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 67 章(1 / 1)
艾德里安打开门,接过下属为他买来的报纸。他的护卫部队悄悄赶到,此刻旅店里布满他的士兵。艾德里安把载有溺水者死讯的报纸叠起,放到克莱斯特枕边,已经是上午九点半,小动物还没有醒来,这几天的事情消耗了他大量心力,但还没完,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艾德里安等待美因茨警方到来,以便进入他计划的下一步:留下卷宗,洗清嫌疑,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事态如他计划的发展。十点十分,两名警探敲响旅店房间的门,就地对艾德里安做了笔录,根本没有叫醒克莱斯特问他半个字,更别提到警局里去。毕竟老诺伊拉特曾经把持着当地七成的房地产生意、赞助过天主教专科学校和多聚体研究所,也是肖特集团的股东之一。他唯一的继承人应得到相应的尊重。
艾德里安为克莱斯特戴上隔音耳塞,小动物呜咽一声,几乎醒来,艾德里安抚摸小动物,塞给他一个枕头。
两位警探一位叫库尔特路莫林,年逾五十,从口音听起来是本地人,另一位年轻警探是他的翻译。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艾德里安的背景。问询依然相当严苛,两位警探问尽了全部细节:艾德里安在船上七十二小时内的时间点、行为和证人。感觉得出两位警探断定诺伊拉特的死有蹊跷,而且怀疑艾德里安就是凶手。
艾德里安并不在意,克莱斯特被C.L叫走的时候,他找到了海科。这个男子有着旧欧洲人的骄傲,令人生厌。不过,海科鲍曼虽然不把美国人放在眼里,倒也不会撒谎。根据法医的检验结果,诺伊拉特死于晚会当夜二十三点三十分,那时艾德里安正在套海科的底细。船上并不是每个角落都被摄像头覆盖的,夜色漆黑如铁,艾德里安又有可信的杀手。
送走警探后,艾德里安命令他的下属护卫克莱斯特所在的房间。他本人则离开旅店,买了腌肉、香肠和面包作为午餐,又订了一个小时后取的小蛋糕,看到蛋糕他就想起克莱斯特吃甜食的样子:笑容攀上眉眼,目光渐渐恢复生气,时不时发出柔软的哼哼唧唧。
艾德里安喜滋滋地付了钱,把收据塞进外衣的内侧口袋里,又拿了一本产品手册在蛋糕店门外的长凳上坐下。他在那里坐到一点半,没有等到任何人,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便取走蛋糕,买了和刚才相同的午餐回了旅店。
他叫醒克莱斯特,让小动物吃饭。下午三点他们还要处理一些资产移交的事宜,诺伊拉特在此之前已经清算了他的财产,不过他的资产比想象得要多。事务繁多,手续冗长,他们起码要再呆两个月。
克莱斯特呆坐着,看着新鲜的食物。他并没有心力来应付这些事情,就连喜爱的甜点也不想去吃。接连的颠簸让他疲累不已,如果是几年前,他还可以找个避难所呆到恢复正常或者死掉,然而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他逃开,一分钟都不行。他很早就看清了诺伊拉特的想法,这位父亲的爱和资源伴随着巨大的责任,他还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足够的力量来接受它,所以他从开始就选择逃离。假以时日他或许会直面这无可奈何的处境,那需要时间,怎么都不是现在。
艾德里安伸手触摸克莱斯特的额头,那里烫得厉害,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又开始作祟。艾德里安收回手,喊了个士兵进来,让他去拿冰袋。
“三点钟开始,最早也要九点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吃点东西,”艾德里安命令道。
“让客人明天再来吧,我很累,”克莱斯特有气无力地回答。
艾德里安没有理会,切开面包片,选了一条小的送到克莱斯特嘴边。克莱斯特不情愿地咬住吃下,强迫似乎变成了动力,这样他就毫无阻碍地吃下了第二条,尽管险些吐出来,他还是吃光了余下的食品。一个小时后,他在艾德里安的陪同下前往会场。
之后的两个月,克莱斯特都是这样度过。休憩、繁忙,繁忙,休憩,得体地出席父亲的葬礼——没有哭,也没有惹出任何事端;清算留给他的资产,办理各种手续。他在病痛中精确地完成每一件事,因巨大的压力在半夜哭成个黏兮兮的小动物,他依然厌倦不可逾越的壁垒、无法逃避的命运,但他的反抗变成了烦躁,而非恐惧。恐惧有确切的理由消解,毕竟在处理这件事上,他不是孤身一人。艾德里安抚慰、支持他的伴侣,处理一些更恼人的事情。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的伴侣有成为职业经理人的能力,配以合适的帮助,会给予他无限的未来。
八月时,他们因某些事务前往波恩和柏林。艾德里安特意回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经过翻修,由私人住所变成了新的公寓。艾德里安走了进去,发现建筑结构完全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三层楼结构,而是完全现代的高层公寓,房间的朝向与格局、电路和下水,也无一例外地改变了。自然而然,老旧的铁门、磨损的地毯、走廊墙壁上的自行车痕统统不在。他们居住过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艾德里安问他的伴侣:“故地重游是什么感觉?”
“我无所谓,反正走了就很难回来,”克莱斯特回答,“你怎么了?”
“我承担了多个城市的命运,又为他们所抛弃。”
“这不是你的城市,你仅仅是在这里住过——我是说,这里不是你的疆土,你现在还不是帝王。”
“‘走了就很难回来’?”艾德里安问。
“是啊,我试过强行回到某些地方。有时可以,有时不行,就算行,代价也大得很。”
“确实如此,你认为德意志是你的祖国吗?”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是不是都没什么关系。如果它需要‘是’的话,我会承认的。你呢?”
“我是美国公民。”
“你认为美利坚是你的祖国吗?”
“劳动者没有祖国。”
艾德里安回答,他听到克莱斯特的哼唧声,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他感觉自己的所有还不够——还不够支付他们必须支付的代价。