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十九章(1 / 1)
薛怀义死后母亲好长一段时间都是闷闷不乐,我能做的只有不时地进宫陪她说话解闷。这一天,我走到长生院的回廊处听到母亲寝宫里传出来了一阵笑声。待我走进去的时候,见到的人除了母亲、婉儿、张易之与张昌宗之外,还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妪。她那布满褶皱的面庞上绯色甚浓,那神情似是害羞又仿若遇到了什么喜事。
我进去后,众人停止了谈笑,玉儿随我一同向母亲行了礼,其余人也纷纷向我行礼。只听得那位老妪说道:“民妇张氏阿臧拜见公主殿下。”
“既是恒国公与云麾将军的母亲,无需如此多礼了,快快请起吧。”知晓了老妪的身份,我更加疑惑她进宫的缘由以及刚才听到的笑声是怎么一回事了。
“令月你来得正好,阿臧有一桩心愿有求于朕,你来听听朕要不要应了她。”老妪起身站好后,母亲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说到。
“是,陛下。” 有外人在场,未免生出闲言,我换了对母亲的称呼。
母亲问我道:“你记不记得李迥秀这个人?”
凤阁侍郎李迥秀是个才貌双全之人,除却在文坛之上颇负盛名外,他的身世也为人所称奇。李迥秀出生在一个刺史世家,他的生母却只是李府的一名婢女,因为生得貌美而且诗文俱佳颇得他父亲的欢心,从而母凭子贵在李府占得一席之地。母亲素来爱惜有才之人,时常会召他们母子一同进宫叙话,我也是见过的。
我知道张易之与张昌宗只有兄弟并无姊妹,听到母亲突然提及李迥秀,不由猜测到是阿臧要为自家亲戚求圣旨赐婚。我点了点头,回答道:“儿臣记得在母亲这里见过他们母子几次。”
母亲面上的笑意尤甚:“阿臧曾在宫外头与李迥秀有过一面之缘,竟然看上了人家,今天特地来见朕求朕下旨赐婚。”
果然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地笑道:“难怪先前走到回廊就听到这里面的笑声,原来是有喜事要发生了。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我的话音刚落,除了我与玉儿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那老妪的脸更是红到了脖子根。我将不解的眼神投向了母亲身旁的婉儿,她明明看见了却故意视而不见,只掩嘴窃笑。我看得分明,她的笑是在敷衍,未曾笑到心里去。不知为何,我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千金倒没有,只有一个不甘寂寞的老妇人。”止住了笑,母亲语出惊人。
这些年经历过不少无常变化,可乍一听到这种极其荒唐的事情我仍是愣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母亲问我话:“令月,李迥秀你是见过的,阿臧你今天也见到了,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何啊?”
“儿臣惶恐。”对于这件事,母亲很明显是不反对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忙是福了一福:“儿臣不敢左右圣心,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朕觉得这桩婚事妙极了。这个阿臧真是会挑人,一眼就相中了个那么好的,说真的,朕实在是有点舍不得。”说着说着,母亲又是笑了起来。
张易之与张昌宗还有那老妪闻言,连忙跪地磕头谢恩,口中满是感恩戴德的奉承之词。
“好了,都起来吧。”母亲笑着免了他们的礼。
提出赐婚请求的是张氏,答应她的是母亲,可是一想到年纪轻轻尚未婚配的李迥秀要被迫娶一个年纪比他母亲还要大的阿臧为妻,纵然事不关己,我心里亦百般不是滋味。我无法改变结果,只能转移起了话题:“听御医们说陛下近来的胃口变好了,又遇上这样一桩喜事,怪不得心情如此之好。”
母亲的目光投向了张易之与张昌宗:“多亏了易之与昌宗。朕前些日子吃什么嘴里都觉得寡淡无味,只有他们按着张家祖传的秘法烹制出来的鹅肉让朕开了胃。”
我担心母亲会在薛怀义的事情上耿耿于怀许久,听到是张易之与张昌宗让母亲解开了心结,出于真心地感激道:“原来是恒国公与云麾将军之功,多谢了。”
“微臣惶恐,愧不敢当。”张易之与张昌宗忙是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侍奉陛下是微臣的荣幸与本分,只要陛下好,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令月,这里还剩下一些鹅肉,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母亲说完,吩咐婉儿将东西端了出来,果真是香气扑鼻。
“儿臣代崇敏、崇行、崇简谢过陛下恩典。”玉儿从婉儿手里接过鹅肉之后,我跪地谢恩,她随我一起跪了下去。
接着又聊了好一会儿子话,母亲说乏了,众人散去,我便带着玉儿出了宫。回到了府中,想到刚才母亲为阿臧赐婚,再看到面前的这盘鹅肉,我心神不宁。玉儿问我要不要将鹅肉送去厨房加热,好在晚膳时给孩子们吃的时候,我猛然间想到一件事,当即吩咐道:“先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你去问问我们的人,张易之与张昌宗烹制鹅肉的家传古法是什么。”
“公主是觉得这鹅肉有问题?”玉儿皱起了眉头。
我并不是担心鹅肉有毒:“张易之与张昌宗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母亲的膳食中动什么手脚,只是我心里不安,你快去快回吧。”
“是,奴婢这就去。”
玉儿不再多问,匆匆出了门。两个时辰后,她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我震惊不已——
张易之与张昌宗烹制鹅肉的手段极其残忍——他们先将选好的肥鹅困在一只大铁笼内,用细绳悬挂着一碗五味调汁于半空中,铁笼的下方生着一盆烧得极旺的炭火。肥鹅被火烤的难受会在铁笼内乱窜游走,口渴时会主动将五味调汁饮下。最后被活活烤死时五味调汁与周身融为了一体,肉质才会格外得鲜美。
不仅如此,他们还用过差不多的法子烘烤过刚刚出生不久的幼驴。更曾将狗的四只脚钉在木椽之上,放出鹰鹞一块一块地撕咬狗肉。直到被咬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狗都还没有死,哀嚎之声让人听之不忍,张易之与张昌宗却是乐在其中。
听了玉儿的话,看着案上摆放着的鹅肉,我仿佛亲眼看到了烹制的过程,瞬间头痛欲裂,胃里翻腾作呕,吐出了一大口酸水。玉儿赶忙将我扶到了床上躺好。“公主,奴婢这就去请郎中来。”
“不必了。”我拉住了玉儿的手,阻止她离开:“鹅肉是母亲亲自赏赐的,张易之与张昌宗又是圣宠正浓,此事不宜对外张扬。你去把那份鹅肉秘密处理掉,决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公主……”
“快去!”
玉儿担心我的身体,想要继续劝我,被我出言打断了。我是主,她是仆,自是不能违拗我的意思,便是按着我的话去做了。我连晚膳都没有吃就睡下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只见三个孩子都守在床边,满脸担忧地望着我。
玉儿扶着我起身坐好,我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父亲去了早朝,吩咐我们过来探望公主,他下了朝也会赶过来的。”崇敏皱着眉头回答到。
“公主,昨晚您没有来用晚膳,玉姑姑才告诉我们您身子不舒服已经歇下了。我们只能今天早上来看您了。”到底是为人夫了,崇行说起话来再无幼时的稚气,沉稳持重已不输崇敏了。
“娘,你好点没有?”崇简忧心忡忡地打量着我。
我欣慰地看着三个孩子,笑着宽慰道:“你们听玉儿大惊小怪的,我只是有些头疼而已,现在已经全好了,不必担心。”
“奴婢也是这么对三位公子说的,可他们呐,非得亲自来看看才放心。”玉儿调侃着接过了话头。三个孩子都各自笑了起来。
“三位公子,你们先请出去吧,奴婢好伺候公主起床梳洗。”玉儿手上拿着衣裳,笑着提醒到。
“孩儿告退。”三兄弟对着我躬身应了话,退出了房间。
等到三个孩子离开了,玉儿扶着我下了床。想起昨天的所见所闻,我的笑容渐渐淡去,再一次叮嘱正在为我穿衣的玉儿到:“玉儿,记着,昨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以防生出事端来。”。
“是,奴婢明白。”玉儿也知事态严重,不敢有误。
“前段时间忙着对付薛怀义,近日来担心母亲的身子,忽略了张易之与张昌宗那边。他们两兄弟生得貌美,平日里又是一副温文儒雅、谦虚怯懦的模样,真没想到手段竟会如此变态残忍。看样子,他们的野心比起武承嗣与薛怀义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不可小觑了他们。”去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人儿,我告诫自己与玉儿切不能够再疏于察看。
玉儿领会到了我意思,为我插上了一支梅花簪子,说道:“公主放心,奴婢会安排人更加密切地注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