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八章(1 / 1)
瑶光殿四面由水环绕,周遭的景致清雅幽静。母亲时常会来此处游玩。因此,我派去的宫人通知薛怀义母亲要在这里见他他丝毫没有怀疑,兴致颇高地就来了。见到是我,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是古怪。
我端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我作揖参拜的薛怀义,没有让他平身。没过多久,他自己到底是按捺不住了,自行起身站好后,观察了一下四周,继而问我道:“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薛禅师以为呢?”我微笑着挑眉问到。
“难道陛下也宣了公主前来?”薛怀义当即猜测到。
“薛禅师这个‘也’字用得不对。”我纠错道:“本公主的确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这瑶光殿的,薛禅师却是本公主派人请来的。”
薛怀义面上的狐疑与不安越发明显:“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本公主与薛禅师素无交往,若不是陛下的意思,本公主与你也没必要相见,遑论是在此处了。” 我语意森然地说完句话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薛怀义。
薛怀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却是很快又强作镇定。趁他愣神的间隙,我击掌三下,原先埋伏在暗处的禁军得到了暗示后迅速出现,不由分说地将薛怀义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公主你想做什么?”薛怀义恐惧地大声喊叫到。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薛怀义,回答道:“本公主说过了,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语毕,我敛了所有的表情,对着四名手执棍杖的壮士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杖毙!”
“是!”四个人领命后,毫不留情地就将棍杖朝薛怀义身上打去,噼里啪啦的落板声中薛怀义的惨叫声格外刺耳。
“陛下……陛下绝不会这么对我……你……你敢假传圣旨……陛下知道了……一定不会……不会……放过你。”
宫中的杖刑非比寻常,不过几板子下去,薛怀义的腿上就皮开肉绽了。他痛得鬼哭狼嚎,嘴里不停地在警告恐吓于我。依我的本意打死了他也不可惜,但是七哥仍在大理寺监牢之中,现在还不能让他死。在他又挨了数板之后,我抬起了手,行刑之人立即停了下来。
薛怀义被拖到了我面前,看到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我不禁皱了皱眉,立即有人上前强行支起他的上身,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逼着他仰头看向我。
要是别人遭到这样的酷刑我会心生不忍,面对薛怀义我却是半分同情心也没有。我冷笑道:“看薛禅师平日里欺负百姓的时候身子骨可硬朗了,怎么才这么些板子就受不住了?不知道本公主招呼你的与那名小沙弥所受的相比,孰轻孰重些呢?”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薛怀义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正是陛下吩咐本公主这样做的。”我毁掉了薛怀义最后的一丝希望:“薛禅师有什么话就对本公主说吧,本公主会禀告陛下的。”
“我要见陛下……我要亲口对陛下说……”薛怀义仍不死心,看那架势,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又被人钳制着,他是想对我动手了。
我懒得去理会薛怀义的执拗,拿起手边的一杯热茶,用杯盖轻轻地拨弄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过了一些时候,问道:“薛禅师可知道那名被你害死的小沙弥是何人?”
“他是太子安插到我身边的人,想要拉拢我谋害陛下,伺机篡位!”薛怀义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混账!还敢污蔑太子!” 我重重地合上了杯盖,自然有人配合着给了薛怀义几巴掌,声音极是响亮,薛怀义的嘴角立即出了血。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我要见陛下……”薛怀义并没有被震慑到,仍是死咬着七哥不放。
我怒视着一脸抵抗的薛怀义,愤愤道:“小沙弥是本公主安排到你身边的人。当初没有他暗中偷送经书本公主根本寻不到《大云经》力证陛下登基实乃天意。这件事陛下一清二楚。你之前争风吃醋火烧明堂,累得陛下身子抱恙,若非本公主替你求情你根本活不到今天。陛下更是不计前嫌,重用你重新督造明堂。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诬陷起太子来了。薛怀义,你究竟是问谁借的胆子,或者你认为陛下是一个会任你愚弄的昏君?”
“不可能……他真的劝我投靠太子了……”我的话起到了效果,原本就有些精神不济的薛怀义此时开始有些糊涂了。
我不容薛怀义有多余的时间去推敲其中的破绽:“现在,你还认为本公主是在假传圣旨么?”
薛怀义顿时丧气了。我对玉儿使了个眼神,她会意地对我地福了身后,与薛怀义说道:“薛禅师,您素来聪明过人,应当能看得清眼前的形势。太子再不得势也是陛下的亲生子,陛下比您了解他,不然不会授意公主安排今日这一出。如若你一味坚持太子谋反,别说陛下不会相信您,您只会被公主奉旨活活打死。奴婢了解公主,她如此生气是因为与太子兄妹情深想要救他出来,只要您承认了自己是一时糊涂,就有一线生机。至于陛下那里,您仔细想想,以陛下和您的情分而言,是情不自禁的罪名严重,还是欺君之罪的后果堪舆呢?”
玉儿所说的话情与理都占,看薛怀义的神情显然是动摇了。我趁机问道:“怎么样薛禅师,可想好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如何了?”
薛怀义颤颤悠悠地回答道:“是臣一时糊涂,记恨太子殿下敬献了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给陛下。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那小沙弥又正好劝我投靠太子,我这才动了歪心思犯下大错。恳请公主替臣向陛下陈情,臣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绝对不会再犯了。”
“薛禅师所言你们都听见了,但是空口无凭,玉儿,拿供词来。”为保万无一失,我必是要考虑周到。
“公主。”玉儿将事先准备好的供词呈给了我。上面的内容与薛怀义招供的大同小异,独独隐去了小沙弥劝他投靠七哥一事。薛怀义心神不宁,根本没有细看便按下了手印。我吩咐禁军将薛怀义押了下去,又叫了玉儿去打点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如果母亲问起此事,都得按照我的意思去回话。薛怀义人人得而诛之,我并不担心有人泄密。
我带着薛怀义的供词去见了母后。母后仔细端详了一遍,似乎有些不相信我:“怀义真的招了?”
我没有任何需要心虚之处。“母亲如果觉得这份供词是儿臣屈打成招的,当时在场的禁军将士皆可以作证,他们都亲耳听到了薛禅师承认故意诬陷七哥以泄私愤,那小沙弥当真是死得冤枉了。母亲若还是不相信儿臣,可以将薛禅师召来亲自问讯,儿臣可以与他当堂对质。”
“朕想要亲自问他,又何须你去瑶光殿走一趟?”母亲将那份证词交给了一旁的婉儿,露出了十分疲惫的神色:“罢了罢了,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朕也无话可说了。”
“那母亲……薛禅师该如何处置呢?非是儿臣有私心,实在是薛禅师的所言所行太过激了。之前火烧明堂,这次又诬陷七哥,以后要是再使起性子来,儿臣担心他会危及到母亲的安全……”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一次能够致薛怀义于死地,我害怕会让母亲起疑从而功亏一篑,但那些话我非说不可。错失了此次的良机,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除去薛怀义了。
母亲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是缓缓说道:“上一次他火烧明堂本就是死罪,是你替他求的情。这一次,污蔑太子在前,欺君罔上在后,再留他不得,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是,儿臣遵旨。”我强压着内心的欣喜跪地领命,起身后离去。
没过多久,薛怀义伤重不治死在了狱中,他所有的罪名亦随之公诸于世。经此一役,再无人敢提起要母亲让位的事情。七哥得以洗刷冤屈,回到了东宫。我内疚他是因我的疏忽而受了牢狱之灾,无奈不能明言道歉,只能安慰自己尽力将他救了出来总算功过相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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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事情都办妥了。”玉儿从府外回来,禀报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玉儿离开后,我去到了院子里。外头已有初冬的寒气了。
那名小沙弥的死我难辞其咎。他是家中独子,也是家中唯一的生计来源,我能做的就是安排好他家人以后的生活,让他的双亲可以颐养天年,善终而故。然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又岂是安逸的生活所能抚平的?这份恩情与命债,我这一生注定是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