉心，“我想，大概是上次和欢妹子遇见的那几个神策军。他们当时是拿着东西要去找人的，东西被我们夺了，那边的人肯定暗地里在找……哎，这不小心就暴露了。我躲几天，你有什么事就让叶云涛上吧！”
应慎言说着，懒懒地把悬赏单扔回给唐清，又加了句，“这事别让我师弟知道啊！”
“……。”唐清点点头。
“哦还有，我不帮你，你也不能拉我师弟入伙啊！让一个离经去跟你打架，怎么想的……”应慎言还记挂着上次夏秉初半夜跑出去跟唐清出任务的事，终于找到机会说他几句。唐清又是认真地点着头，“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夏大夫在外面，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所以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唐清忍不住心里想着。
“哎呀，”应慎言一下站起来，“我刚才有点生气，不是吓着他了吧……”他忙揉了把脸，推开门走出去，看见师弟还坐在那里被叶云涛一下一下拍着肩膀，“喂！你下手那么重是打人吗！”
“师兄！”夏秉初立即站起身来。
“应先生！”叶云涛马上收回手来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干。
应慎言走近了，微微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刚才就是被那道士的混账话气着了，你知道我一直对道士都……啊，阿初你别担心，今天晚饭我做！我现在就去打水！”
夏秉初看着他，脸色一时间变来变去，还是有些担心，但最后终于撇撇嘴，用听起来最轻松的语调说：“……我要吃甜粥。”
“又要甜的——好，我做、我做……”应慎言屈服了，转身去灶间提了水桶，顺便把叶云涛和唐清送出门去。藏剑弟子走在前面，唐清趁分道前低声对应慎言嘱咐了一句，“应先生，你近日千万当心。”
“知道，我惜命得很。”应慎言晃着大水桶，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唐清跟着叶云涛转身往城门处走了。
我还有阿初呢，应慎言心想。他最喜欢的人不在了，就让我这个最喜欢他的人，好好活下来陪着他吧。
“最近的任务往后延几日，行吗？”
唐清一路沉默着，突然停下来，稍稍抬着头看叶云涛。藏剑弟子一身明黄的锦绣衣袍，丝带在冷风里上下翻飞，看得人竟生出一种别样的暖意来。他歪着头想了想，“好啊……怎么了？”
“不顺手，感觉被人盯上了。”唐清摇摇头。
“没事吧？”
“我没事。”
唐清还是暗暗有些担心。被挂到隐元会的悬赏，整个江湖上的杀手都看得到，应慎言便是小心谨慎地躲着，谁又能保证一定躲得过去。他现在一心后悔自己没早想到这一出，又是微微摇头，“等办完了这些事，大家都各有去处，还能安稳度日才好……”
“哎呀你可别这么说！”
唐清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话低声说了出来，叶云涛却猛地抓住他一边肩膀，大声喝断了。“你不知道吗，但凡故事里的人说出‘待这件事了了就怎样怎样’的，一定都活不到故事结局，真的！”
“……。”唐清瞪大了眼睛看着叶云涛的脸，发现他的确是严肃认真地在说这话，眉间还稍稍皱起来，显得真像什么大事一样。唐清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哈、哈哈……我知道了，我不说了，好吧……”
半边月亮升高了，苍白的光照亮了城门前的一小块荒草地。叶云涛看着唐清脸上少见的生动表情，心里跳得快了几拍，终于说出口来，“小唐，我最喜欢你了。”
“……。”唐清眼里含着没褪去的笑意，看着他。
“你喜不喜欢我啊？”
真是顺理成章呢，叶云涛竟然还有心思闲想，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唐清没说话，眼神瞥到一边去了。
“……小唐？”叶云涛转头去看他，“小唐小唐小唐？你喜不喜欢我啊？”
“……。”唐清还是不说话，半边脸上有点热乎乎的。
“小唐你告诉我啊……”叶云涛有点紧张了，他抓住唐清的一只衣袖，低头眼巴巴地看着，唐清脸上又变成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说：“叶云涛——”
藏剑弟子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屏住了。
“——你个瓜货。”
然后唐清笑得半弯下了腰，被叶云涛伸手抱住，一把就举到了半空里，“小唐你为什么不说你喜欢我嘛！”
“——放我下来！”
“你说了我就放！”叶云涛一张笑嘻嘻的大脸贴在唐清眼前。
“……放我下来！”
这个时候，唐欢正在客栈大厅里愁眉苦脸。
“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阿茨月看看她，再看看面前碟子里只剩一根的糖葫芦，“我们把它吃了吧，下次再买给唐清哥哥好啦？”
“可是……我想留给师兄的啊。”
“他是个男人，不喜欢吃这个的。”
“嗯……”唐欢还在纠结，阿茨月伸手捏了一颗红果下来，“我先吃，你再吃，好不好？”五毒姑娘把果子送进自己嘴里，“嗯，比上一串还甜，你尝！”
她又捏了一颗递到唐欢嘴边，把红果塞进去，细白的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好像被上面粘的糖稀黏住了一样。阿茨月凑过去，舌尖一伸灵巧地在上面舔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来，笑着问：“甜不？”
唐欢转头红了脸，什么话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